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琴道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2182
  謝時寧也不用琴台,隻盤膝席地而坐,將那琴置於膝上,微調了調琴音,道,“多年前便發現先生這琴的九徽與其他徽位皆不同,其餘十二徽皆是嵌以螺鈿,而唯有這九徽卻是以鍾山之玉為徽,不知何故?有何寓意?”

  “也並沒有什麽意義,不過是炎榮小時頑皮損壞了此徽位,當時沒尋到合適的可替代的螺鈿,便隨意以鍾山玉替代修補了。”玄珠先生解釋道,又見他雙手緩緩置於弦上微微閉目氣息慢吐,笑問他,“怎的突然來了興致,欲奏一二曲?”

  代替謝時寧回答的是漸起的琴音,初初尚且平和中正,半闕之後忽轉高亢,清音穿透蒼梧之野,直入杳冥,驚破月色。

  閑夜坐明月,幽人彈素琴。

  指上長吟調,七弦破杳冥。

  謝時寧彈的曲子是《明安堂琴經》中的一段,當年琴經雖因故損毀,殘缺大半,但所幸他曾多次賞玩臨摹,謄抄數遍,故而琴經中減字譜二十一篇,一篇不少。且這些年,他偶爾興起撫琴,也多奏此琴經中樂譜,故而這二十一篇曲譜早已爛熟在心。

  一曲終了,琴音散去。

  透過小窗看出去,外麵月色已漸西落,偶有竹影閃動後驚得一兩聲鶴唳。

  他方笑道,“小窗下,焚清香讀書,設淨幾鼓琴,卷疏簾看鶴,登高樓飲酒。此處小窗,清香,淨幾,疏簾,琴,鶴,酒皆有,縱然少了高樓,但西側一處高崖也勉強可替代了。這般好地方,自然最適合鼓琴一曲。”

  古琴向來是文人雅士修身養性寄情山水的樂器,素來文風盛則琴樂興,琴之一道,已成高士之意象。

  玄珠先生喜他言辭中似有若無的禪意,道,“方才那裏的轉承,若是一般琴曲家,應當會是勾挑上七徽退七徽六,此般最為平和適宜,若是想要使音律圓滑連貫,或許還會加上吟弦。而這裏卻是直上五徽,後漸退至徽外,其間有大開大合之勢。這般意氣實在不像齠齔之年所能有的,那孩子從幼年起便已然不凡。”

  “我於琴之一道研究不深,而鳳歸幼年起便有擅琴善書之名傳出,隻是從前璟王府有意控製,其琴書大家之名卻未傳出上璋,但據說當年在整個定安確實也是眾人皆知的。隻是後來她參政領軍善謀善兵之名迅速傳揚天下之後,她於琴書一道的精善反而漸漸被人淡忘了。”

  謝時寧想起《明安堂琴經》起篇便是自問自答的一句:

  “琴何為是?”

  “清厲而靜,和潤而遠。”

  清厲而靜,和潤而遠。

  謝時寧暗暗笑起來,這八字與她何其契合。

  清厲而靜,表其性情。

  和潤而遠,狀其外象。

  清厲而弗靜,其失也躁;和潤而弗遠,其失也佞。不躁不佞,其中和之道歟?

  謝時寧靜坐片刻,推琴而起。

  “天色已晚,我還需回朱纓軍大營,今日便不留宿先生處了,先生早些休息。”他朝玄珠先生拱手一禮拜退,轉身便推門離開。

  玄珠先生無可不可地揮揮手,輕笑一聲,就著坐席枕書躺下,桌上線香早已熄滅,隻留空氣中還有一絲淡淡馥鬱的香氣未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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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黎那夜下山後並沒有直接去寄陽,而是在烏龍村留了兩日。

  兩日時間她也算摸索清楚了朱纓軍的大概兵力部署,此處烏龍村不過守了兩千起義軍,而朱纓軍大營其實是在寄陽城外離烏龍村不足十裏的地方,有約莫三萬之數。

  另外就是,除寄陽城中一萬左右的人馬,周邊各村鎮加起來也約莫不過萬數。這般看來割據一方的朱纓軍,其實滿打滿算也不過五萬之眾。

  而讓雍黎心安的是,原本朱纓軍首領之下地位最高的十二方渠帥中,有兩人被那姓顧的謀士大刀闊斧的清理了之後,從下麵參將中提上來兩人,暫時頂替那兩方渠帥位置。

  而這兩人中,其中一人便是她早些時候安插在朱纓軍中的幾個人中的一個。

  那人名程海彥,原是未晏東嵐策所屬。

  東嵐策司長楚陳國事,早兩年寄陽有異動的時候,東嵐策策主白雀便已在雍黎授意下,著手往朱纓軍中安插細作。

  原本安插的十一人這兩年折損四人,餘下七人如今分散朱纓軍各方,雖有些人在朱纓軍中幾乎沒有什麽影響力,但至少有時能傳遞一二消息出來,於雍黎來說也是有大用處的。

  程海彥自領一方渠帥之位後,真正才算是接觸到了朱纓軍上層諸多密令安排。

  所以有這麽一個人在,朱纓軍十之**皆可展露雍黎眼下,於她後麵之事的安排,實在便利許多。

  也因著程海彥送來的消息,雍黎對朱纓軍謀士顧先生更多了幾分了解。

  據程海彥今晨方秘密送來的消息中說,朱纓軍首領蔡崧雖表麵對那顧姓謀士信重有加,但暗中卻在調查他的背景。而前日那謀士不知何故突然一怒請辭,後與蔡崧單獨在營帳內密談良久,最終以蔡崧退讓,令治酒菜,三次斟酒致歉才得顧先生許諾留下。

  且自此後對其的一應調查人手盡皆收回,從此信重更甚從前。偶有於某些事情決定上有分歧之處,那顧先生總能辯得蔡崧與諸渠帥啞口無言,最後多是以他的決定為先,自此那人在朱纓軍中地位一時無兩。

  雍黎聽說此事後,便覺得那人要麽就是剛直太過不知變通,若非蔡崧雖是草寇出身卻還有些容人之量,那人怕是早得罪了人被人記恨了。

  要麽就是他這一係列大刀闊斧不留餘地的作為,其實是為了盡可能快地將朱纓軍大權收攏手中。

  若真的第二種,那這顧先生,突然出現在朱纓軍中絕對不是僅僅做個謀士助朱纓軍大業,他的身份背景必然另有一重,而他做出這樣大的動作也定然是另有目的的。

  顧氏,顧家。

  雍黎覺得似乎更加確定這人跟顧家有關係了,畢竟天下姓顧的大家族,若論底蘊深厚都比不得長楚範陽顧家。即便如今顧家表麵式微,但若崛起,其實可說輕而易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