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華處理好老夫人的事情，回到太傅大人這裏時，已是十天之後。

  十天的時間，她經曆了分家的風波，送走了愛她疼她的母親。

  一切，好像都變了；可一切，又似乎都沒變。

  院子裏，似是還能聽到太傅大人程錚與自己的小妾你儂我儂的調笑聲。管家見她回府，尷尬的回身看了眼屋內，忙說道：“主君公務繁忙，夫人還是改日再來比較好。”

  是很忙……忙得連吊唁的空閑都沒有。

  陸昭華自嘲般笑笑，想起這些年在程錚身邊活得跟個狗似的。可如此任勞任怨的自己究竟又得到了些什麽？她小心翼翼的收起自己大小姐的脾氣，賢良淑德地站在程錚身後。到最後，竟連母親的身後體麵都給不了。

  這種日子，她過夠了！

  大力推開房門，房內美貌的小妾見她一眼，也隻是輕抬眼皮，眼裏帶著挑釁，又往程錚懷裏靠了靠。

  陸昭華看著主位上的男子，想起初遇他時，他一身月白色直襟長袍，墨黑的發規矩的以竹簪束起，溫文儒雅。她曾幻想著，能如民間話本裏的才子佳人般廝守一生。可沒想到，到最後兩人隻剩下相看生厭。

  程錚使了眼色，那小妾滿眼哀怨的離開房間。程錚抿了口茶，淡淡問道：“幾日未見，夫人憔悴了許多。不回自己房內好好休息，跑到我這裏作甚？”他譏笑著，道：“難道夫人是想來這裏，尋求一絲絲安慰？若是為了陸老夫人，還是免開尊口。”

  “夫君想太多了。”陸昭華神色淡淡的，她終於可以直起自己的腰板，如很多年前的陸府嫡千金那般，仰著下巴驕傲的與他平視。

  “哦~”太傅大人程錚拉長音調，不住打量著陸昭華。瘦了不少，身上也是髒兮兮的，可眼裏的堅定與光彩讓他微微有些晃神，習慣了陸昭華的唯唯諾諾，怎麽就忘了，她曾是陸府無法無天的嫡千金。

  陸昭華目光沉靜，不急不緩說道：“到了妾這個年紀，再說那些情情愛愛，實在是太矯情。但這確是實話，尋求溫暖的前提，是妾需要你的愛護。可如今，妾想要及時止損了，不願意再將餘生的一切都賭到……不值得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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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

  太傅大人程錚愣了半響，才意識到陸昭華說的話，不免輕聲諷刺道：“夫人是在說，自己嫁了個不值得的人？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陸昭華抬頭看他，或許是真的不再愛了，她的心緒再也不會跟著他的喜怒哀樂而變化。她輕聲說道：“以太傅大人如今的聲望，再迎娶一高門大戶的年輕女子，生兒育女，子嗣綿延，也是一樁美談。”

  原以為這隻是陸昭華在鬧脾氣，說道兩句，她自然會大事化小，可沒想到她的態度卻是得寸進尺，看來是自己最近對她太過於良善了。

  太傅大人程錚背過手去冷淡問道：“夫人想要如何？難道要為我再娶一偏房？”

  “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家事，耗費了我太多的心神。”陸昭華看向太傅大人，紅腫的眼睛裏再也看不到一絲眷戀，她輕輕說道：“官人，我們和離吧……”

  太傅大人程錚的嘴皮動了又動，他從未想過那個曾以他為天的妻子，有一天竟敢向他提出和離。幹澀的嘴唇動了又動，半響才說道：“和離？”他無所謂地聳聳肩，淡淡說道：“我也正有此意，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犯不著為了報仇雪恨，把我們老程家也搭進去。如此，更好。”

  陸昭華福身行禮，輕聲說道：“那……勞煩太傅大人寫好和離書，我會將自己地行李收拾好，今日便會離開。”

  程錚喉嚨滑動，半響才對著她的背影說道：“何必如此著急？英姐兒的事情你難道也不好好考慮嗎？她也快到及笄的年齡，爹娘若是和離，你就不擔心會對她的婚事有什麽影響嗎？”

  站在長廊中，陸昭華遙遙看著她曾愛了半輩子的男人，心中的悲涼在一點點聚集，當初，怎麽就看上這般豺狼之心的男人？她淡淡說道：“英姐兒今後嫁人，不看家世，不看學識，隻看男子人品。”

  程錚大步走過去，緊緊拽著陸昭華的手腕，恨聲說道：“你想怎麽作踐自己，我絕對不多問，但英姐是我的女兒，我不會讓她毀在你手裏。不看家世、學識，難道你要讓她嫁給老實木納的白丁過一輩子麽？”

  陸昭華毫不畏懼的直視他的眼睛，一寸寸地掰開她的手，堅定說道：“她是我的女兒，我自會好好斟酌？”

  “你一介婦人能怎麽斟酌？”程錚冷笑說道，“隻因我沒有參加嶽母的喪事，沒給你作為女兒的麵子，就吵鬧著要和離，如此情緒用事，怎能將女兒的一生交給你做決定？”

  “難不成要交給你這般的人？”陸昭華淡淡道：“你與陸亦晴那丫頭的事情能說清楚嗎？”

  太傅大人程錚被噎下，但過後卻是義正言辭，他說道：“將四姑娘嫁給我的得意門生，親上加親的有何不好？是你們這些夫人心胸狹窄，有事沒事的喜歡在房內瞎想。”

  “看來，官人是不願意和離了？”陸昭華諷刺道，她可不覺得程錚是舍不得她離去，或許是更舍不得四姑娘陸亦詩要嫁得八王爺，以及五姑娘陸亦涵要嫁得夏贇侯嫡子江浩坤。

  程錚無所謂的把臉扭過去，說道：“本官隻是怨恨，自己的妻子竟生有二心，更不顧自己快要及笄的女兒，一頭熱地想要和離，你也不想想，你和離後，住到哪裏呢？你的兩個嫂嫂，可都不是什麽大方之人，日日瞧著，不膈應的慌嗎！”

  “往後的事情，就不勞太傅大人操心了。母親為我與英姐兒備下一處宅子，更有些田產傍身，再加上這些年零零散散攢下的，足夠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陸昭華繼續說道：“隻願，太傅大人能高抬貴手，將和離書盡快寫好，從此，男女婚嫁，各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