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說話，起身撥開簾子便走了出去。

  張素站在門外，見雍黎出來，往後退了兩步，微微屈膝行了禮。

  雍黎看著她，隻覺得她極瘦，仿佛一陣風便能將人吹倒，置於腰腹間的手腕更是纖細地驚人，而手背上青筋卻仿佛從皮膚透了出來，尤為顯眼。

  揮手示意階下等候的朱善走遠一些，雍黎拉她往一旁小亭子裏去。

  “這許多年不見，殿下與從前大不一樣了，方才剛見到時，我險些不敢認。”除了雍黎剛來見到她時的那點不自然，她此刻努力做出平靜的樣子，仿佛仍是從前溫和的性子。

  “你似乎從來沒變，卻又仿佛不是從前我記憶中的樣子了。”雍黎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物是人非事事休，從前她是養在王府宮廷不管風雲的世家貴女，如今哪裏能如從前呢，而張素，即便樣貌沒變，性情沒變，恐怕也不是從前的心態了吧。

  “殿下是來勸我和離的麽。”從前現在如何，再說無益，張素努力遷出一絲笑意，直入主題，“是王爺讓您來勸我的？”

  “黎賢謀反，陛下卻未曾牽連張家，你若願意，我送你回張家，你父兄是明白人，將來……何必在這清平宮苦守一輩子？”

  雍黎是不信張素對黎賢有什麽愛到難舍的真感情的，即便初嫁時能有幾分少女的愛慕之心，恐怕這些年也被他為鞏固地位而娶的左一個側妃右一個妾室消磨得幹淨了。

  “我不想離開，這裏挺好的，沒有了後院的那些女人，也沒有人來打擾。”張素微微低頭，輕輕撫了撫小腹，溫溫和和地笑起來，“而且，我有了他的骨肉了。”

  雍黎一怔，看過去，許是月份不大，她的肚子依舊平坦，難以想象其中竟然孕育了一個生命，她道，“黎賢知道麽？”

  “不知道，我還沒跟他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張素聲音有些低，仿佛再也裝不下去方才的自然隨意，眉目間盡是憂慮。

  “那便不說吧，你帶著孩子和離，離開黎氏皇宮，回到張家，自可以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從此以後這個孩子就是你的，與黎氏皇族沒有一絲一毫關係。”雍黎盯著她雙眼，見她仍有幾分猶疑不定，語氣越發嚴肅而堅定，“稚子無辜，難道你想讓你的孩子帶著父親的罪名出生，從此長在這與外隔絕的清平宮，與你們一起過著幽禁的生活？而且……這個孩子不能生在宮城之中……”

  張素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心裏鬆動了許多，她不愛黎賢，也沒有那麽大義地想與他同甘共苦，不想離開是為了孩子，她本想著即便過著幽禁的生活，自己總歸給了孩子一個完整的家，而雍黎的三言兩語卻徹底地動搖了她原先的打算，她緩緩道，“你能否給我幾天時間，讓我再想一想？”

  雍黎點頭，“你有了決定讓人與我傳話，我會給你妥善處理好一切。如果你仍想做張素，便與黎賢名正言順地和離；如果你想換個身份，就讓張素死在宮裏，你便換個身份活在世人眼中。不管如何，終是你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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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朝中平順，雖說前段時間出了不少事，但多漸漸平息下來，後續之事自然有專人處理，雍黎告了幾天假，宅在府中閉門謝客，偶爾得了雲老先生的傳話，便過去拜會一二，很是過了兩天舒心的日子。

  這兩日春光甚好，雍黎接到義平郡王府的帖子，說什麽前夕新霽，風景清明，但見園中桃色灼灼，清景難逢，願與諸君盤桓同賞，若有一二可入目，或豎詞壇，或開詩社，實為幸事雲雲。這文縐縐的一大堆話，意思大抵不過就是前些時候雨下過了，這會兒園中桃花開得甚好，十分難得，所以邀請大家前來觀賞，若有興致也可以作個詩吟個詞之類的。

  雍黎捏著那精致風雅的帖子看了兩眼，確實很有些意趣，假托溫家小姐之名送了來，溫卿這也實在小心太過了些。

  隻是到底是先有這桃花宴，再有這一紙相邀？還是為了和自己見麵專門開了個桃花宴呢？若是後者，雍黎撇撇嘴，溫卿這家夥也著實財大氣粗了點。

  明絳見她一手拈著帖子，一手微微扣著下巴似在沉思，笑道，“溫家小姐來帖子請了殿下，殿下可要赴約？據說溫世子於園林規建之處也頗有些心得，郡王府後園子滿園桃花雖比不上季英台，卻也別有一番趣味。”

  “閑來無事，去看看也好。”雍黎將帖子往桌案上一丟，懶懶地往椅背上一靠，“替我更衣吧。”

  雍黎到郡王府時，溫卿親自帶人出來迎接，前些時候平皋和華陽計劃分割的兵權已經交接出去了，義平郡王溫慎前些時候親去了兩地驗兵規整，故這些時候並不在京，大抵溫卿大婚時趕一趕還能回來。

  “殿下光降，榮幸之至。”溫卿拱手含笑見禮，親自引人從正門進去，一路往後園去。

  “溫世子不必客氣，我不過在家無事，既得溫小姐相邀，便閑來湊個熱鬧。”雍黎遠遠聽到假山翠嶂後傳來隱隱笑談絮語之聲，笑道，“溫世子婚期將近，想必諸事甚多，不必親自招呼我。”

  溫卿麵色一僵，卻迅速遮掩了過去，有些無奈地一笑，“今日家妹興起，邀了京中各家貴女前來賞玩，我確實不便過去。那便請殿下好生玩賞，若有慢待之處還望海涵，卿確實還有些雜事，怕是要在瀚藍堂再關上半日。”

  又吩咐妹妹，“好生聽著殿下吩咐，也莫讓不長眼的衝撞了。”

  見一切還算妥當，方才離開了。

  雍黎暗暗一笑，這才注意到旁邊一直跟著的溫家小姐溫馥安，氣質無疑是不錯的，容貌還算周正，隻是比起她兄長來卻著實暗淡了許多，“勞煩溫姑娘了。”

  “這是馥安的榮幸，殿下客氣了。”溫馥安言行恭謹有禮，而神態卻落落大方，很容易讓人心生親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