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皇後仍是懷疑模樣，國君搖頭歎息一聲：“你可知道，這姑娘替寡人治病的事情？”

  “妾身知道。”

  雖然不明白國君為何對齊清嵐如此盛寵，但是多年的夫妻，彼此心意還是能看出來些的。皇後眉頭輕蹙，道：“難道陛下是看中了她這一聲本領？”

  神醫難得，這樣倒也說得通，可為何不留在宮中，反而封了巡察使放出去了？

  這話想著，麵上就露出來。

  國君將他攬進懷裏：“阿越，可見你這些年被寡人養在深宮，真是心思單純許多。隻怕鴻兒想得，都要比你長遠了。”

  “這又與鴻兒有什麽幹係？”

  在皇後心裏，自家一向意氣風發的兒子能為了一個女子哭成那副樣子，除了真心喜愛之外，怕是再沒有別的好解釋了。

  “她的醫術如何，你自然是知道的了。你且想想，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女兒家，能有如此本領，又見多識廣，背後該是何等靠山？就咱們鴻兒，身為金枝玉葉，讓頂尖兒的禦醫來教，十幾年下來，可能如她一般？所以，寡人才想，這姑娘背後，極有可能是那些隱世之宗。這些地方的人，要麽是不出來，但凡出來的，都是經天緯地之才。寡人許她這些，並不算什麽大事，卻更能現出一顆誠心交好，與咱們，是百利無一害的。”

  皇後聽得有道理，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陛下為何不應了鴻兒的婚事？有這樣的娘子，不是更好？且妾身下的旨意是平夫，也並沒有拿皇家威勢壓她。”

  國君淡淡一笑，拈了一塊糕點，自己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喂到皇後口中：“阿越，寡人才說了，這姑娘不是良人。鴻兒若嫁了她，必然要隨著她走。到時候真要是有什麽事情，別說什麽皇室尊貴，你怕是連他一麵都難見到了。”

  皇後細想了想，果然如此，先歎了口氣：“陛下說的極是，都是妾身欠考慮些，看鴻兒哭得那副樣子，先就亂了心。”

  國君點頭道：“阿越，咱們如今隻剩下鴻兒一個孩子了，你放心，寡人疼他的心，不會比你少的。寡人如此做，隻怕鴻兒會傷心，你也好生勸一勸他。等此事過了，咱們再替他選個中意的娘子。”

  “是，陛下放心，妾身過後便召鴻兒來，好好說個明白。”

  夫妻兩個互相攜著手，一時間整個宮室都溫情脈脈。

  齊清嵐得了準消息，這兩日替國君看診也勤快些，反正是將要走了，總要對得起人家一片心意。

  “十二師姐如今十分忙碌。”

  才剛回了內殿休息片刻，還沒等想想午膳用些什麽，屏風後忽然響起聲音。接著紗簾微晃，謝明燁從後麵走了出來。

  一看見他，齊清嵐便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

  不為別的，單隻前些日子教訓羅飛鴻，替她出頭一事，便讓她隱隱覺得，這僅存的同門師姐弟情意，隻怕有些不妙。

  “十三師弟怎麽在這裏？”

  齊清嵐問了一句，又道：“這裏是皇宮內院，十三師弟多少還要顧忌些，以免誤傷。”

  “我的功夫如何，你是知道的，這皇宮門禁的等閑還攔不住我。”

  謝明燁徑自過來坐下，“我隻是本著同門之誼，來提醒一下十二師姐。皇室之中多奸詐，多你好的，不見的是針對你好，十二師姐莫要被人幾句軟話騙了。”

  這話說得雲裏霧裏，齊清嵐並沒有覺出自己哪裏做得不好，被人利用了去，來回細想了想，方道：“十三師弟這話是何意？我一時聽不明白。”

  謝明燁肅著臉色，活像被人欠了許多銀錢不還：“十三師姐雖是皇家出身，可自小不曾久待，從皇帝到親王再到當今的太子殿下，對師姐都是極好。大概還不曾知道，皇室親情冷血無情之處。師姐此刻在這大楚國中，便是普通民女一個，又有一身本領，還需多防備些，莫要輕信他人。”

  哦，這大概是看見國君封賞，來告誡她的。

  平心而論，這也算是為著她好。

  齊清嵐認真點點頭：“十三師弟放心，這些事情我都明白。”

  她話雖然說的清楚，可是看在謝明燁眼裏，卻十分的敷衍。明白？明白什麽？明白了還坦然自若接受封賞？

  在謝明燁眼裏，以前追在她身後死纏爛打的齊清嵐便是天真不諳世事的最好代名詞。即便瞧見去了墨雲山以後的她展現出種種風華，在他瞧來，也仍然如一個有著絕世武功的幼童一般，時刻都有可能教人騙了。

  也許在他心裏，齊清嵐始終都是單純的人，在這樣處處汙濁的地方，實在是教人不放心。

  他頓了頓，決定挑明一點兒說：“既如此，師姐是準備到時候掛印而行了？”

  掛印而行？

  為什麽？

  她十分奇怪：“十三師弟說的我都糊塗了，好端端的，我為何要如此做？”

  謝明燁皺眉道：“師姐不是說明白了？掛印而行便是最幹脆的法子了。師姐若是怕走不脫，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這一次，齊清嵐終於聽明白了。

  “原來師弟是這個意思。”

  聽不明白的時候，她隻是糊塗，聽明白了的時候，她卻覺得有點兒惱怒：“十三師弟提點我，要遠著這皇家些，我偏又受了這國君的封賞，如此糾纏不清，如何能遠得了？師弟是這個意思，不錯吧？”

  謝明燁抬起頭，正對她一雙眼睛清淩淩的望過來，隻能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齊清嵐冷笑一聲：“人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是不曾想到，分別許久，我在師弟眼中，還是當年什麽都不願意想的安寧郡主。我人是懶了些，卻不算笨，事情該如何做，我自然有我的考量。十三師弟不是我，也不曾做我做過的事，便就請少言少行，安心看著罷了。倘若來日我果然撞了南牆，這提醒之責也必然怪不到十三師弟身上。”

  這話說的重，隻差沒明著點他多管閑事了。

  謝明燁嘴唇緊緊抿著，半晌才道：“我是好心提點，你何必如此抗拒？總不能因為我傷了你一次，你看我便再沒有好的。”

  “十三師弟說錯了，我從來覺得，人總是會變的。”

  齊清嵐緩緩而言，毫不避諱的直盯著他：“有變好了的，也有變壞了的。若非我信得過的人，我看他，便永遠如同初見，不會輕易定斷。”

  “十三師弟此刻在我這裏，亦如初見。”

  她說的，是心不存芥蒂，在謝明燁耳中，聽得卻隻是那一句“信得過的人”。

  原來，我在你心裏，是這樣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