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盞水灌進去，沈行之彎腰摸著喉嚨不住幹嘔，齊清嵐忙過來扶著他坐到椅子上，轉頭道：“阮姨......”

  “丫頭放心，我送東西，是斷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阮姨拿出絲帕擦了擦手，慢條斯理的坐下來品了口茶，才道：“既然你不要，我便委屈些，給了這小子，也省得叫他埋怨我偏心。”

  沈行之臉上的紅色慢慢褪去，可他仍然手捂著喉嚨，別說是說話，就連聲音也發不出來。阮姨眼看著他臉色正常，方道：“小子，按我說的做。喝上一口茶含在嘴裏，上下相通，雙掌相對，周天調息，你們家傳的那套心法，按照規矩正走一遍反走一遍，再說話吧。”

  齊清嵐聞言忙端過茶盞，沈行之喝了一口，便按照阮姨所說，徑自運行氣息。

  蕭迎下了座位，衝著齊清嵐招了招手，徑自往後堂去。齊清嵐看了沈行之一眼，見他正專心調息，便放心跟著蕭迎去了。等進了後堂，扭頭一看，阮姨也跟了過來。

  “我是沒嘴說，讓這沒眼色的自己告訴你。”

  蕭迎尋了張椅子坐下，瞥了阮姨一眼。

  “我什麽時候沒眼色？我不過是看不慣沈家的小子罷了。”

  齊清嵐聽兩人說話，忙道：“師父，阮姨說得什麽意思？我聽不太懂。”

  “你身上的清心蛉，你可是記得？”

  “記得。”

  這與清心蛉有什麽關係？關鍵是，師兄是怎麽了？

  齊清嵐滿腦子都是問號，眼巴巴的盯著蕭迎。

  蕭迎歎了口氣，才道：“你阮姨心疼你，怕你將來到了別人家裏受委屈，便特地想多送一樣東西給你。這清心蛉有種種妙處，唯一不好便是活得太短命些，這原本是沒法子的事情。可你阮姨好本事，倒尋到了續命的東西，叫做轉心螟。它沒別的什麽能耐，隻有一樣，就是能吊了這清心蛉的氣口，有了它在，這清心蛉便能活得長久，十年八年不在話下。”

  齊清嵐聽了，由衷讚歎一聲：“阮姨當真是奪天地造化的能耐了。”

  要知道，這清心蛉一個時辰的功夫就能讓人有三五個月的功力，十年八年長久下來，豈是單純疊加的功效？

  “那倒也不至於。”

  阮姨擺擺手，道：“三個月後，這清心蛉便全是靠著轉心螟續命，功效要大打折扣，大抵一個時辰也就能抵上三五日吧。最要緊的倒不是這些，若是這轉心螟生了異念，清心蛉立刻便能知曉，且它的叫聲能讓轉心螟神思紊亂，噬咬傷人，也叫你有個防備，不至於讓人騙去罷了。”

  有了這話，再加上方才沈行之種種，齊清嵐心念電轉，脫口而出：“這轉心螟，是在師兄身上？”

  她忽然想起方才身上已經叫了兩次，不由得麵色大變，慌道：“方才這清心蛉已經叫了兩次，師兄他......”

  “放心，那小子無事。”

  阮姨輕描淡寫：“這清心蛉叫聲不同，第一次乃是感應到了轉心螟，興奮而鳴；第二次則是聞見了塵水香的氣息，悲哀而鳴。沒有肅殺之意，對轉心螟並無什麽影響。那小子如今種種，隻是因為喝下塵水香之後，轉心螟便會窒息而亡，厭脹之氣擁堵，不能發聲罷了。等他周天運行之後，這氣息散盡，不僅沒什麽事情，倒還得了好處。這玩意兒，起碼能助他將經脈拓寬踏實一倍不止。”

  聽到這兒，曉得沈行之因禍得福，齊清嵐總算放下心來，又聽蕭迎道：“你倒是顧了自己痛快，可想沒想過人家？若是小十一與嵐兒有個什麽大大小小的過節，隻你這一下子，他們兩個便是一輩子的仇了。”

  阮姨哼了一聲：“男子漢大丈夫，這等小心眼兒，還有什麽用處？丫頭，你聽我的，但凡他因為這個和你翻了臉，你理都不必理他，隻管來我這裏。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大可不必見了一兩個就定下一輩子。阮姨同你說，我家中尚有許多小輩，年紀都同你不相上下，到時候帶你去瞧一瞧，包管個個都是好的。”

  齊清嵐被這話說得麵上飛紅，正琢磨著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忽然就聽見了沈行之的聲音。

  “阮姨盛情厚禮，行之這裏多謝了。”

  她轉過身，看見沈行之正站在後堂口，向著阮姨行了一禮。阮姨隻哼了一聲，話都沒說一句。

  “我與師妹，雖然相識不算長久，可勝在心意相通。我雖不才，僥幸也能得師妹青眼。阮姨若說別的事情，行之自然幫忙，再不濟也要行個方便，隻可惜阮姨所提之事，行之當仁不讓，也請阮姨放心，不必操勞。”

  阮姨似笑非笑，站起身道：“你們當師父的，做師兄的，我有什麽好不放心？丫頭，阮姨謝你的禮，來日若有事尋我，隻管去雁南山下尋個紅豆坊，那裏都是我的人，見了這東西自然都認得。”

  她說著便取出一個小小銀鐲子，上麵綴了十七八個小鈴鐺，形狀各異，極其精妙。

  “這幾日我閉關，也就不出來送你，好好的曆練去吧。”

  說完將鐲子淩空拋了過來，齊清嵐接了還不等言謝，她已然轉身出去了。

  蕭迎搖了搖頭：“唉，阿阮這個脾氣，也不曉得什麽時候能改。小十一可覺得怎樣？”

  沈行之搖頭道：“行之無事，二師叔不必擔心。”

  蕭迎道：“你們都不必往心裏去。她這一番行事，倒不是針對小十一，隻是對你父親心裏有怨，才弄的這樣反複無常。”

  一聽這話，齊清嵐下意識望了沈行之一眼，隻見他滿臉迷茫之色，才暗想道，師兄是個天賦極好的人物，想來沈伯父也不會差了，難不成是這阮姨當年追求不成，所以如今看到沈行之就覺得哪裏都不順眼？

  蕭迎一看她臉上神色莫名，便猜到些許，咳了一聲道：“你們阮姨是個直性子，當年我與她還有你母親，都是年少好友。她覺得你父親配不上你母親，你母親卻是一心喜歡你父親的，被她攪和了幾次，兩個人便翻臉斷交，從此再沒見過麵。她心裏總覺得是你父親的過錯，此時見了你，便有了許多波折。”

  “你們如今要走，正好也替我了了這段公案。”

  蕭迎笑了笑，從手上摘下一個曇花半開的戒指來，交到沈行之手上：“見了你母親，替我問一問，這一枚戒指，她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