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這溫柔的語氣聽著比較順耳，謝明燁頓了片刻，終於走了過來，溫順坐下，卻仍是閉口不言，連表情也不曾變過。

  齊清嵐終於鬆了口氣，待他坐好，又仔細瞧了他半晌，眼看他靠著樹幹閉上眼睛，似是睡了過去，才安心一些。撿了根木柴隨手將火撥的更旺，又側頭看了一眼似是睡熟的謝明燁。

  此時的謝明燁發髻略顯淩亂，還有幾縷碎發披到臉上，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許多，連嘴唇都有些幹裂，實在是狼狽不堪，那一張美如冠玉的臉龐，也跟著失色不少。比之當日皇宮初見的翩翩公子，簡直都不像同一個人了。

  齊清嵐緊緊手臂，索性收了腿將自己環住，頭搭在腿上，側著臉細細看了半晌，突然忍不住搖頭笑了。

  若當初他便是這麽一副樣子去宮宴，以她當時的驕傲，何以會對這樣一個人一見鍾情呢？想來她齊清嵐，也是俗之又俗的一個人罷了。

  閑著也無事，眼看謝明燁安然睡了，齊清嵐拿著撥火的木棍，不自覺的在地上推演起璿璣九策來。她自京都出來之後，不知為何便頓悟了第三重，師父隻說她是厚積薄發，她自己卻覺得，必然和這一場情傷關係不小。描畫許久，齊清嵐忍不住歎口氣，自言自語道：“哎，果然還是推不出。什麽時候要是再能大徹大悟一回，說不定就能成了。”

  笑著搖搖頭，用樹枝抹平了地上。側頭一看，謝明燁不知什麽時候醒了，正定定瞧著她。齊清嵐嚇了一跳，忙側身輕聲道：“十三師弟，可有哪裏不舒服？”

  謝明燁似是才回過神來，眼睛轉了半圈才定到她身上，卻隻抬了抬眼皮就轉過頭去，終於開了尊口：“多謝十二師姐，我無事。”

  齊清嵐聽見這句話，總算是定下心來，瞧這說話的樣子，便知道沒甚麽大事了。耐心囑咐了兩句，便也自顧自尋了地方休息。

  次日天明，二人便又上路。自從第一日入了幽閉之境，謝明燁得益不少，後麵的幾處地方，雖著也有波瀾，到底都險險避過了。齊清嵐上次來時，被沈行之護著一路順風順水，如今自己要替人遮風擋雨，也覺得受益匪淺。

  唯一不好的，便是齊清嵐總覺得謝明燁有些不對勁，少言寡語倒是情理中事，反正他們自再見以來也沒有什麽話可說。不過這時不時的走神卻是個怪事，謝明燁有爭家主之位的雄心，向來機警靈敏，莫不是頭一次經曆煉心之境，撐不住了？

  齊清嵐很是懊惱，早知道也學著師兄，拚著受上點兒傷，好歹人還是好的，如今這樣回去，讓她如何和師伯師叔交代？

  齊清嵐這些雜七雜八的心思，謝明燁自然是全不知道的。他如今時不時走神，十次倒有八次是因為齊清嵐。兩人從京都初見到締結婚約再到分道揚鑣，也不過大半年的事情。他自認為已經看透了齊清嵐，不過爾爾罷了，因此這一塊墊腳石，用得是毫不猶豫。可那林間一夜，又讓他覺得他其實並不曾看過真正的齊清嵐。

  齊清嵐自然生得極好，不然也沒那麽大的自信要站到他的身邊來。可那夜木柴火光映襯下的齊清嵐，更比平日多了許多好處，恰似林中仙女，溫語嫣然，美麗嫵媚之外，一雙眼睛清光澄澈，中間映出的細碎火光如璀璨星子，讓人不自覺的沉迷其中。

  推演璿璣九策之時，似是不聞外物，紅唇緊閉，貝齒輕咬，細白的手指在樹枝上無意的畫著圈圈，想到明白處，眉頭舒展莞爾一笑。饒是謝明燁這樣書香滿腹的才子，素來最擅運籌帷幄，也不得不折服於那幅自信睥睨的神情，便好像天下無窮紛擾，此刻盡在掌心，無人可出其右。

  因此，即便當時齊清嵐斷了推演，收拾殘局用了許多時間，他也沒能回過神兒來，偷看被人抓個正著。幸好還有個幽閉之境的借口，齊清嵐沒有多想，不然，都不知如何圓得過來。

  每每想起，謝明燁總覺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場大夢，那夢中的齊清嵐，渾不似他所認識的齊清嵐。因此他白日裏總是瞧著齊清嵐就走了神，瞧在齊清嵐眼裏，更覺得他似乎是心境受了磋磨，隻好照顧的更仔細些。

  兩人藥田之行如同唐僧取經，雖則磨難不少，總算平安回來。

  齊清嵐站在廳上聽著師伯說了幾句誇獎的話，又聽師叔替謝明燁謝她攜帶，滿腦子隻想著總算交了差事。抬頭就瞧見師伯後麵站著的沈行之，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瞧著她，眼看她看過來，便清淺回了個笑，齊清嵐立時覺得安心許多。

  客套話過去，師伯便道：“清嵐才來得時候，還整日裏和行之鬧得雞犬不寧，不想如今做人師姐，倒是有模有樣。如今小十三也算是正經入了門，便由小十三來帶著他們剩下幾個依次去藥田吧。小十二，他們若有不懂的，你也多照顧些。”

  齊清嵐眉頭微皺，若是別人，不等師伯這句話，她也必然要多用心的。可是這人換成了謝明燁，就著實有些糾結。正想著不知說些什麽才能駁了師父的意圖，又能不傷師叔的麵子。

  忽然就聽見沈行之道：“師父，十三師弟是個極有天分的，十二師妹總怕自己照料不周，耽誤了他，因此十三師弟處多由我來照料。今後若是十三師弟不嫌，盡可來問我就是，倒不必再麻煩十二師妹。”

  掌門師伯頓了片刻，忽而笑了：“好吧，你這做人師兄的，也是用了心了。十二十三，此事便就此定下，如何？”

  齊清嵐與謝明燁，一個巴不得拉開距離，一個少言寡語沒有表情，自然都沒有二話，掌門師伯問了幾句話就吩咐兩人各自回去休息。齊清嵐才回了精舍，沈行之後腳就跟了過來，倚在門上笑道：“我看，今天你得好生謝謝我才是。”

  齊清嵐請他進來坐下，端過茶來故作為難：“師兄想要的謝禮，必然不小了。不過做師妹的手頭寒酸，就喝杯茶聊表心意吧。”

  “你倒是鬼精，一杯茶就想打發我。”沈行之接過茶來，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你與十三師弟，可是有什麽過節？從他一來，你便很是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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