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婚旨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3      字數:3214
  “謝岑?”成安帝早習慣了她這跳躍性的思維,聽她說起謝岑時有些詫異,他想起上午與雍寒山的那個請求,有些奇怪地問,“怎麽突然想到他?”

  “陳國南境三州的動亂,我懷疑與這個南陽王有關,陳國三十萬軍怎可能壓製不住邊境小小的民亂,甚至任其拖延了三個月劃地自立?要知道那時候謝岑可是在陳國呆著呢。”

  雖然各國的消息都有專門的渠道遞來大璋,她的屬下揀其之重報送,但謝岑的行蹤卻是寧河直接傳遞過來的,所以她知道謝岑那三個月並未出陳國。但是這謝岑也不是普通人,即便極擅追蹤如寧河,也隻知道謝岑那三個月沒出陳國,隻知道他大概就在陳國南境那幾個州晃蕩,卻絲毫不能查出他的具體位置。

  “這個南陽王是長楚帝的幼弟,卻比長楚帝那幾個兒子還受寵,若不是唐國公那一派,他幾乎就是儲君了。這人智計無雙,朝堂政局人心把握地不差分毫,是個天生的政客,卻偏偏性情超然無欲,頗有隱士之風,且有傳聞,他近兩年來竟有些出家為道的意思來。他若有一日歸隱,長楚失一賢主。”成安帝語氣中對這一後生頗為推崇。

  雍黎卻不以為意道,“那也真得他歸隱了再說,說不定人家最後還是將長楚收入囊中,那就是我大璋的一大勁敵。”

  “那有什麽,鳳歸氣度容貌身份配他綽綽有餘,你迷了他來做你的皇夫,他就沒時間與我大璋作對了。”成安帝的語氣連這樣玩笑的話也說的無比正經,他看一眼雍黎冷淡的神色,便知她心中所想,“你不必這麽看著我,你父王剛從我這裏離開沒多久你知道的吧?”

  雍黎看向他,沒有說話,黎緗繼續道,“他替你求了一道婚旨,他說若上璋打算聯合長楚對抗陳國,便讓你與謝岑聯姻。但是,我駁了。我不想用家國天下的名義來左右你的未來,我隻望你能幸福,不要因外在的因素簡簡單單地就決定了一生。”

  他頓了頓,突然又語意一轉,“我雖不同意你父親為所謂家國大義之名犧牲你一生的幸福,但若你真能得幸福,一個南陽王又如何?以我上璋傾國之力,還怕有人欺負了你去?”

  雍黎瞥他一眼,眼神沉深如井清淡如水,卻似乎又帶了些不可理解的淡漠,她這些年冷心冷情,早已不望此生能得一人相伴的溫情,將來,自己注定萬年孤獨。

  成安帝看了她那神色,驀地有些心疼。當年這孩子是他們掌心的寶,榮寵嬌養著長大,雖自幼安靜平和少有悲喜,卻也曾帶著明媚清朗的溫暖。

  而那一年,她親眼見著長兄長姐慘烈的死亡,見著母親重傷垂死滿身是血;她後來失去了母親,卻對父親懷了一腔難以壓製卻不得不壓製的恨意。那件事之後她昏睡了三個多月,再次醒來,她眸子裏往日的璀璨神采籠上了雲淡風輕的淡漠,之後的大半年時間,那個九歲的孩子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後來她失蹤了三個多月,再回來時一切都很正常,隻是性子裏是一直無法抹去的以隨性掩飾的清冷;再後來她長成了璟王府無可替代的繼承人,長成了因謀略戰陣名傳天下的奇女子。

  “那樣的人,不是好相與的。”雍黎毫不生氣,給了略帶著自己態度的評價,“看著無欲無求的清雅樣子,其實長楚皇帝位早在他掌中。”

  “你說得沒錯,長楚帝的那幾個兒子比不上他,看著最名正言順的那個皇後長子能與他有分庭抗禮之勢,其實還是靠了皇後母家唐國公府罷了。”成安帝點點頭表示讚同。

  “薛靖?”雍黎輕哼一聲,語氣帶了些鄙夷,“薛靖怎是他的對手?薛靖於謝岑不過是貓手裏的老鼠罷了。”

  雍黎對謝清絕這人的感覺其實還挺好,隻是這人名聲之廣比起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又分處兩國,因此心裏難免有些忌憚。

  成安帝伸手撩撩她隨意挽束著因此略微有些淩亂的頭發,目光帶著些許探究,語氣若有所指,“那麽,昌王也是你手裏的老鼠?你想要玩什麽,和我說說?”

  “好歹是陛下您的弟弟,你若願意自己出手便是。我現在沒什麽興趣,您若想留他一命,現在就可以讓你兒子動手了,當然,你那大兒子也沒什麽手段,但是他動手你在暗中出手,也好過你直接在明麵上對付他;或者也可以如您所願,等他孤注一擲不能回頭的時候,給他致命的一擊。”

  “你要知道你這個三舅心思縝密,他若什麽動作也沒有,我根本沒有出手的理由來對付他。更何況,他的封地靠近西境,若想動他,不是還得看你璟王府的態度?”成安帝見她語氣隨意卻儼然點破局勢,很有些讚歎。

  他知道現在還沒有到最佳的時候,小打小鬧也沒什麽,他自認自己不是那種殺盡兄弟以求心安的皇帝,但也絕不是個手軟的人,他願意給自己所謂的弟弟們一個機會,但是貌似抓住機會及時收手的一個也沒有。

  “我懶得很,我的態度不重要,而我父親……”半刻的停頓,雍黎笑道,“若說你對昌王是防備和忌憚,那我父親對他,就是恨了。”

  “你對你父親,還是未曾釋懷?”成安帝很是不喜歡看她提到雍寒山時的神情,這孩子明明就是心結太深,自己逼著自己罷了。

  雍黎一瞬間臉色微變,卻轉而笑意愈深,那一瞬間臉色的變化仿佛雲煙幻滅,若不是了解她,成安帝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他心內歎了口氣,這孩子,何苦?

  “有件事,求您。”對於那個話題她從來諱莫如深,很平靜地轉了話題。

  “你想說,韓附北?”

  “是。”她完全沒有隱瞞,回答地很幹脆,“他是母親看重的朋友,我可以毀了一個陳國的奉威將軍,卻不能毀了曾經護佑母親的知交。”

  她的手指輕輕彈了彈桌上美人瓶中插著了一支梅花,又給了成安帝一個理由,“或許將來,他能帶給我上章意想不到的收獲。”

  聽了這話,成安帝怎會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對於雍黎,他向來是放心的,也知道她做事周全,沒有把握的事她幾乎不會提。

  “你想留他一命,也要看這個陳國大將的自尊和氣節願不願意給你這個機會。”成安帝刺了她一句。

  雍黎知道他這是同意了,也便沒有理會他帶刺的語氣,“陳帝是個什麽德行,你不知道?心胸狹隘的小人嘴臉,他身邊的那些個人若挑撥他做出些什麽事,韓附北剛而易折的性子若對陳帝失望,對陳國失了護持的心,他可能回頭?”

  “這是第一步。”雍黎手指帶下一朵鮮紅的梅,那梅花再她指尖,越發襯得她膚色如玉,她看著那朵花笑道,“陳國,氣數將盡。”

  這句話石破天驚,成安帝卻知時局如此,他從不懷疑雍黎看透世事風雲變幻的睿智,隻是雍黎的平靜神色和篤定語氣,卻還是讓他覺得心驚。

  成安帝對她的斷言沒有做什麽評價,將來的天下已經不是他們這一代人的天下,未來世事如何變化將在他們筆下走出,他看著雍黎突然有了種吾家少年翻覆天下際會風雲的熱血澎湃和豪情壯誌。

  但其實雍黎的這八年來的變化,他是心疼而欣慰的,忍不住又囉嗦了兩句,“韓附北那事,既然你說了,就全權交給你,我不插手。你的能力我從來不懷疑,但是還是要提醒你一句,韓附北是陳國大將,而你的身份也特殊,你要注意些別讓那些禦史們抓住什麽話頭。雖然凡事到最後還有我在,但總歸於你行事不便利。”

  “我知道。”雍黎站起身,那朵梅花順勢從她指尖滑下,落在桌上,她負手而立,窗外清瀲的天光映得她眉目朦朧如畫。

  外麵的雨漸漸小了,而雪片子卻越發大了,有飄如柳絮的雪花洋洋灑灑地落下,雍黎看著那雪花,深思寥遠。

  今年的雪薄,天氣卻冷得很,前幾場雪地上也隻是稀稀落落積了薄薄的一層,太陽一照便化了,不過這場雪看來倒不小;她想起入秋之後為母親釀的桂花釀,埋在半隱湖畔的老杏下,母親喜歡濃醇的清酒,若沒有一場大雪覆蓋,明年開封定然寡淡無味。

  雍黎從不喝酒,但她記憶中她的母親華陽長公主卻極愛煮茶和品酒,所以這八年璟王每年雪後平野清河為她埋一壇酒,而她則年年釀一壺酒,來年花開送與母親香塚一醉。

  “雪大了,今兒就別回去了,陪陪你外祖母。”成安帝看看外麵天色也不早了,璟王府離宮城可還有大半個時辰的路程,“你不是……”

  “好。”見他還想勸說,雍黎幹脆地應了,“外祖母說晚間給我做十蔬水餃,怎能白費她老人家的疼寵之心?”

  “那借你的光,我晚上也有口福了。”成安帝朗然一笑,隨即上前攬了雍黎的肩,“我這裏比不上母後那裏暖和,走,我們去萬壽宮看看可有得吃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