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

  夜裏靜悄悄的，管家將熬好的米粥放在書桌上，輕聲勸道：“老爺，你已經一整天未進食，不論如何也要吃些。”

  太傅大人程錚想起曾經的很多次，若是朝上的事情太多，不論多晚，回身去望時，總有一碗熱騰騰的湯水在那裏等他。可如今，那個將他視為所有的太傅夫人，竟拍拍屁股，帶著女兒回了娘家。

  管家跟了太傅大人半輩子，那些恩恩怨怨他也是知道些的，便勸道：“老爺若實在不放心夫人，與其在這裏生悶氣，倒不如回趟陸府將夫人請回來。陸老夫人離世，老奴多少也聽到些事實，那陸家長房仗著自己是長子，叫囂著要分陸老夫人的體己錢，二夫人身為陸老夫人的嫡女，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得。若不是孔老爺坐鎮，夫人……夫人不定被人欺負成什麽樣子！”

  太傅大人程錚神色微微動容，半響，才說道：“陸老夫人作孽太多，如今家宅不加，子孫不睦也是她的報應。”

  管家歎氣，繼續勸道：“可夫人從始至終，都一心一意為你啊。”

  太傅大人程錚掙紮片刻，還是拗不過心裏的那道坎，終是問道：“陸本修膽小如鼠，有什麽膽子敢當眾去叫囂？”

  見太傅大人想聽下去，那管家便將自己所知的一股腦捅了過去。他說道：“還不是仗著他二女兒的勢嗎？原先，大姑娘在世時，還能對自己的父親有所約束，可等到這二姑娘成了六王妃，這味道就變了。凡是陸大老爺要求的，這二姑娘沒有不應的，殺人的、受賄的，事情捅到刑部，都是二姑娘陸亦亭挺著大肚子到刑部要人。刑部擔憂會傷到腹中孩子，更擔憂得罪了六王爺，也隻能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久而久之，這陸大老爺的膽子愈發大了起來，左右有他女兒擔著，他怕什麽！”

  太傅大人程錚握著拳頭，狠狠砸向桌麵，道：“狗仗人勢的東西！陸昭華也是個窩裏橫的，她剛剛都有膽量要與我和離，都沒膽量與自己的哥哥爭辯嗎？一個不成體統的陸本修都解決不了，還能指望她做什麽？”

  管家弱弱回道：“老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夫人的確沒有資格在插手娘家的事情。”

  太傅大人程錚憋著口氣，淡淡說道：“好歹，陸昭華還是我的妻子，還輪不到別人來作踐！”

  @@@

  陸宅！

  陸昭華的穿著極其簡單，她拉著英姐兒站在大門前。

  第一次，她覺得回娘家是如此艱難的事情。

  英姐兒拉緊陸昭華的手，小小的年紀卻帶著不合年齡的老成，英姐輕聲說道：“娘親莫怕，咱們隻要在這裏忍一晚，明日咱們就能回外祖母的宅子裏去，快活的過日子。”

  陸昭華心疼地撫摸著女兒的發絲。她在英姐兒這個年齡，隻知道買秀坊最美麗的褙子，或是偷溜出府，到街上悠哉樂哉地買糖葫蘆。可她的英姐兒，在這般境地，還在安慰她這個不爭氣的娘親。

  她輕聲說道：“孩子，跟著娘親苦了你了。”

  “喲，小妹拿著這大包小包的行李作甚？！”還未進府，就聽到陸大老爺陸本修那陰陽怪氣的數落，他剔著牙繼續說道：“小妹來得真不是時候，家裏早早用過飯，怕是不能再為妹妹做什麽飯菜。我們這些庶子自然是比不上小妹這親生女兒來的重要。老夫人兩腿一蹬，卻把家產的一大半都撥給了妹妹。還說什麽一視同仁，我呸！做給誰看呢？哥哥跟小妹不一樣，也沒有什麽長輩可以拉自己一把，你嫂嫂又瘋瘋癲癲，為了生計，哥哥還要去王爺府討要吃的！”

  陸昭華氣得胸腔一鼓一鼓的，她想捂住女兒的耳朵，想要製止這些市井流言傳進女兒英姐的耳朵裏。

  可陸本修似是不解氣，繼續大聲說道：“妹妹這麽晚回來，該不會是與妹夫鬧別扭了吧。也是，妹妹那大小姐的脾氣，有幾個人能受的住，難為妹夫是個好脾氣的，這麽些年竟沒把妹妹休離。”

  英姐兒長得極像父親程錚，生得那是眉清目秀。尤其是生氣起來，更帶有當朝太傅大人的威嚴。

  英姐極冷淡說道：“舅舅說得這是哪裏的話？出嫁後的女子難不成還不能回娘家小住了？您剛剛也說了，母親是嫡女，而你是庶子。您讀聖賢書，那些尊卑禮儀還是要有的，省得惹人笑話！”

  竟敢拿嫡庶來取笑長輩！

  陸本修怒道：“你個小丫頭片子！沒教養！”

  英姐兒微微福身行禮繼續說道：“父親唯我一個嫡女，寵愛有加，這些教養方麵的事情，都是由父親親曆親為的，既然舅舅覺得父親教養的不佳，倒不如上門親自討教一番。”

  去找那個閻王太傅程錚？

  陸本修自知在言語上沒討到什麽便宜，便嘴硬回道：“那英姐兒可要好好抱著自己父親的大腿，若是有一天你父親厭棄了你們，可不是回娘家就能解決的。”

  “大哥的擔憂是多餘的，”陸昭華淡淡回道，“我與太傅大人要和離了。從今往後，大哥就盡管好好侍候著六王爺，妹妹期待有日您能坐上國丈的位子。隻是太傅大人的心思變幻莫測，若是最後是二哥哥被尊為國丈，您與二房早早便分家，怕是到最後真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番話，說得陸本修心驚肉跳，他拉著陸昭華得胳膊，急切問道：“說！你是不是聽到什麽風言風語？！”

  “如今，大哥哥慌張了？”陸昭華輕諷道：“妹妹就要與太傅大人和離，怕是再也不能為您鞍前馬後了。”

  陸昭華握著英姐兒的手，溫柔說道：“你二舅母特意給你做了東坡肉，夾在饅頭裏香極了，咱們可不能讓你二舅母等的時間太久。”

  這是要做什麽！

  陸大老爺陸本修瞪著陸昭華遠去的背影，心裏愈發忐忑。和離？國丈？這些話是不是在警告他些什麽？不行，他得好好與六王爺商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