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不多，三人勉強吃完，這應該算是今天的晚飯。

  看小徐家的那意思，今天過了這頓，不會有其它吃的，他們三個體力消耗大，難吃總比餓著強。

  剛吃飯不久，外麵就又開始下起來雨。

  最近的雨水確實是一天連著一天，沒由來的讓人心煩。

  下雨也不方便出門，三人待在屋子裏麵大眼瞪小眼的，林清和溫澈話都少，而且有溫澈在，祁川也沒興致跟林清閑聊，索性脫了鞋子，上炕的一角，心裏建設了一番，躺下去閉目睡覺。

  躺下去不久，祁川就睡著了。

  隻剩下溫澈和林清保持清醒，兩人沒有交談，各自想著各自的事。

  直到天色暗下來，溫澈才起身，看了看門鎖，轉身，“我出去看看，門反鎖，輕易不要走動。”

  林清點頭，表示她知道了，在溫澈出門之後，就反鎖上了門。

  她也躺在炕上，仿佛睡覺一樣。

  溫澈應該是出去探查去了，可惜自己不能去。

  看著祁川是一方麵，還有外麵下雨，自己淋雨了很有可能會生病，畢竟外麵雨不小，一生病，要是讓隨性醫師診脈，那就暴露了。

  別的不說，一個欺君之罪，就可以要了自己的小命。

  林清想著這些，閉目養神。

  溫澈不是沒能力的人，涉及到安陽郡王，他一定會盡力探查，如果是那些人幹的，左右是不能輕鬆逃脫。

  她隻需要跟著溫澈，總會知道幕後那人究竟是誰。

  而且此事自己已經牽扯了進來，溫澈查到了什麽，也沒有必要瞞著自己。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就在林清把這幾天的事情回想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時候，溫澈回來了。

  他身上的衣衫已經濕透，回來時，本就如寒玉一般清冷的臉更加的冷然，帶著外麵雨的涼意。

  也就是現在是在盛夏，換個季節，這麽多的雨水，即使溫澈有內力護身，身上還是會免不了雨水陰惻惻的冷。

  溫澈抬手，擰著頭發上的水，順手把外衫脫了下來，大力擰幹，晾在一邊。

  擰完了外衫，溫澈開始解中衣。

  林清連忙轉頭，“大人！”

  溫澈抬眼看過去，就看到自己手底下的這個小寺正別著頭，用後腦勺對著自己，一副非禮勿視的樣子。

  剛才的聲音聽起來，也就幾分焦急。

  溫澈止住了動作。

  “怎麽？”

  林清：“此屋是我，安陽郡王還有大人一同住，大人將衣物全部脫掉，有些不妥……”

  溫澈沒什麽反應，“如何不妥？”

  “……”

  林清心裏罵著溫澈，語調卻是不緊不慢，“若是有一日傳出去，不太好聽，對大人也不好，畢竟朝廷中有些人‘好男風’不知道的人聽了，有損大人聲譽。”

  “本官不在乎。”

  溫澈從來不認為自己有什麽好聲譽。

  林清被懟的沉默一瞬，又找了個理由，“安陽郡王肯定不喜歡，等他醒來，肯定要生氣。”

  “哦。”

  安陽郡王的感受，溫澈更不在乎。

  林清氣的頭疼。

  難道她還能說，男女授受不親，讓溫澈和祁川通通都出去？

  自己已經強忍著和這兩人共住一室了！

  溫澈看著炕上生氣悶坐著的那個背影，抬腳悄無聲息的走過去，在林清沒有防備之時，伸手開始扒林清的外衫。

  林清就感覺身子一轉，溫澈雙手居然開始拽著自己的領口往下扯，懵了一瞬，反應過來之後立刻掙紮，剛要大喊，嘴巴就被溫澈抬手捂住。

  雙腿被溫澈緊緊的壓著，兩隻手手腕被他一隻手攥著，林清根本掙紮不動，一下一下像個大蟲子一樣，奮力扭動，想要掙脫。

  “你別動。”

  溫澈看著少年眼裏淡淡的驚恐，知道他怕是誤會了什麽，開口解釋，“我穿你外衫，不光著。”

  “你要是把祁川喊醒了，我就把你扔出去。”

  溫澈出去一趟，已經很累，不想再跟祁川費什麽心思，他睡著，這裏才能安靜。

  “唔唔唔！”

  溫澈皺眉，“別喊。”

  林清想掐死溫澈！

  他剛從外麵回來，手掌涼的很，死死的貼在自己嘴上，讓她完全沒有辦法忽視嘴巴和臉上的涼，這樣已經屬於‘冒犯’的舉動，若她現在是女子身份，在世人眼中，便是清白已毀。

  雖然她也沒打算找回女子身份，但是前世所受的教導，還是讓林清心裏一陣難堪。

  兩人以這樣的姿勢僵持了下來。

  溫澈手腳沒辦法再騰出來，他抓林清抓的緊，林清也是百般掙紮都無法擺脫。

  溫澈發絲上麵的雨水已經順著落在了林清臉上，一滴一滴的砸下來，臉上漸漸的一片濕冷。

  夜色中看的並不是很明顯，兩人呼吸相纏，溫澈一瞬間有些愣神，本可以飛速甩開手點林清的穴位，但是他一直也沒有這樣做，任由他們二人繼續僵持下去。

  隨著溫澈頭上雨水的滴落，林清的心懸了起來。

  他身上還是潮濕的，挨自己這樣近，再加上已經有雨水滴落在自己頸窩，這樣下去，或許要不好。

  女子的身形輪廓，本就特別難藏。

  林清心裏著急，剛才的羞怒已經消失。

  她用眼神示意溫澈，剛才睜的大大的眸子現在冷靜了下來，溫澈見此，問著，“你不喊了？”

  林清點頭。

  溫澈痛快的放開了林清，林清立馬竄到炕另一邊最角落的地方，防備的坐成一個小團。

  壓低聲音，語氣很生氣，“大人二話不說就上來扒下官的衣衫，這是何理？不知道的，還以為大人有龍陽之好！”

  “你想多了。”

  “你不讓本官光著，本官借用一下你的外衫，再正常不過。”

  林清已經脫下了外衫，朝著溫澈扔了過去。

  “大人下次行事前還請通知下官一身，多來幾次，下官怕是要嚇死！”

  說完，便轉身躺下，身子縮在牆角背對著溫澈，不去看一眼。

  難不成還真能讓溫澈光著，再和自己睡一個土炕？

  林清心裏不樂意，也隻能把外衫扔過去，心中暗暗決定從村子裏出去，就把這件衣衫扔掉。

  後麵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溫澈脫了中衣，套上林清的衣衫。

  他的衣衫都擰幹了放在桌子上麵晾著，林清的外衫在溫澈穿來，都短了許多。

  京城裏也有像林清這麽大的少年，個子不高的，等再過一兩年，才是他長個的時候。

  所以林清的身高，並沒有引起溫澈的懷疑。

  溫澈換好了衣衫，也上了炕，躺下來。

  本就不寬的小炕，三個人躺下來頓時擁擠起來。

  三個人裏，溫澈和祁川都是長手長腿骨骼寬厚的男子，溫澈不願意挨祁川太近，刻意的會留出來一條距離，這樣一來，邊上的林清就和溫澈擠在了一起。

  林清一直往牆邊躥，眼看著都要趴牆上了，半個身子都是懸空的，溫澈突然伸手，將人按了下來。

  “林寺正如此嫌棄本官？”

  “……”

  “不習慣。”

  林清還憋著火氣，語氣有幾分嗆。

  溫澈能因為林清看不慣穿她的衣衫，已經很不是他往日作風了，他把自己這段時間的舉動定義為惜才，不想一個皇帝看中的苗子被祁川帶歪，所以現在對著林清的小情緒，心裏沒有一點波動。

  他反而覺得，林清是磨煉太少，皇上既然下旨讓自己教他，便要漸漸改了林清的這些毛病。

  如果林清知道此刻溫澈是這樣想的，一定會抬腳猛踹！

  他們離得這麽近，隻要踹出去——

  不斷子絕孫也會讓溫澈豐富豐富‘經曆’。

  “我剛才出去看了墳。”

  溫澈突然開口說到正事，林清耳朵動了動，沒說話，靜靜聽著。

  “埋屍體的那個棺材，我又看了一遍它的夾層，正常情況下，衣衫不會被夾在外麵。”

  林清聽到這裏，皺了皺眉，“什麽意思？”

  他們能如此快速找到安陽郡王，全都是因為棺材夾層的外麵夾住了安陽郡王的衣衫，自己眼尖看到，強硬開館砸棺，才找到了安陽郡王。

  現在溫澈說，不會被夾在外麵？

  溫澈：“夾層的縫隙很窄，窄到不透光，我用手掰了兩下，棺材上下很結實，輕易掰不開。”

  “安陽郡王昏迷著，不會有一點反抗的舉動，有人將他放在裏麵，也不會把衣衫勾在外麵。”

  溫澈瞥了一眼安陽郡王的方向，“更何況，他穿衣衫類似於黑色短打，窄袖束褲。”

  林清心裏一驚，“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暴露安陽郡王在哪，好讓我們找到？！”

  這樣做是什麽目的？那人又是敵是友？

  “會不會是大黑？”

  溫澈搖頭，“不會，大黑如果在，不會這樣提醒，他會自己救安陽郡王，如果他救不了，肯定是暗中跟緊，再給我們留下線索。”

  這個線索，不會是祁川在哪，而是他們的行蹤。

  況且，溫澈的人一直沒有找到大黑，也沒有看到他留下的任何東西。

  “我挖棺材時，發現那周圍的土地有些不對勁。”

  “那裏應該是這個村子裏專門埋屍骨的地方，然後我就全挖了。”

  林清：“……”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牽強的假笑兩聲，林清幹巴巴的稱讚，“大人力氣真大。”

  也夠損的，掘人家一村子人的墳。

  溫澈看了一眼林清，他聽的出來林清話裏的勉強，突然之間不想繼續往下說，反嘴問了一句。

  “若是林寺正哪天遇上案子，需要掘一族人墳墓才可找線索，林寺正挖還是不挖？”

  林清：“有大人在，下官怎麽會碰上這樣的……”案子。

  林清話說了一半，突然沒了動靜。

  再開口，聲音靜的反常，“我會挖。”

  她本是想說，自己碰不到這樣的案子，但是突然想到。

  怎麽沒有？她不就在這個案子裏麵，案子裏的冤者，都是她的至親至愛。

  十年前洛邑那場大火，被雨水澆滅，城主安霖一家，盡數死於火中，然屍骨並未燒燼，因有謀逆之心，不得下葬，全家屍骨被當地官府收起，記錄在案。

  不得下葬，是不能用棺材，不能有人哭喪送靈，全家的屍骨就這樣亂堆著埋在官府專門埋屍的地方，那裏分出來一塊，埋的都是安家的屍體。

  這樣是為了方便以後對案記錄，一些不知有何親朋，不明身份，無人認領，又犯了事的屍首都是這樣處理。

  她當然要挖！

  她要為父親正名！

  溫澈不知林清此刻心中所想，繼續說著他的發現。

  “我挖出那一塊土地之後，發現裏麵有十幾個棺材，打開之後，棺材裏麵卻是空的。”

  空的？

  溫澈：“除了今日新埋下去的，都是空的，棺材樣式一模一樣，隻不過那十幾個都沒有夾層。”

  “不止這些，除了棺材，那裏還有許多直接下葬的屍首。”

  林清問道：“會不會那些就是棺材裏麵的屍身？”

  溫澈搖頭，“棺材是封死的，而且地裏麵的屍身好像都是女人和小孩。”

  “我不能確定，死人屍骨我驗不準，要你看了才能確定，尚能分辨的是女子樣貌，不能分辨的骨架都小，我才如此猜測。”

  林清低聲道，“很有可能就是大人猜測的那樣。”

  “這裏的人以打獵為生，白日大人應該也看見了，村子裏麵的男子多壯實，個子也不矮，而村子裏麵的年輕少年並不算少。”

  如果說死的是未完全長開的少年，溫澈說發現了許多的屍體，村子裏的年輕後生大批死亡，就不會是今日所見的這番景象。

  溫澈明白了林清的意思，想了想，“明日雨停，一起去看一看。”

  林清應下，“不過，照大人這麽說，那村子裏信奉的這個‘神明’可就不一般了，至少下官還沒有聽到過哪裏信奉神佛，之後還能有如此多屍體堆積的。”

  那些村民一定知道屍體的存在，但還是一臉虔誠。

  虔誠到，跪在墳地前求神拜佛，麵容無一絲忐忑畏懼，仿佛那棺材裏麵躺著的人，不是被他們所漠視，仿佛那片墳地下麵，沒有成堆的森然白骨一般。

  其它棺材林清還不知道，但至少今天這個，原本裏麵的人並沒有死。

  溫澈:“本官從不信鬼神。”

  所以從一開始，溫澈就知道這個村子是有人裝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