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順奴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2132
  雍黎小憩一番醒來之後仍覺得身體不鬆快,身上似乎熱度未退,但卻也不像是發燒的樣子。

  吃了點店家送來的清粥小菜,倒覺得那熱度壓下去了幾分,擱下碗筷,擦了擦嘴角,雍黎抬頭看向斜倚著窗台的祝詞,道,“我並無大礙,你們大可放心。”

  “無礙最好,我可不想一路拖著半死不活的你。”祝詞對她總要毒舌那麽一兩句,又道,“那人醒了,想見你一麵。”

  雍黎自動忽略他不大好聽的話,隻問,“誰?”

  “你路上撿回來的那人。”

  “哦?醒的倒快。”雍黎想起昨日那人似乎也就弱冠年紀,隻是身上傷實在是重,她原估摸著這人不定救得回來,即便能救沒個兩三日也醒不了,“在哪呢?”

  “離這裏隔了一條街的一家醫館。”

  “唔……”雍黎略略沉思,問,“咱們什麽時候可以出發?”

  “已經安排妥當了,隨時可以。”

  “既然這樣,那邊宵禁之前出城。至於那人,走之前抽空去見一麵吧。”

  雍黎站起來走兩步,“方才聽連亦說了建昌那邊送來的消息,你怎麽看?”

  “田成光可以利用。”祝詞很幹脆,“端看他這幾日的動作,怕是你那天試探敲打已有成效,如今看來他倒也是個聰明人。既然如此,建昌的情況暫時你可放心,隻是玉蘭茶館田成光不便多加關注,確實要我們自己安排人密切監視。”

  “嗯,多注意點有益無害。”雍黎點頭,“建昌還是要多留些人的,溫卿那邊也不是萬無一失的。”

  祝詞長眉一動,“你不放心溫卿?”

  “他初次領兵,沒有經驗。我怕有人將手伸到駐軍去,使些計謀手段給他添堵。他尚未立穩腳跟,若有一二處置不當的,引起軍中人不滿,失了軍心,於邊境安穩無益。”雍黎道,“我離開建昌後,未晏的人便會對建昌各處有所監視,包括溫卿那邊。但是涉及軍政未晏一向不會插手,你得空另再安排些澎蠡煙的人過去,若有異常,也好相助溫卿一二。”

  祝詞點頭,沒有多問什麽。

  卻見雍黎突然狡黠一笑,對祝詞道,“你應該聽說了王府裏蔣氏前些時候生了一子的消息吧?安氏死了,我父王便讓人將那孩子抱給府裏安氏撫養,近來聽說也甚寵愛安氏。”

  “聽說了,那孩子……”祝詞皺眉,有些關切地看她。

  “你這是何眼神?莫非還擔心我以後在王府的處境?”

  祝詞咳嗽一聲,他與璟王並無深交,這些年也不過是因在雍黎身邊而與璟王打過幾次照麵,但他卻也聽說過這位在上璋舉足輕重的王爺的。

  “我雖與璟王所見不過兩三麵,倒覺得他不似如此。”

  確實不似如此,雍黎不可否認,除了她所期求而不得,追憶而痛徹心扉的往日溫情,她的父王,確實給了自己他所能給的一切,以女子之身立於朝堂的自由,以璟王府為堅實後盾的永生不替的退路。

  當年夢醒後,她早已對他所求不多,唯一要的不過一個解釋而已。

  而他,似乎除了那個解釋,什麽都給了她。

  “你放心,那孩子不會威脅到我,即便沒有我在,那孩子也永遠成不了璟王府的主人。你知道那孩子的名字麽?”良久,雍黎一歎,淡淡自問自答道,“順奴。”

  順奴?

  誰的順奴?

  雍黎初初知道這個名字的時候,覺得她父王也算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了,竟從未想過原來他也這樣小的心眼。

  “這似乎是小名。”

  “那孩子隻這一個名字。”

  “雍順奴?”

  “不,就叫順奴。”雍黎搖頭一笑,“外麵有的人以為,那孩子不冠雍姓,不入族譜,我父王此舉是為安我的心,但過而易衰,總有一日我父女會因此暗生罅隙;也有人以為,是我勢力愈盛,在這事情上,連我父王對我也不得不妥協忌憚。總之便是,外人皆以為我父女二人貌合神離,璟王府人心不穩各自為營。”

  “王爺好手段。”祝詞了然,一笑,“這番作為,又是給誰看的?陛下?”

  雍黎負手默然,良久方道,“不是……”

  “回京這幾個月我也想明白了許多,有些事不是表麵上那般的,有些人我也不該去猜忌的。端看著吧,以後如何誰又知道呢?”雍黎轉過身來,神色平靜,“我與父親入京後便著意傳揚父女不和這一出,不過是示暗中的敵人以弱點,讓他們以為有可乘之機罷了。”

  為尚未可見的後事之順而早做籌謀,這本是心緒強大之人才能做到的舉重若輕,雍黎父女此舉確有深意,隻是她突然專門提起……

  “所以,你想要我做什麽?”祝詞問。

  “我原想著找個人專門教導那孩子,也本是打算著讓你來的,你不必把他當成徒弟,也無需教他太多,隻需教會他忠誠,與殺人,也是為璟王府之存續培養一把利器。”雍黎慢慢,自嘲一笑,“但後來卻有幾分猶豫了,一個孩子而已,我何必遷怒呢,我若不喜歡讓人遠遠送走便是。更何況我若當真隻是需要一個利器,人選可有許多,也不必費那心思花上十幾二十年時間。”

  “你若需要,有何不可?我自然會幫你的。”祝詞容色淡淡,語氣卻沒有絲毫猶疑的堅定。

  “有時真不知該與你說什麽,你如何這般信我?就像這事,若是尋常人,大抵會說句,雖然嫡庶有別,但終歸血緣情深,何必做此惡毒之舉?而你卻什麽都不問,仿若我所有的決定都是對的。”雍黎看著他,笑意明媚。

  “別人如何,那是他們不知道你;而我已認識你十年,從定安到華陽,朝夕相處也有數年,既然已經這般了解你,我如何需要再問什麽?”

  祝詞一貫是清淡沉斂不露心聲的人,於她麵前也時常有幾分因熟稔而毫不客氣地毒舌,卻似乎很少有這樣直接的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