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懷疑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3      字數:3354
  阿珠講的故事和雍黎調查出的結果並無二致,也無非就是豪強搶奪良田草菅人命,又被人抓著些證據,然後又不知好歹地想要毀滅證據。

  阿珠抽抽噎噎地講完,抹了抹眼淚,見雍黎神色未變而眉目微垂似在沉思,也便慢慢止了抽噎聲。

  “你父親和簡中村數百戶人家的證詞在何處?”

  “我原本一直收著的,隻是那日去刑部,被他們搜了去。”阿珠有些擔心,“沒了這東西,我該如何替我父母報仇……”

  “無礙,有你和你弟弟作為證人,那份證詞原本就可有可無。”雍黎將自己跟前的牛乳桃膠羹往阿珠麵前推了推,“你若信我,我可助你。”

  “我……”阿珠看著麵前自己從未見過的精致而不落俗套的小盞,自己和弟弟千裏迢迢來到定安不就是有一日能讓爹娘泉下瞑目?

  隻是……,眼前這天之所鍾的宣陽公主,有何必要為了他們這等命如草芥的下民的生死與他方勢力周全?

  “不隻是為你們。”雍黎慢慢開口,“我處在如今的位置,步步為營也好,伏延千裏也罷,但我做的事向來有所圖謀,我不是那等做好事不圖回報的濫好人,能借此報答你們的相救之恩也是我的考量。你有尋常山間女子難得得一份氣度,我相信我說的話你能理解,說白了,不過是我需要利用你父母的這件事達成我的目的,替你父母報仇隻是順帶。”

  阿珠有些詫異,雍黎寥寥幾句其中籌策謀略她不能盡懂,她隻是從未見過如此坦然之人,如此坦蕩地將所有算計利用坦坦誠誠地鋪到自己麵前,她覺得有些自慚形穢,看著雍黎溫和含笑的眸光,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連自慚形穢的資格都沒有。

  “好,我聽您的。”阿珠點頭,“那我該如何做?”

  “明日是今年最後一次大朝會,跟我去長明殿吧。”未待阿珠說什麽,雍黎喚了外麵的連亦進來,“你替我去刑部走一趟,接了阿珠的弟弟出來,先安置在咱們府上。另外,問問刑部的主事大人,我華陽府的人他也敢羈押?”

  連亦是見慣了自家主子暗地裏陰人的手段的,卻少有見過她如此正大光明的以權勢壓人的,當下了然一笑,知道自家主子這是不想多花力氣,忙應了自去做安排。

  “阿珠,明日,數百朝臣麵前,陛下天威之下,你可敢一一陳詞?”

  雍黎看著捏著袖子明顯有些局促不安地阿珠,看向她的目光有迫人的威壓,而語氣神色卻頗為平和。

  阿珠抿了抿唇,良久點點頭,“我可以的。”

  雍黎讚許一笑,“原本想讓你先覲見陛下的,但我想想有時萬事俱籌謀完備,莫若一言驚人不留退路。”

  對上阿珠不解的目光,雍黎笑道,“你今日好好休息,你弟弟的事也不用擔心。”

  阿珠離開後,雍黎一番指令快速下達,未晏的行事速度和手段雍黎向來不擔心,南嶽策如今已步入正軌,顯然林軼已經順利接手了。隻是按理來說,林軼應該在兩個月前押送陳國降將入京,但他並未按時回京,就連押送事宜也是皇帝陛下另作的安排。雍黎知道大約是元濯另有要事需要林軼親自去做,便也沒有多問,反正未晏於她可直接調用,也無需策主居中下令。

  還有半個月就要過年了,年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自然得妥善地解決了,而年後她大概得去趟南方。

  “連亦回來了?”雍黎倚著窗前的矮榻,看窗外院子裏幾個宮女在整飭水池邊的大叢水仙,聽到明絳進來的聲音,頭也沒回,問。

  “還沒有回來,殿下有何吩咐?”

  “你與覓鐸說一聲,傳令,讓林軼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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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的時候,皇帝陛下過來蹭飯,雍黎很不爽地斥退了想要上來試菜的小太監,她可沒有吃別人剩菜的習慣。看到皇帝陛下縱容地讓餘海帶人下去,不由得有些同情他起來,作為帝王,看似尊貴無匹,其實卻連這點自由都沒有。

  雍黎這兩天喜歡上了粉蒸的糯芋頭,也不用糖汁調味,去了皮蒸熟了切成方方正正的長條,吃起來很是清淡粉糯,雍黎一個人能吃半個,隻是這東西吃多了易引悶氣和腸胃積滯,禦膳房的廚子很貼心地配了山楂羹送來。

  雍黎也不理皇帝陛下看著她欲言又止額模樣,兀自低頭慢條斯理的吃芋頭,她吃到第四塊的時候,皇帝陛下終於忍不住將那盤芋頭往自己這邊挪了挪,將雪燕盅推過去,開口,“仔細吃多了積食,喝點湯羹。”

  雍黎慢慢吃完最後一口芋頭,擱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成安帝,“我身邊的眼線還真是無處不在,明絳是當年母親從宮裏帶回去的,我想知道這是陛下您伏延千裏的安排,還是我身邊的人心誌不定?”

  成安帝向來是天威難測的一個人,這麽多年高居九重,前朝後宮天下臣民無人敢稍有不敬,隻是高位上久了,加之年紀漸長,似乎更加向往帝王家難得得溫情。也越發喜歡雍黎毫不客氣的帶著的質問的語氣,很舒心地當作是自家女孩兒的撒嬌。

  “都不是。”黎緗夾了塊燉煮得極酥爛的羊肉到雍黎碗裏,“那個叫明絳的侍女,終歸隻是你身邊伺候得丫頭,她與任何勢力都無牽扯,你母親留下的人,你盡可放心地用。”

  “她在我身邊這麽多年,雖行事利落,很得我心意,但我也看得出來,她絕不是普通侍女那麽簡單。”雍黎已有所指,“即便我對她一直信任有加,但很不巧,這些日子我見過兩個女子,與明絳樣貌有幾分相似。我也調查了,其中一個與她還頗有些淵源。”

  黎緗挑眉,看她,示意她說下去。

  “她叫慕淺絳,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個慕淺絳就是當年失蹤了的雍寒洲那個女兒。”雍黎似笑非笑,“那麽,我身邊的明絳又是誰?”

  “這天下有幾分相似的人也不少見,你想多了。”

  “您不必與我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既然說到這裏,我自然是查到了些東西,畢竟,未晏我用得很順手。”雍黎不想與他彎彎繞繞。

  黎緗低頭倒酒,淡笑不語,也不知是默認還是否認。

  雍黎見他這模樣,也不再追問,橫豎她心裏有了底。

  “不歸園這件事年前也該了結,你對此有何看法?”

  雍黎低頭喝湯,腦子裏卻將這幾日前朝的消息過了一遍。紀家和洪家相關人等當日就被關押待審,而那天臨時突發的爆炸,致三死七傷,已由大理寺安排人著力調查,而證據明明確確指向齊家子。

  原本不歸園事件已是令人咋舌的驚天之案,因此事或失蹤或死去的女子大多是貧苦人家的孩子,苦主家人不過也就隻能在大理寺門前長跪喊冤。不過僅僅是這樣,也因人數太多,堵得大理寺門口水泄不通,連同大理寺卿韋繼堯在內的一眾大理寺員隻得每日從後院小門偷偷進出。

  而因那起爆炸死傷的幾個侍衛卻多是世家子弟,家族勢力在朝中也都各有牽扯,此事一出,那些死了兒子的,每日朝上便一次又一次地上書要求嚴懲凶手,其中就以死了獨子的安城伯為首。安城伯是老來得子,五十來歲上方有了唯一的兒子,兒子有出息在侍衛裏也是個不大不小的班領,安城伯很覺得欣慰,去年初滿了七十歲便賦閑在家,原想著給兒子娶房媳婦將自己的爵位傳了兒子,誰成想出了這事。於是已經許久不上朝的安城伯帶著其他幾位苦主,每日朝上哭得老淚縱橫不能自已,朝後拖著巍顫顫的身子去堵大理寺的一眾官員。

  關於此事朝中眾臣的折子也是一封一封地遞上來,有要求嚴懲的,其中要麽是持身中正的,要麽是排除異己的;也有上書求情的,其中多是說什麽法外容情,要不然就曆數功勳。一封封折子看得成安帝頭都大,更別提三天兩頭跑來求見的,他今日也是在元乾宮對黎賢和黎賀發了通火,然後跑到雍黎這裏找清淨來了。

  “這件事上,你也是苦主,也算是證人,本就該有你說話的權利。”成安帝看她麵色仍有些蒼白,精神似乎也沒完全恢複過來,有些心疼。

  “我若出手,這件事不會那麽容易結束。”雍黎喝完最後一勺湯羹,拿帕子壓壓嘴角,目光不避不閃看著黎緗,“到那時才是不好收拾。”

  黎緗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他知道雍黎之所以被人劫到不歸園其中是有黎紹和黎賀的手筆。而雍黎今日丟下這話來,很明顯就是主動抽身出來不想事情發展到讓他為難的地步。體會到自家甥女的意思,黎緗覺得十分舒心。

  但想起那日,這一切事情開始似乎都是因為黎賀邀雍黎金陵春一聚,這其中若是巧合還好,若不是……

  黎緗目光沉了下來,他一向還算安分的二兒子,莫非暗中已投向了黎紹的陣營?

  “您有時間不妨與黎賀單獨談談。”雍黎眼中帶著奇怪地意味,“您的這個兒子可是心有千千結呢?”

  她這話說得奇怪,黎緗卻體會出一絲別的意思來,他狐疑地問,“你是知道些其他什麽?”

  雍黎沒有回答,端了杯茶,“此事牽扯頗廣,最終如何處理我不便插手。但這件事我到底被牽扯其中,您若有什麽與我相關的決定,不必征詢我的意見,我持默認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