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

  陸二娘子鍾毓小聲問身邊的管事嬤嬤，輕聲說道：“與孔家老爺通信沒有？”

  那管事嬤嬤恭謹回道：“已去說過了，孔老爺日夜兼程，說不準明一早就能趕到老夫人這裏。”

  昏黃的燈光下，陸老夫人艱難的呼吸吐納，似乎用盡了生命般在努力活著。她伸出手，胡亂地抓住，呢喃著：“老三，等等母親，帶著母親走。”

  陸五姑娘陸亦涵心疼地握著她蒼老地手，溫柔喚道：“祖母，醒一醒。”拿出手帕，將她額頭上地汗珠子擦幹，溫柔道：“祖母，你這是在做惡夢呢！”

  無神的眼睛，沒有一絲焦點，陸老夫人輕聲說道：“那是美夢呢？夢中，老三牽著我的手，帶著我走遍大江南北，老三媳婦孝順懂事，我與她一起坐在暖閣裏嘮著家常。我還夢見你爺爺了，你爺爺說我這個婆娘，連家都沒有給她守好。不論是好是壞，能再次看到他們可真好。隻是不知為何，一直沒見到亦雨那丫頭，五丫頭，你說亦雨是不是在埋怨我這個祖母，連為她伸冤的膽量就沒有？”

  五姑娘陸亦涵心裏酸酸的，若是告訴祖母她就是亦雨，怕是會嚇壞祖母的吧，便握著她的手，溫柔說道：“說不定，亦雨……早早投生到一戶好人家，正悠哉樂哉的過日子。”

  陸老夫人渾濁的眼睛似是閃現出光亮，慈愛道：“如此，我也能閉上眼睛了。”

  五姑娘陸亦涵擦擦眼淚，溫柔說道：“祖母，您累了，趕忙歇歇吧。”

  陸老夫人長長歎口氣說道：“等到黃土往身上一埋，有的是時候能睡個安穩覺。三丫頭和四丫頭都已經訂了親，眼下我最放心不下地便是你的婚事，咱們家怕是不入夏贇侯夫人的眼，哪怕被人說成是強買強賣，我也要在這最後關頭為你謀得好親事。”

  陸五姑娘陸亦涵心疼說道：“祖母，婚姻之事，還是交給天意吧。”

  陸老夫人抓住她的手，堅定說道：“萬萬不可，若是我兩腿一蹬，而你若是還沒有定親，難保你二姐姐會為了固寵，把你推到六王爺身邊。我瞧著，六王爺最近是愈發荒唐了，想是看著官家的日子不如一日，而他是最佳的儲位人選，便愈加放肆，更怕的是，若你嫁的夫君，不能壓製住六王爺，即使你能順利出嫁，也難保日後你不會被受辱。眼下，江浩坤是你唯一也是你必須的選擇，不論前方有多少險阻，為了自己的安全，你也要嫁入江浩坤。”

  說到這裏，陸老夫人長長歎氣說道：“江浩坤能來提親，很大的可能是看了你三叔父的麵子，不然，以咱們家的這些亂遭事，怕是連世家貴族都嫁不進去，更何況是將門侯府。說來也怪，我每每看著你，都恍惚覺得是亦雨回家了，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陸老夫人握著五姑娘陸亦涵的手，輕聲說道：“祖母隻能護住你到這裏，剩下的路隻能靠你自己去走了。”

  天剛蒙蒙亮，陸府已是哭聲一片。陸大老爺陸本修將二娘子鍾毓叫到一邊，輕聲說道：“太醫說，老夫人的身體已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刻，得抓緊時間準備身後事。”

  陸二娘子沒好臉的福身行禮，輕聲說道：“還是等孔家老爺入府後再說吧。”

  陸大老爺陸本修聽到這話，不由火氣蹭蹭往上漲，他說道：“我是長子，難不成這點小事還做不了主嗎？”

  陸二娘子鍾毓冷哼，淡淡道：“奉老夫人囑托，一切身後事都要等到孔家老爺入府商議。老夫人擔心，她人還未入土，她手裏的家產會被人分的七零八亂。”

  陸大老爺陸本修被說得臉一白一白的，語氣不免拔高道：“笑話！我可是……六王妃的親生父親，還能在乎那點小錢，我……我是擔心母親走得不體麵，這府上誰不知道，弟妹跟老夫人關係不佳，若是趁機傷害老夫人可如何是好？”

  陸二娘子鍾毓狠狠瞪著陸大老爺，冰冷回道：“大哥莫用這些話擠兌我，老夫人身前所有的錢財，都一一記錄在冊，由葉媽媽鎖在小匣子裏，大哥實在不用這些話擠兌我。”

  陸大老爺陸本修說的臉色訕訕的，半響說不出一句話。

  “二娘子，江公子來看望老夫人。”身側的嬤嬤附耳輕聲說道。

  陸二娘子鍾毓輕抬下巴，淡淡說道：“大哥前廳還有的忙，弟妹就不耽誤大哥的正事了。”言罷，便福身離開。

  江浩坤在門外等了許久，才聽葉媽媽在屋內輕喚道：“老夫人醒來了。”

  聞言，陸二娘子鍾毓這才領著江浩坤公子進了暖閣。

  屋內，跪滿了女眷，江浩坤的眼神不自覺地看向那個小小的人兒，五姑娘陸亦涵許是跪了一夜，身形有些微晃，臉色慘白慘白地，眼睛腫得跟核桃一般，一身素衣，但背卻挺得直直的，像是一隻被遺棄的小孩兒般孤單無依。詢哥兒跪在她身邊，年幼的身子有些撐不住的往五姑娘陸亦涵身上靠。

  往後，這偌大的府院，兩姐弟可以依靠的唯有彼此。

  陸老夫人今日，連口水都無法再進食了。可一聽是江浩坤來拜訪，便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江浩坤忙上前製止道：“老夫人，快躺著歇歇吧。如此這般，晚輩如何能承擔起。”

  陸老夫人張張嘴巴，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江浩坤握著老夫人的手，眼神不自覺地望向紗帳外地陸五姑娘陸亦涵，輕聲說道：“老夫人的擔憂，晚輩統統都知道。晚輩會為詢哥兒尋一位好的教書先生，會盡全力將他培養成才，振興陸府的家業。晚輩向你保證，會盡自己所能，迎娶五姑娘進門，會讓母親接納她，會善待她。”

  陸老夫人輕輕搖頭，說道：“夏贇侯夫人的脾氣，老身是知道的。她有多看重你，就有多瞧不上涵姐兒，我這裏有一封書信，是寫給太後娘娘的，請……務必要交到太後娘娘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