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鐵礦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3      字數:3673
  雍黎站在西側山崖往下看,這處山崖並不甚高,幾日前洶湧的洪水已經退下去,山下依然有渾濁的山洪淌過,但水勢已經很小。

  原先塌方後經洪水衝刷的山岩裸露出些許鐵紅色的岩塊,林軼順著雍黎的目光看向那處,第一眼不過以為就是個塌方的山體,也沒有注意什麽。而第二眼他的目光在那些鐵紅色的岩塊上停了停,頗為驚訝道,“這是,鐵礦?”

  原鐵在這種冷兵器時代是一個國家重要的軍事儲備,向來都是國家經營壟斷。一處大的鐵礦的發現,其在各國之間軍事上的影響力不亞於增兵數萬。

  “這水也總算退了。”

  雍黎觀察著山形地勢,估摸著塌方前山體的形勢走向,想著是不是回去得翻翻地理雜記什麽的,看看有沒有這座山的記載。

  “這是山洪衝出來的?殿下留在這裏就是為這處突然出現的鐵礦?”林軼乍一見那疑似鐵礦的鐵紅色岩塊,驚訝地臉色大變,他突然想到什麽,又道,“昌王的人出現在安平道也是因為此處鐵礦?”

  “那裏的塌方是在兩個月之前,黎紹是在我之後不久得到消息的,後來山洪爆發將這裏山溝淹了,黎紹的人應該是找不到準確的方向。”

  “殿下是因為此處鐵礦才突然消失的?”林軼驚訝地問。

  “也不全是。”雍黎摸了摸掌心的凹凸,又道,“洪水退後,他們很快就會尋到這裏……”

  雍黎突然停了下來,林中有窸窸窣窣的腳步靠近,林軼拔劍護在雍黎身側,大喝一聲,“誰?”

  “阿黎姑娘,是我。”林中孫捷從茂密的灌木從中鑽了出來,手上還提溜著一個破籃子。

  他拍拍身上的樹葉枯枝,憨憨的笑著,“已經到傍晚了,阿姐讓我給你們送些吃食。”

  “多謝。”林軼收回劍,接過他手裏的籃子。

  雍黎目光一直盯著山溝下裸露的石塊,直到林軼出聲,方對他道,“你幫我取兩個小樣回來。”

  “是。”林軼擱下籃子便飛身往崖下,他的功夫雖比不上雍黎身邊的那幾人,但也算難得。

  “阿黎姑娘……”孫捷看了眼雍黎,有點憨憨的羞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們明日下山,你讓阿珠早些準備妥當。”

  雍黎也不管他想些什麽,隻淡淡交代一聲,卻突然聽得有利箭破風的錚然之聲,她抬頭看向不遠處密林,朝孫捷低喝一聲,“快走!”

  而孫捷卻在她語聲立出的同時頓時伸手將她一拉,這一拉,恰好躲過了破空而來的一劍,而緊接著卻又有十數箭緊隨而來。

  雍黎來不及多想便挑起一旁樹枝,撥開迎麵而來的一箭。箭矢變了方向但勢力卻絲毫未見,刷的一聲沒入一側樹木。

  雍黎解決麵向自己而來的幾支箭的同時,那邊孫捷也打落了剩下的一些箭矢,他一舉一動皆有張弛,一看就是曾經係統地習過武,雍黎微微一笑,這倒不像是個長於山野毫無見識的無知小子。

  箭矢剛落,遠處便有十數人引劍而出。

  “少主!”

  剛從崖下上來的林軼見這突然的變況,又見雍黎無恙,方放下心來,又向孫捷道,“勞煩孫公子先帶少主離開。”

  他話畢便向那十幾人迎上去,劍起劍落,便已傷了當中一人。林軼的劍術承教於璟王麾下大將李舒,向來幹脆利落,別無繁複招式。但李舒是十數年沙場殺伐的老將,劍意中難免帶著些肅殺氣血,而承教於他的林軼劍氣中也不可避免地帶著些淩冽寒意。

  本欲先護著雍黎離開的孫捷,卻見後側方又圍出幾人,他隻得撿了地上重量略可的樹幹纏戰上去。

  反倒是雍黎負手而立,神色平靜自然,全無一絲慌亂。她也明白自己的身手體力,一般情況下也僅能自保而已,但素來走過的風浪,和自幼煉造的心性,讓她早就習慣以最平靜的心態麵對發生的一切,估算千變萬化的局勢和其背後的波詭雲譎。

  孫捷起初還能應對那幾人,但漸漸卻明顯有些體力不支。雍黎在他身後,她雖不擅武藝,但素來目光奇準,每見他力有不怠便出聲指點,每次都恰恰好好讓他躲過四麵而來的劍招。

  雍黎原以為這十來人以林軼的武功快速解決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卻不想他與當先一人纏戰許久,勝負難下,而這時林中又有十來人湧出,一言不發又是往雍黎的方向殺來。

  孫捷本就疲於應對,這下更是有些失了章法,右臂被雜亂的利劍割傷。

  雍黎撿起地上之前刺客掉落的一柄劍,準確的撥開了幾個刺客的劍招,因為知道自己的實力,卻不敢主動出擊與之纏鬥。

  而此同時,崖下,密林,也有兩隊人馬出現,不同於之前刺客出現的悄無聲息,這兩隊人一出現便以淩厲的氣勢占據上風,瞬間便扭轉了局勢。

  之前的二十多個刺客死傷大半,與林軼纏戰的為首那人見局勢已變,立刻發出撤退命令,他本人也一擊之後立即抽身。

  “退!”

  而後來的那批人見刺客已退,也不戀戰,而是迅速上前,以鶴形幹戈陣法將雍黎護衛其中,當先一人上前唱名行禮,“屬下護衛來遲,主子恕罪。”

  “你們來得倒也及時,他在何處?”雍黎對來人毫不意外,揮手讓他們起來。

  “統領與我們是單線聯係,我們並不知道具體位置。隻是收到統領急令務必盡快尋到您,保證您的安全。”

  雍黎也不苛求,“傳令總部,遣西嶺策三支十二線往定安。”

  “是。但具體哪三支,請主上明示。”為首那人始終目光微垂,不敢直視雍黎。他是初次見自己的主上,傳說中殺伐決斷的主子竟是這麽個單薄清瘦的少女,但聽說過她所做的事震撼於她那些神詭手段的南嶽策主事之一,絲毫不敢有所懈怠。

  “隨意,他自己安排便可。”

  雍黎看著不遠處有些躊躇的林軼,他許是知道那些是雍黎的其他勢力,為了避嫌並不上前,反而是將手臂受了些輕傷的孫捷扶到一邊幹淨的石頭上坐著。

  “是。”那位南嶽策主事立即應諾,想了想又道,“統領令我們務必保證主上安全,所以請主上允我們隨侍。”

  “既然來了,跟著便是。”雍黎也不拒絕,一方麵她知道元濯那家夥的性子,若趕了他們回去,他們這些人定然討不了好;另一方麵她與世隔絕這些日子,與身邊的人都斷了聯係,她也確實需要有人替她傳達消息。更何況她當初既然向未晏傳出消息,就是存了這般打算的心思的。

  孫捷那邊早有屬下過去給他裹了傷,得到雍黎肯定的答複後,那個南嶽策主事立即安排了人下山做些安排,又帶著剩下的人暗中密切保護。

  “少主可有大礙?”見來人已散,林軼忙上前,見雍黎神色無異,方又道,“那群刺客是昌王的人。”

  “為首那人便是你說的那個管蒯的護衛?”

  “是。沒想到他們這麽快就尋到這裏,管蒯果然也算是個奇才了。”

  “管蒯那個謀士,也不過擅使些心思陰毒的手段,哪裏比得上華家最後一位家主傾心培養的繼承人?”雍黎想到那日夜間所見的華家華燁,有手段有謀略,更難得的是心誌堅定,倒也讚賞。

  “少主是說十七年前慘遭滅門的華家?華家不是一夜之間死盡,難道還有幸存者?”林軼見她神色間帶著讚賞頗為好奇。

  雍黎也不隱瞞,“華燁。”

  林軼是聽說過華燁的名字的,但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確實也沒有太深的印象,隻是驚異於當年被滅滿門的華家居然還有存活的後人。

  “這件事以後再說,孫家小子無事?”

  “沒什麽大礙,不過是些皮外傷。”林軼順著雍黎的目光看了眼孫捷,複又以孫捷聽不到的聲音道,“這孫家小子倒也皮實,是個好料,若是從軍定有一番作為。不過我見他一招一式皆有章法,想來也是練過武的,在這山野摸爬滾打混日子的,未免可惜。”

  “你倒是惜才。”雍黎看他一眼。

  “我那是替您惜才,我看您是懷著惜才和報恩兼有的心思,也是在想著給他一個好去處吧?”

  雍黎沒有理他,一貫神色淡淡。

  林軼卻道,“我見他身法有章可尋,倒不像是普通山野小子摸爬滾打出的筋骨,似乎有人刻意指導過。”

  “我那日問他,他幼時確有奇遇,雖未得那人深傳,但能有如今這般武功身法已屬難得,將來多加培養也會是個難得的將才,我會安排,至於送他去哪裏,還得看他自己。”

  “我看不如把他帶回平皋吧,培養成殿下親衛也不錯。”林軼斂眉思索。

  雍黎不置可否,林軼是她父親最看重的幕僚的獨子,也算是自幼護持著她長大的,他二人雖有身份之別,倒也難得的有一點私下相處時的隨意來。

  “不急,以後再說。”雍黎這會兒氣息才漸勻,皺眉看了眼自己袖上沾的些血跡,“平恪何時能到?”

  “隨信附了殿下的印鑒,那邊應該不會耽擱,想必最遲明日下午便能到黃縣。”

  “那好,明早便下山吧。”

  雍黎一把將沾了血跡的衣袖扯了,露出裏麵略顯單薄的襯衣的袖子,以及透過袖子看來更加細弱單薄的手腕。她隨意地將那節汙了的袖子一扔,正欲走開,卻見林軼仍舊遲疑地站在當地。

  “還有何事?”

  “那個……”林軼看了看崖下位置,很明顯是指此處鐵礦,“陛下那邊,您可有上奏?”

  “尚未。”雍黎從懷裏掏出一塊軟趴趴的布,還是阿珠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的零頭碎布,顏色灰黃,上麵密密麻麻寫了百十來個字。

  雍黎將這塊布往林軼手裏一遞,“一應事件都在這上麵,送去定安吧。”

  “殿下,這,奏章?”林軼看了眼那塊疑似抹布的玩意,估摸著這塊髒不拉稀的“奏章”能夠送到皇帝陛下案上的可能性。

  “困居山野,紙筆都是問題,你還嫌棄什麽?”雍黎丟下這句話,施施然走開。

  我不嫌棄,我是怕皇帝陛下嫌棄!林軼腹誹,卻覺得自家清冷的少主難得這麽……呃,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