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麵靜悄悄的，沒有人應林清這聲。

  “齊蝶，出來。”

  林清叫出了名字，不再是巧合和試探，齊蝶默默從一顆大樹後麵走了出來。

  “你可知道，剛才要是被溫澈發現，我保不住你？”

  溫澈這人對事情都是懷疑為上，一個他不清楚底細的人，向來都會帶著八分懷疑。

  而且巧合多了，這份懷疑就很有可能變成篤定，剛才要是被溫澈發現齊蝶，說不定人會被他直接帶走。

  畢竟，自己女子身份已經暴露。

  齊蝶抬頭，盯著林清的臉看，“你居然是女子。”

  她從未給林清診過脈，也或許是林清偽裝的太好了，齊蝶竟然從來沒有懷疑過。

  “是啊，是女子。”

  林清真希望，自己是個男子。

  這樣至少不用掩藏性別，戰戰兢兢的唯恐被人發現。

  也就不會因溫澈的一句話，便要摘去努力的一切，滾回燕京去。

  “你要是不想回京，我可以幫你。”

  齊蝶冷不丁的開口，這是她被林清救回之後，第一次主動包攬什麽活，也是第一次對林清散發善意。

  “你幫我？”

  齊蝶點頭，“我可以用藥。”

  ……

  第二天一早，林清病了。

  病的很突然，她頭開始發熱，像是染了風寒，渾身上下沒什麽力氣，臉色蒼白還有些浮腫，看上去就是一副病殃殃的樣子。

  林清一大早就裝束好，一身白衫，依舊是男子的打扮，去到安陽郡王的院子裏去找他。

  安陽郡王也沒比林清好上多少，氣了一夜，他雖然知道溫澈是救自己，但是和一個男人……還是十分接受不能。

  兩人打了個照麵之後，都沉默了。

  他們兩個就像難兄難弟一樣，沒一個氣色好的。

  林清是打定了主意今天要纏著祁川，整個院子裏，能和溫澈抗衡的就隻有安陽郡王一個人，她在溫澈那裏，保不齊就被送走了。

  兩人都想躲著溫澈，十分默契的沒有去和眾人一同用早飯。

  溫澈到了林清院子裏時，就看見這兩個人坐在院子裏，一臉灰敗的擼著棋子。

  溫澈走過去，沒有搭理祁川。

  “你病了？”

  林清立馬咳嗽了幾聲，臉都咳紅了，才緩緩說著，“下官，咳！好像得了……風寒，昨夜掉進水中……有些著涼了。”

  溫澈掃視林清，她今日穿的有點單薄，咳嗽的時候肩膀一直隨著身體抖動，看上去很是羸弱。

  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看醫師了麽？”

  林清點頭，“醫師說要靜養。”

  說完她也沒看溫澈，繼續順著棋子的毛。

  她說的極為隱晦，也不知道溫澈聽明白沒有。

  “靜養？”

  溫澈一挑眉，“那你豈不是不能回京了？”

  從甘城回京，先要走水路，之後又要過山路，如此顛簸，對於風寒來說，可是很不利於休養的。

  “咳咳！”

  林清又咳嗽了幾聲，聲音都虛了，“這大概是的……”

  “你要回京？”

  祁川瞪眼，“為什麽？皇叔讓你回去？”

  林清走了，他豈不是就成天隻對著溫澈了？！

  除了自己和溫澈，就都是護衛，玩都沒意思！

  林清搖頭，“不是皇上。”

  “你自己想回去？”

  林清繼續搖頭。

  “那為什麽？”祁川皺眉，“你倒是說啊！”

  “這……”

  林清為難的看了溫澈一眼。

  祁川突然就懂了。

  他猛的站起來，將林清拽到自己身後，“溫澈！你又欺負我兄弟是不是？！”

  溫澈淡淡掃了祁川一眼，看了看他身後的林清，“你們兩個是不是離的太近了？”

  林清身為女子，不知道應該避嫌麽？

  被祁川動輒拽手，這是什麽習慣？

  “我們兩個離的近不近和你有什麽關係！”

  祁川反而後退一步，“怎麽樣？你有意見？”

  溫澈這回沒說話，直接快速出手在祁川身後重重一點，他手腳立刻變得沒有力氣，輕功一出，隻一眨眼的功夫，就將林清拉到了自己這邊。

  為防林清掙紮，溫澈低聲在林清耳邊說了句，“昨晚抓到一人。”

  果然，林清眼裏一亮，馬上就問著是什麽人。

  溫澈轉向祁川，“本官要帶手下一同斷案去了，郡王就在院子裏曬曬太陽，省的也得了風寒。”

  溫澈拽著林清的領子，將人帶走。

  ＃

  “大人你不送我回京城了？”

  林清小心的問著溫澈，她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麽價值能讓溫澈幫忙隱瞞皇上，所以當溫澈知道自己身份的時候，林清就感覺自己複仇的步調又要晚上幾年。

  “你現在不是要休養？等風寒好了，即刻回京。”

  溫澈掃了林清一眼，補充道，“我會派人親自醫治你的身體。”

  林清：“……”

  “大人昨晚抓的是誰？謝小公子麽？”

  林清這個話題轉的異常生硬，溫澈像是沒感覺出來一樣，順著林清的話往下說。

  “謝家的一個侍女。”

  此時，已經走到了溫澈院內，他帶著徑直去到較小的那間屋子裏麵，中間綁著一個謝家侍女裝扮的人，麻衣粗布，看上去應該地位不高，應該是幹雜活的。

  飛因在一旁守著，見自家主子和林清一起來了，朝著兩人行禮，“主子，林大人，這女子全都招了。”

  嗯？

  招什麽？

  林清對溫澈和飛因看到的事情一無所知，昨日她和祁川在謝家內院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飛因得到自家主子的眼神暗示，挑一些重要的事快速的給林清講了講，然後才讓那位謝家的奴仆開口。

  “你就把剛才你說的那些都說一遍，我們可以保你不死。”

  女子抬起頭，眼淚瞬間就掉落下來，她雙手都被綁住也沒有辦法擦掉，索性也不在乎，邊掉著眼淚，邊說著她知道的事。

  “我是謝家的家生子，自生下來就是謝家的仆人，我爹娘在我小時候就走了，我沒人照料，就在謝家外院長大。”

  “我和公子的年歲差不多，小時候就常聽人說公子身子不好怕是活不久，後來又有人說公子不止身體弱，還特別容易招惹邪祟，會引來一些鬼怪上身之類的，我小時候沒見過公子，也不知道邪祟有多麽可怕，隻當一個故事聽，也沒在意。”

  女子說到這裏，眼睛裏麵都是恐懼，眼淚流的更多，有些控製不住她的情緒，抽泣著緩了一下，才帶著哭腔，勉強繼續說下去。

  “後來，就是夫人老爺尋來了一個有名的道士，給公子做法了之後，公子就比之前好多了，至少再沒人說過公子活不長，而且公子確實也活下來了，隻不過得精細點養著。”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其實公子並沒有好，謝家有時候無緣無故消失的那些下人，都是公子被鬼附身時所殺，也正是因為這樣，那些下人的行蹤夫人才從來沒有查過，因為那些人不死，死的就是少爺啊！”

  女子突然大哭起來，“我們這些知道內情的人，都害怕死了！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不明不白的死掉。”

  “昨天晚上，我就差點被少爺殺了。少爺每次被附身，一旦不可控製了，符咒都沒有用的時候，就殺人，也隻有殺了人，他才能昏迷過去，等再醒過來，就又是正常的公子。”

  “我們這些人都是夫人選出來‘照顧’公子的，大家輪流著來，公子就算殺了人，我們也必須保密，並且收拾好殘局不讓公子知道，即使公子手上沾滿鮮血，他還是一點都不知道，白日裏還會對我們笑……”

  女子瑟瑟發抖，她的聲音已經十分哽咽，“你們知道，那有多可怕麽……”

  “公子雖然是笑著，他也不知道自己殺了人，但是我看到他我就是怕，我怕的要命，還要偽裝成淡定的樣子，硬著頭皮忍受著公子的靠近。”

  她望著林清，眼淚簌簌的流，“他一動，我就感覺他要殺我，午夜驚醒，全都是公子發瘋時的樣子。”

  “你們公子會被鬼附身，然後再去殺人？”

  林清信神，卻不信鬼神。

  若是世界上有鬼，那必定是有冤屈，自然而死的人又怎麽會變成鬼，化為鬼，若是可以存在於這裏，那它完全可以自己去報仇。

  可是這世上，並不是每個做了壞事的人都能被找到。

  如果有鬼在，所有害了人的人，都不會存在。

  但是現在並不是這樣。

  不說別的地方，就說京城，京城府衙，大理寺和刑部，關了多少罪大惡極之人？

  林清信神，是因為她自己就是神跡。

  一個本該死的人重回一世，這不是神跡又是什麽？

  女子一直點頭，“所以我們才怕公子。”

  林清又問，“可是我們剛來甘城的時候，大家都說謝家家風正，謝夫人和謝老爺都是大善大愛之人，又怎麽會……”

  如此不重視他人性命？

  謝家散金安置流浪百姓，置辦善堂都是卻有其事，而且謝夫人和謝老爺確實都是和善之人，至少林清是如此認為。

  “不，我沒有說老爺和夫人不好，我也沒說少爺不好，不好的是***人待下人很好的，我對不起夫人，我無論怎樣還是害怕少爺，也做不到為少爺犧牲，是我太懦弱，太自私了……”

  她說著說著，情緒十分低落，“要不……還是把我送回去吧……大不了就……就……就死，老爺夫人和少爺對我們這麽好……我應該的嗚嗚嗚嗚嗚！”

  林清：“……”

  看著哭的一臉淚的女子，無奈的拿著帕子幫她擦了兩下，這姑娘腦子有些鏽，怕死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啊，憑什麽一個人的生命要犧牲那麽多人？

  林清擦完女子的眼淚側頭看了溫澈一眼，“大人，這和咱們追的那個，有什麽關係麽？”

  溫澈搖頭，“不知道。”

  “咱們到這裏，一兩頭後就是昨日的燈會，謝家在城裏大小消息遍地，而這個甘城又是咱們計劃之外的，你說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林清點頭，“確實很巧，如果是有人引我們，他的目的，是……讓我們注意到謝家？”

  “不過謝家又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那些人不會做有利於他們的事，所以這謝家就算有什麽，和他們多半也是沒什麽關係。

  當然，要是使個障眼法，去賭溫澈的想法的人，那林清也沒什麽可說的。

  林清還在思考，溫澈站在一旁看著她，出言提醒，“這案子，和你可是沒有關係了。”

  林清女身的身份，溫澈還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這種事情不宜生長。

  林清聽懂了溫澈的潛在含義，突然就捂著胸口，又猛烈的咳嗽起來。

  “下，下官，隻要還在，就定會好好輔助大人破案，早日抓住綁走安陽郡王的人……”

  “本官自己也可以。”

  林清：“……”

  咳咳咳咳咳咳！

  林清還在演著，武一突然從外麵閃身入內室。

  他將一封信雙手奉上，十分恭敬的給了溫澈。

  溫澈伸手打開信封，將信紙抖開，越往下看，臉色越是複雜，他頭一次不相信到看了兩遍。

  足足兩遍。

  溫澈當即轉身出去。

  飛因想跟上，溫澈猛的回頭，“你保護好林清。”

  剛才還說自己可以，沒想到變故來的這麽快！

  溫澈施展輕功，飛到了祁川院子裏，解開他的禁製。

  “溫老狗！你……”

  “太子殿下被皇上廢了，關在宗人院。”

  祁川罵聲一收，“你說什麽？你說我太子表哥被皇叔關起來了？！”

  “這怎麽可能啊，太子表哥不是一向低調行事兒的麽？！”

  祁川實在是沒法信，他剛出京城的時候，太子表哥還好好的，深受皇叔器中。

  “我要立即回京，你想好要不要回去。”

  溫澈甩下這句話，就開始分配好人手。

  自己一定要回去，看看皇上究竟如何，安陽郡王肯定也會回去，他應該知道他的求情分量有多重。

  那甘城謝家的事情，就隻能交給林清繼續去查。

  這件事溫澈絕不能容許查到一半就草草了事。

  看來，林清的女子身份一時並不能揭開。

  溫澈將飛因留下保護林清，他則是帶著一批人馬，快速趕路歸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