第二百五十四章 先行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4213
  “看來是你沒那口福,我是本特意給你熬的牛乳山藥百合粥。”祝詞在旁邊舀了水洗手,朝雍黎道。

  “以後有的是機會,不再這一時半刻,我倒是擔心你一下子做飯的熱情都耗盡了,我以後是不是得三年五載的都吃不到?”雍黎上前去拉祝詞,“這邊太熱,快些出來,我有事與你說。”

  “何事?”祝詞揚眉,笑問。

  “我們明日便要出發回京,這一路同行的,與陳國那邊自然不少照麵,你不想見的那些人……”雍黎與祝詞往回走,一邊道,“我想著讓你單獨先回京的,與我們這邊分開走,你也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其實最主要的,還是我有點事想請你幫個忙。我想著你輕車簡從,速度定然比我這邊大隊人馬要快許多,也容易避開人耳目,想讓你回京的時候從西川走一趟。”

  “西川?”祝詞疑惑。

  雍黎點頭,道,“昌王封地。”

  祝詞更加不解,隻笑道,“你還是說明白些吧,你這思路跳脫的,我實在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

  “黎賀大婚,是上璋舉國皆慶的大事,更何況還是兩個聯姻,昌王也已經得了詔令可前往定安觀禮,約莫著不多時也要從西川出發。”雍黎道。

  “你又是讓我去給你做那些個跟蹤查探的事情?”祝詞明白她了意思了,卻道,“你未晏勢力強大,長擅跟蹤探查的屬下想必也是比比皆是,你為什麽總是盯著我去做這苦力?”

  “這不是覺得你好欺負,用得順手嘛。”雍黎笑言,“你若不想去,那我也隻得找其他人了。”

  “你的吩咐,我怎敢不從?”這詞道,“其實你不說我也是想提前自己先去定安的,既然這樣那最好。昌王封地在西川沛州,從信州下去三四日時間便到了,我今日午後便先出發。”

  “你讓我去跟蹤查探昌王行蹤,我大約也有幾分知道你的意思,大概還是與長楚廣信王私賣兵器一事有關?不過你若是有什麽特別需要強調的方麵也與我說說,我既然親自去了,總不要有所遺漏才好。”祝詞也一笑道。

  這時,覓鐸突然從外麵走進來,大概是找了雍黎許久,見著雍黎在此處忙快步走過來,她遞上來一則消息,“未晏新送來的消息,這個請殿下先看看。”

  雍黎一瞧果然是未晏專屬的形製,她手下勢力有幾方,雖有各方屬下各司其職,但向來為了擔心消息弄混,未晏與華陽府,甚至與廣陵濤的消息等送到她這邊來的時候,都是不同形製就是為了方便區分。

  “確實是為這個,其他也沒什麽了。”雍黎接過來來,一邊拆開,一邊朝祝詞道,“從他出沛州開始,你好好注意他的一舉一動,是否與何方勢力聯係?是否暗中布置了什麽?一路行程速度是否正常?隨行人員是否有異常?……等等,凡是你能察覺到方麵,都注意一下。”

  雍黎知道成安帝忌憚黎紹,也知道她父王仇恨黎紹,而她自己,因著年前不歸園之事,她對黎紹也是忌恨怨怒有之,隻是因為到底一切沒有揭到明麵上來,表麵總還有那麽一層不多時也許就要破漏百出的窗戶紙。

  隻是昌王這人,雍黎覺得她自己都摸不清,去年秋他竟然能不顧旨意私自離開封地,暗中去了南方,他是在祖父之前聽說了帶著母親的信件和那幅畫的克芳的存在,隻是他到底是如何知道的呢?又是有誰在暗中給他這些消息?他身邊那個姓管的神秘的謀士麽?

  而他自南方回來,卻並未直接返回封地,而是十分正大光明的遞書回京述職,陛下雖有眼線知道他的行蹤,卻在未曾揭到明麵上來之前,在未到合適的時候,終究還是不能直接對他出手。但是似乎自黎賢死後,陛下對黎紹更加有意放縱,把他困在封地,未嚐不是給他自己發展勢力的機會?

  雍黎也搞不清如今皇帝陛下對昌王到底是何打算了,也不知這次昌王回京,最後是不是會順勢就留在定安了?

  雍黎想到黎紹,這般想著想著,腦子裏思維發散得更加廣,她忽得想起黎源玉,想起那日在昌王府裏遇到得一個姓徐的嬤嬤。雍黎初初懷疑那個嬤嬤徐氏是管蒯安插在黎紹身邊的人,後來幾番查證也確認了,她便有意借著這徐氏的身份離間離間昌王對管蒯的信任。

  當初在定安時,雍黎便想著借著黎源玉之手悄無聲息地將這個消息透露給黎紹,隻是自她從南方回來,緊接著又北上,且昌王一府又回了封地,故而幾乎將這事情忘了。

  而當初南方之事,何家覆沒,隻於昌王妃何氏,因為已入黎家宗譜,所以還是妥妥當當地坐著她地昌王妃。昌王不算喜新厭舊的人,隻是何家覆沒之後,他對王妃何氏的態度卻並未多大改變,幾乎還是從前舉案齊眉的模樣。隻是除此之外,昌王對當初那個小蔣氏的寵愛卻顯得更甚,雍黎想起之前答應昌王妃的那個交換的調件,那個讓小蔣氏死在昌王手裏的許諾,也許是該找個時間給她兌現了,隻是如今不大方便,還得回京之後才能有一二安排。

  手裏的消息已經拆開,雍黎低頭一目十行地看下來,看到最後頓了一頓,握著那紙張地手有微微地顫抖,然後她麵無表情地將那個消息團成一團,仍舊交到覓鐸手裏,讓她處理了,隻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雍黎緩緩轉頭,笑容更加燦爛地道,“介不介意我再壓榨你一番?”

  “就知道你沒什麽好事。”祝詞瞥她一眼,方才覓鐸將未晏消息送來的時候,他刻意往後避開了兩步,但也確實是注意到雍黎神色有片刻變化,他道,“還有什麽隻管說吧。”

  雍黎站定,暗暗緩緩吸了口氣,也瞧向他,“有兩件事,我方才想起來的。其一,昌王妃何氏身邊有個姓徐的陪嫁嬤嬤,那嬤嬤其實是昌王一個最為信重的謀士安插的釘子,你注意一下這人,看看此次她是否隨行回京,昌王對她的態度又是如何?其二,昌王有個受寵的妾室蔣氏,你方便的話,隨意安排個什麽局,讓昌王自己殺了她。”

  祝詞看著她,有些目光複雜,秀麗精致的眉眼不解地微微蹙起,“你這兩件事,前一件我倒還好理解;這後一件……,這昌王的一個區區妾室,如何惹到你了?”

  這小蔣氏確實沒有惹到過她,她跟這小蔣氏之間也不過就是當初在昌王府裏被錯認誤會之後的一些齟齬,若說她那些惡毒難聽的話,雍黎還不至於放在心上。

  若隻是與何氏的交易,雍黎也不至於放在心上,不然她何至於將這事情一忘便忘了這幾個月?

  隻是方才覓鐸送來的那個消息……

  雍黎眼中露出一絲凜冽寒意。

  她一向所知道當初父王與母親最初的齟齬來自父王的那兩個兄弟,卻不曾想過除此之外,竟還隱藏著另外一個真相。

  母親當年憤然一怒,最終頭也不回離開定安奔赴戰場的那個決定,其實也不僅僅因為那些他二人暫時不能破解未曾各自退讓的齟齬,而是在這些本就日漸增加的齟齬之中,竟然又突然降臨了最後一根稻草,這最後一根讓母親徹底寒心離京的稻草,來自昌王和她身邊的小蔣氏。

  當年昌王借大壽之名,便邀宗室親眷來府中赴宴,當時父王去城邊視軍並未赴宴,倒是母親那陣子心緒不好,也去了權當散心。

  便是那次,昌王與當時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小蔣氏在母親麵前演了出戲。

  一出昌王派人來勸說府裏歌姬小蔣氏嫁予王爺為妾室,而年輕的姑娘家卻心有所屬,而心之所屬之人,正是某日偶然碰見的璟王雍寒山。

  年輕的小姑年描繪了她眼中與君子如玉的璟王的美好得仿佛可以做一輩子夢的初遇,述說著她對那個溫雅卓然的男子的美好憧憬,訴說了所有所有的她小女兒的心思。

  這些方才覓鐸送來的消息裏寫得清清楚楚,雍黎也明白,那不過是昌王使的一出迷惑離間母親與父王的把戲;她也知道,當年那個小蔣氏口中所謂唯美得像夢得初遇,其實不過是某次雍寒山因政事來黎紹府上相談,偶然遇到從樓上墜落得小蔣氏,當時想著救人一命,便順手就去接了,然後隨手便將小蔣氏丟到身邊侍衛手上了。

  隻是當時的母親,本就心緒雜亂,乍然一聽到這樣一出刻意演給她的戲,一時間本就覺得滿心憤懣,雖有懷疑,卻終究還是入了心。

  她是自尊自傲的一個人,她問不出那些小兒女般質問的話語,回府之後她表現得一切如常,但她心裏還是在等他得一個解釋的。

  隻是邊境突然傳來急報,雍寒山三日未歸,最後受命北征迎敵,他在臨走之前回來想見她,卻得到的是華陽長公主帶著兒子女兒進宮了的消息,他當時開拔在即,也沒有來得及進宮再見一麵。

  隻是當時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的同一天,他的妻子與一兒一女也領兵同時北上,隻是他們的方向,雖同是北上,卻一個是平野,一個是淮州。

  她自始至終都沒得到他一句親口的解釋,而他也未來得及給她一個明明白白的解釋。

  雍黎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否有過那麽一瞬間後悔過一怒之下帶著長兄長姐領兵北上的決定,但她卻知道最終的這個結局母親應該是不會後悔的,她也相信母親其實並未怨恨父親太久,那日她在自己懷裏喚父親的那兩聲,雍黎此刻想來,似乎裏麵少了迷惘,而多了坦然期盼旨意。

  她想起母親來不免歎息,“這小蔣氏……從前不知,到今日……才知她也是推母親入那場死局的一雙手,我想我留不得她。”

  祝詞聽了,有片刻沉默,他見雍黎麵上幾度神色細微的變化,心裏已經有了些明白,但卻未曾深問,反倒是十分淡定,問她,“你既然留不得她,我直接找機會殺了便是,為何一定要讓她死在昌王之手?”

  “之前與昌王妃何氏有一些交易,這是我答應何氏的,後院中的女人總是這個怨恨那個,那個又恨不得這個早死的。昌王妃最後一個孩子算是因這個小蔣氏而死,昌王妃恨毒了她,自然總有些外麵常人難以理解的奇怪想法,或許小蔣氏死在昌王手裏能解她幾分怨怒吧。”雍黎不以為意,隻道,“我既然應了她,便不打算食言。你若可以的話順手替我做了吧,若實在找不到機會,那也沒關係,等我到定安的時候便再做安排。”

  “好,你放心,我盡力。”祝詞依舊笑得從容,也依舊語氣玩笑,但笑容裏卻有些篤定神色,“你吩咐的事情,我縱是想破了腦袋也得想辦法替你完成了,不過我這一番勞累的,等回了定安,你可得好好想想有什麽可做謝禮的。你也是知道我的,尋常的物事可入不了我的眼。”

  “我可沒什麽好物。”雍黎地笑意中多了些溫度,“定安王府裏藏了不少我未離京時候釀的酒,當時離京前釀最後一遭酒時你應該也是見著的,那遭酒釀完之後便離開定安去了華陽,隻是那時我釀酒的手法還不得現在幾分嫻熟,估摸著也別無現在的釀的酒的香醇,不過卻也別有滋味,你到時候要不要嚐嚐?”

  “是何滋味?”祝詞瞧她,隨口問。

  “景平十八年的桂花酒是心喪欲死的滋味,景平十九年的梅酒醇酒桃花酒皆是苦澀滋味,景平二十年二十一年的酒中苦澀裏有多了絲沉重。”雍黎言辭輕鬆,忽又問,“對了,前些時候未去長楚之前我在建昌釀的那點櫻桃酒,送去哪裏了?”

  “宣陽公主殿下親手釀的酒怎能隨意亂放?”祝詞語氣中不知是正經還是玩笑,“我早就讓人送去華陽,如今應該在府裏好生收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