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病勢好轉已經能下床走動的時候已經是四日後了，這三日謝岑總是匆匆來去，或者偶爾派個心腹手下傳幾句話。她這些日子與外界隔絕，身處朱纓軍中消息傳遞不便，她所知的外界消息幾乎全靠謝岑給她的一些信息，或者是覓鐸與一些小兵們閑聊時刻意套來的幾句話。

  如今外麵的局勢，朱纓軍占據寄陽烏龍村至耦縣一帶，而廣信王據守濯錦城。自朱纓軍圍剿廣信王三萬王軍之後士氣大漲，勢力發展空前迅速，在這幾地州城之間名望竟越發顯著。

  但謝峻後方來援的兵馬，先鋒軍八千已經到了濯錦城，待得後續幾萬人一到，如今的朱纓軍或許還不是對手。

  而謝岑如今在朱纓軍一方，他會如何做？

  當初她曾覺得，朱纓軍若取耦縣，若舉朱纓軍全數之力叩正對耦縣，必有苦戰，實為下策。但她卻沒想到的是朱纓軍真的直接正麵攻打耦縣，隻是卻未是她預料的一番苦戰。

  後來得知孫沛是詐死脫身，她才明白，從一開始孫沛之死耦縣能輕而易舉被朱纓軍所占或許都是謝岑的計劃。

  當初在她看來的下策竟然時時被謝岑走成了上策，隻是因為雍黎在其中的那些動作，謝岑那上策卻隻走了一半，朱纓軍到底沒來得及一鼓作氣拿下濯錦城。

  如今情況，謝岑若想取濯錦城，死戰已經不是上策了……

  謝岑之前說要將主要戰場放在耦縣，那他的目的便不是取濯錦城。說來也是，到底都是他謝家天下，他即便從謝峻手裏取得濯錦城也不是他自己的，他何必費那等心力？

  謝岑若想殺謝峻，在哪裏都一樣，隻是如何平息誅殺謝峻之後，謝峻麾下數萬兵馬的激憤？那麽他的計劃應該極有可能就是以朱纓軍之名刺殺廣信王謝峻，然後另有他人領謝峻兵馬攻伐朱纓軍。

  然後這場兩方直接麵對麵對抗的戰役中，朱纓軍首領蔡崧必死，朱纓軍想必不是被招安就是被盡數誅殺。

  雍黎有些苦惱，這樣一來，她最初扶持朱纓軍攻打謝峻王軍，給長楚找些麻煩，給上璋邊境多些安穩的保障，可就有些困難了。

  但是無論如何，謝峻也是必死無疑的，母親之死有他幾多推手，即便未能多查出些什麽，但他死了也有死了的好處，至少雍黎覺得她心裏積壓的怨憤也能再鬆懈那麽一丟丟。

  這日天陰，雖沒有好太陽，卻也不下雨，偶爾有雲層飄過，還能灑下一亮縷陽光，雍黎病了這麽久想出去走走。

  朱纓軍大營在寄陽城外的一處山穀裏，有顧軍師的話在，雍黎輕而易舉地就出了朱纓軍大營，隻是山穀四周幾個出入口都有朱纓軍駐守，不能出山穀，隻能在穀裏各處走走。

  出溪一直在他的營帳內沒出來過，雍黎那日雖說想見出溪一麵，卻壓根就不知道出溪也在朱纓軍大營內。

  她出了臥床了幾天的大帳，覺得身上鬆快許多，抬頭看了看天微微扭了扭脖子，卻沒見到隔著不遠距離的另一個小帳內，出溪透過半掩的帳簾打量著她，自言自語一句，“小丫頭慣會折騰，比你爹娘都可惡……”

  駐營西邊有一處陡崖，陡崖下蜿蜒著一疊水泉，雍黎帶著覓鐸慢慢沿著水泉溪流散步。

  這個時節連荼蘼花也謝了，山裏除了成蔭的綠色，很少能見到什麽花影。

  沿著溪流走了片刻，有一小片竹林，因為近水，這片竹林長得實在茂盛，處處可見拔節的高大筍竿。

  竹林深處站著一個人，見著雍黎過來忙上前施禮，“早知您在朱纓軍內，卻不想今日才得機會見您一麵。”

  “你身份不便，小心些是對的。”

  程海彥雖是未晏屬下，但雍黎卻並未見過，好在未晏內部自有一套傳遞消息確認信息的手法，所以前兩日雍黎偶爾有清醒的間隙便暗中與他聯係上了。

  程海彥其人很有能力，從前他直屬未晏麾下走的不是軍隊一途，還不能發現他行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

  誰知在朱纓軍中突然被提拔為一方渠帥之後，前兩次與廣信王軍戰役中他表現出了十分卓絕的作戰天賦，幾番下來竟十分得了朱纓軍首領蔡崧和謝岑的眼，如今在朱纓軍中也是個名聲在外的驍勇之輩。

  雍黎覺得有些惋惜了，這樣一個將帥之才怎麽早些在未晏的時候，便未曾被青眼發現？如今他在長楚在朱纓軍，還不知這方亂局結束之後會是個什麽境況，便是她還想將人弄回上璋，恐怕也得多費些心力。

  “你祖籍是上璋麽？”雍黎問。

  “是。”程海彥想必是不明白雍黎為什麽突然問了這麽一句，有片刻茫然，卻還是恭謹回答，“屬下父親是上璋人，母親是長楚人。”

  雍黎點頭，又問，“此方事畢後，你想留在長楚還是回上璋？”

  “自然聽憑主子和統領安排。”程海彥更加不解。

  覓鐸卻知道自家主子惜才的毛病有犯了，便替雍黎解釋了兩句，程海彥聞言目光一亮，朗聲道，“屬下自然願意回上璋的，不瞞您說，屬下妻子也是上璋人，屬下在長楚這些年每年回去的次數屈指可數，實在覺得對她不住……”

  大抵突然覺得這話說得過了，頗有些怨怒未晏不恤人情的嫌疑，程海彥話說一半卻突然停住了。

  雍黎算是明白他的心意，反而覺得大善。

  上璋年輕一代的青年將領並不多，頗有些武將後繼乏力的趨勢，她這幾年也有留意著想為上璋多找尋出幾個出眾的武將。當初在祁麟山的時候，她發現了孫婕，隻是孫婕到底年輕，雖表現出了那麽些潛力，但若非十年之功怕是不能長成。

  而程海彥正值青壯之年，如今又表現出了難得的大才，反而是很合適的人選了。

  唔……，這樣的人才，用在哪裏合適呢？

  先讓他去溫卿那裏？將來可替溫卿的位置，溫卿有文才也有謀略，但論悍勇，領兵作戰也許還是程海彥更加合適……

  或者將他編入華陽軍？直接歸屬她自己麾下，反而能給他更多機會和扶持，也省得在別處花個幾年功夫也不定能真正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