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為何？”謝竭不解，“你怎麽突然注意到她的？”

  “王彭之死與她脫不了幹係。”雍黎淡淡道。

  “她是我五叔的人？”謝竭猜測，想了想又覺得不對，“隻是若是我五叔的人，那她為什麽要殺王彭，莫非她也是我十六叔的人？”

  “她不是你五叔的人，應該也不是你十六叔的人……”雍黎提點了一句。

  “那是誰的人？”謝竭不依不饒問。

  雍黎不知道這個家夥到底是在裝傻還是真的傻，她現在倒是有點相信這家夥遠離長楚朝局中心，其實不是為了避開渾水示弱，而是太有自知之明，沒那個腦子去淌那渾水，所以離得遠一點保命而已？

  大概是被雍黎眼睛裏毫不掩飾的“你真蠢”嫌棄了，謝竭覺得心裏很是有些受傷了，雖處皇室，也看得多了些朝堂傾軋，他於政治的敏感程度比之朝中大部分人也是絲毫不差的，但是卻一向跟不上他十六叔的思路。

  如今竟然被一個身份不知來曆不知的丫頭鄙視了，實在是太讓人氣憤了。

  “在曙州的這場布局裏，從某個角度來看，你十六叔其實也是別人手裏的一把利刃，隻是或許與別人不同，作為一把利刃，你十六叔在這局勢裏其實掌握著最大的主動權。”雍黎有意提點一二，“隻是他雖掌握著主動權，但有些地方，他終究還是不可能完全顧及……”

  “你是說……”謝竭似乎被自己的這個猜測嚇到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又自己連連否認，“不可能，不可能的……”

  “什麽不可能？”雍黎笑起來，“身在皇室，有什麽不可能的？”

  縱然恩寵再盛，縱然也是一向真心，但在某些時候，局勢也會逼得他們不得不做些違背內心的事。

  謝竭一向將他父皇對十六叔的偏重看在眼裏，他這個與自己差不了幾歲的十六叔，這麽些年幾乎算是父皇親手教養，連他們這些皇子也遠比不上，他十六叔與父皇這些年的兄弟情深，怎可能是假的？

  雍黎看他神情，覺得這人實在單純，在皇家這樣權力至上，人人都懷著兩副麵孔這樣的地方，還能有這樣單純的心思，實在是難得了。

  她都不知道該笑他這份單純太蠢，還是該讚他如今保留的這般難能可貴的純淨了。

  果然這人，或許隻能為將帥，做不了政客。

  他如今早早地避開長楚旋渦中心倒是好事，不去爭那耀眼的權勢，將來帶兵沙場也是個好的選擇，至少也能保得安穩。

  雍黎心內感歎，果然謝岑這人一向目光如炬，在這個時候都能如此輕而易舉地給他鋪這樣一條未來的路。

  謝竭雖然一時不太能接受，但心裏卻其實已有幾分相信，他的那些兄弟，哪個不是各個別有心思的？他在青川待了久了，不是沒有見得那些你來我往的爭奪，不是看不到那些血脈兄弟暗中的手段的。

  所以當初父皇和十六叔讓他來曙州，他便沒有遲疑地過來了，他想著青川的局勢，能避開一時便避開一時吧，看看外麵風光總歸比看著雖不見刀光而暗流從未停止湧動的青川更好吧？

  果然果然，從前一向活在十六叔的背後，十六叔的影子為他遮擋了一片天地，那片天地裏他自己給自己造就了一個琉璃世界。

  而這個琉璃般的世界，真的脆弱到不堪一擊，如今不過是雍黎的簡簡單單的兩句話，便讓他徹底清醒。

  而他一旦透過琉璃看出去，看到的果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樣潔淨到沒有一絲肮髒。

  確實啊，若真有血脈親情，他與五叔難道不是血脈親緣？那他當初初到曙州的時候，為何會被他追殺到邊境，甚至他悄然潛入上璋，五叔也不放過他，一定要致自己於死地？難道僅僅就是因為父皇想讓自己接手曙州布防的傳言？

  若真有真心相互不摻雜一點利用的兄弟之情，那十六叔離開朝堂這麽久，父皇又為何獨獨讓他過來曙州，處理這一攤子事兒？甚至如眼前這丫頭語氣中所指的，想讓十六叔替他背上誅殺兄弟的名聲？

  果然一切血脈親緣，終究比不上權勢利益，在那些東西麵前，這些往日的溫暖信重愛護，都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

  謝竭突然目光閃了閃，然後漸漸湧出些不一樣的色彩，他不是固執的蠢貨，既然想通了，即便不能立刻接受這樣的事實，但他終究是要醒悟過來的。

  “我知道了，多謝你的提醒，我會多注意一些的。”

  他沒說多注意什麽，雍黎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的意思，她完全沒有突然打破別人琉璃世界，將外麵黑暗的一麵硬塞給別人之後的愧疚。

  她揮揮手，“你走吧，明天再來尋我吧，估摸著你十六叔明天該有消息要你給我送來了。”

  雍黎昨日讓葉秋盈傳出的消息估計是已經到謝岑那邊了，讓祝詞暗中送去給謝岑的匕首估計應該也是送到了，謝岑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想必也都知道了。

  他既然知道自己秘密潛入謝峻府邸，自然是要派人與自己聯係的，這個時候，估摸著他大概會選擇通過謝竭來聯係吧。

  “好。”謝竭一心都在自己的想法裏，也沒有深究雍黎的兩句話，隻答應了一聲便走出門去。

  雍黎目送著他出門，還沒來得及喚覓鐸過來給自己倒杯水，卻見那家夥去而複返了。

  謝竭看著雍黎詫異的神色，笑道，“說了今日在你這裏蹭飯的，我得蹭了飯後才能走。”

  他一邊道，一邊往外麵看看，隨便招呼了一個小丫頭，吩咐道，“快去廚房傳話，晚上我在靈蘊姑娘這邊用膳，將我素日愛吃的菜色一樣送一份過來。我要跟靈蘊姑娘再好好聊聊，紫玉簪的培育與種植……”

  雍黎這下倒是更加欣賞他的性子了，也難怪，畢竟之前聽說謝岑一向與自己的三侄謝竭交好。能得謝岑那人幾分另眼相看的，如何會是沒有一點能讓人入眼的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