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的人是謝明燁。

  他雙手捧著一本藥典，看見他們兩個抬頭，才一臉歉意笑道：“打擾師兄師姐，我有一處不太明白，想來請教。”

  齊清嵐生怕自己在他麵前出了什麽岔子，因此便隻能瞧著沈行之了。沈行之笑道：“十三師弟哪裏不懂，我來看看。”

  兩個人湊到一處，指著藥典上一則丹方說了起來。

  齊清嵐暗自掐著手指算日子，她還要陪著這幾個人呆上一個月，想想就覺得心情灰暗。沈行之一會兒便回來了，看她情緒不高，想起方才的事情，忽而笑道：“師妹，我記得你抄藥典的時候，是按照丹方抄的？”

  齊清嵐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有此一問，想了一下便照實點了點頭。沈行之湊到她近處，小聲道：“我原以為，隻有你一個人有這樣奇思妙想，沒想到，十三師弟也是個怪才。幸好我方才說了，不然，隻怕你要學我當初一般，去跟師父師叔負荊請罪。”

  齊清嵐一聽便明白沈行之的意思，隻是她和謝明燁這段過往，讓她實在興不起什麽心思來點評，隻好笑了笑將話岔開。

  因為是一下子帶了四個師弟妹，齊清嵐對謝明燁敬而遠之，對其他三個倒還是盡職盡責，沈行之看在眼裏，便自動自發的擔起了照料謝明燁的事情。不知道謝明燁是有心或者無意，齊清嵐不多說話，他也不來打擾，相安無事的過了大半個月，齊清嵐最擔心的事兒也就來了。

  師叔門下四個徒兒雖然一同進山，可藥田曆練之事仍是要一個一個來，首當其衝的便是謝明燁。沈行之暗傷未愈，掌門師伯自然不同意他再去曆練，於是齊清嵐責無旁貸，隻好領了命，帶著謝明燁進藥田。

  齊清嵐是來過一次的了，知道這地方如何險惡，更何況此次還有重任，自然打起精神，權當後麵跟著的是團空氣。謝明燁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跟著。眼看要進藥田，齊清嵐想了想，還是轉身對謝明燁道：“十三師弟，再往前麵不遠處，便是幽閉煉心之境。兩邊田裏縱有些什麽，千萬不要去管，隻往前走就是。”

  謝明燁麵無表情，看了看遠處藥田，忽而淡淡道：“當日在京都，十二師姐也算與我相處許久，這等事情，想來不用特意囑咐了吧。”在齊清嵐聽來，言下之意便是，你該知道我的行事作風，何必再來廢話？

  齊清嵐硬生生從這話裏聽出許多嘲諷來，這裏除了他們兩個已經沒有別人，便也不怕出了岔子，忍不住冷笑道：“我不比十三師弟，記性實在不好，更何況有些事情，原就該忘得快一些。”

  謝明燁有些接不上話，一時默在那裏。

  齊清嵐籲了口氣，默念了幾句寬心的話，自己覺得平和許多，才緩了緩語氣道：“天下太小了些，有些人總要遇上。不過十三師弟放心，人已經蠢了一次，斷不會再蠢第二次。隻是如今我做人師姐，便要有些擔待罷了。等十三師弟從藥田好生出來，我便也卸了任，師伯師叔麵前有個交代。”

  齊清嵐說完就走，謝明燁跟著下意識也往前走，然而心裏卻好似開鍋一般。

  他方才說那番話，的確有些警告意味，原就是怕麵色好些，齊清嵐又卷土重來。他如今正值接任家主的緊要關頭，再無暇分心應付皇家。卻不想被齊清嵐不軟不硬的回了幾句，倒顯得他小肚雞腸了。

  謝明燁忍不住看了一前麵的人，心中腹誹：你當日那樣喜歡我，誰信是能輕易放得下的？退一步說，我這般人才，喜歡我如何就能算是犯蠢了？

  齊清嵐說完了話，便安心前麵領路。她知道自己資質如何，況師叔也誇過謝明燁天資聰穎，想來這一次曆練必然能全身而退。誰知還沒走過半裏，忽然聽見謝明燁喊了一聲，再回頭便看見他站在田埂上，大張著雙手，搖搖的要栽到藥田裏去。

  齊清嵐知道不妙，忙要奔過來扯住他，誰知謝明燁許是和這幽閉之境大有緣分，還不等她動腳，那邊謝明燁已經一腳踏了下去，整個人蜷在地壟邊，安適得心滿意足。

  齊清嵐暗自歎了一聲，此時若去，比之當初沈行之救她還要難上許多。齊清嵐自忖還沒待他到那種情分，況煉心之境本為磨練弟子而設，想來不會有太多磋磨。這樣自己寬慰了半晌，倒是安心退到一邊，靜等著他自己出來。

  隻是齊清嵐沒想到，這一等，便是三天。

  三天後的傍晚，謝明燁才脫了煉心之境，自己臉色訕訕的爬上來，看見齊清嵐侯在路上，動了動嘴，竟是半個字也沒說出來。

  齊清嵐自然不會多問，隻抬手道：“前麵是林場，咱們在那裏歇腳，十三師弟在幽閉之境裏呆了三日，也可略緩緩神。”

  聽了這話，謝明燁眼睛似乎才活動起來，低低的吐出兩個字：“三日？”

  齊清嵐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也不耐煩細看，邊走邊道：“確是三日。”謝明燁便不說話，眼見她邁步走了，就自己跟在後麵。

  齊清嵐將謝明燁領到地方，便開始四處撿拾幹柴，她見過沈行之收拾，此刻有樣學樣，也還做得不差。可等到生火的時候，她卻怎麽也生不起來，本就焦躁，回頭看見謝明燁一臉與我無關的樣子站在一邊，差點兒就要發飆了。

  幸好及時想起這人才出了幽閉之境，自己又是為人師姐，話到嘴邊轉了彎，壓了壓火氣，放緩聲音道：“十三師弟可會生火？我弄不來。”

  謝明燁雖不說話，卻也走過來，接過她手上東西，不知怎麽弄了幾下，那一堆柴便旺旺的燒了起來。齊清嵐想起自己雖未入幽閉之境，多少也聽沈行之說了許多，此時看謝明燁很有幾分魂不守舍的樣子，怕他不好，忙收拾出地方道：“夜晚林子裏風涼，十三師弟到這裏來，暖和些。”

  謝明燁木然未動。

  齊清嵐心裏有些長草，幾乎拿出哄小孩子一樣的語氣：“天色晚了，好好休息，明日才有力氣接著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