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戰書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10992
  祁律心中酸溜溜的, 他這人最怕麻煩,而吃醋莫過於天底下最麻煩的事情。祁律一愣,意識到自己可能有些吃味兒。

  祁律立刻自言自語的揮手說:“怎麽可能?”

  本太傅不喜歡吃太酸的東西, 倒牙、燒心,還容易胃酸過多……

  祁律雖然這麽想著,但很快敗下陣來, 突然抬手捂著自己的臉,一臉“痛苦不堪”的模樣。

  祭牙見到祁律突然痛苦地捂住臉,連忙說:“兄長, 你沒事兒罷?”

  祁律幽幽的說:“無妨,就是太酸了。”

  祭牙一臉迷茫, 奇怪的看著祁律。

  那麵姬林不知祁太傅竟然因著公孫無知的事情吃味兒了,他敲打了公孫無知之後,很快入席,燕飲便順利開始。

  祁律心裏吃味兒,有些在意,便主動端著羽觴耳杯走到姬林跟前, 姬林正想找他, 見到祁律便說:“太傅, 這燕飲的大魚大肉,還不如太傅做的酸辣蘿卜條可口。”

  自從天子吃過了酸辣蘿卜條就米飯之後,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祁律瞬間沾沾自喜起來, 心說那可不是?太傅我的手藝,即使是蘿卜白菜, 那也能做出最可口的味道, 並不在乎食材是多麽名貴……

  祁律正在沾沾自喜, 突覺不對勁兒,自己是來試探天子這個大豬蹄子的,怎麽能被天子三言兩語花言巧語給糊弄過去呢?

  祁律微微咳嗽了一聲,裝作不著痕跡的模樣,說:“天子覺著這齊國公孫,是個甚麽樣的人?”

  姬林可不知祁律心中怎麽想的,突聽他提起齊國公孫,心裏咯噔一聲。公孫無知長相俊美又乖巧,是那種很會討好人的模樣,而且公孫無知自帶一股子風流的味道,姬林生怕祁太傅被公孫無知勾走。

  姬林沒有回答祁律的問話,反而皺眉說:“太傅你可是看上了公孫無知的美貌?”

  “啊?”祁律一愣,分明是自己想問話的,怎麽天子還來了一個反問,問的祁律直發懵,一臉迷茫的注視著天子。

  天子立刻抓住了祁律的手腕,沉聲說:“寡人不許。”

  祁律又是“啊?”了一聲,更加迷茫了,這都甚麽跟什麽,難道是自己的氣勢不夠,所以被天子的氣勢給鎮住了?

  天子第三次開口,說:“寡人一刻沒看著太傅,太傅便出去沾花惹草。”

  祁太傅那叫一個冤枉,震驚的說:“怎麽是律沾花惹草?分明是天子方才與那齊國公孫打情罵俏。”

  “打情罵俏?”天子微微一愣,隨即竟然露出一抹笑容,那表情真是說風就是雨,低聲在祁律耳邊說:“太傅……莫不是吃味兒了?”

  祁律承認,自己就是吃味兒了,但這種事情倘或承認出去,豈不是很丟麵子?而且這四周都是燕飲的賓客,萬一被人聽見豈不是更丟人?

  祁律立刻否認,一副正直的模樣,說:“天子說笑了,律並未吃味兒。”

  俊美的天子卻保持著笑容,自說自話:“寡人就知道,太傅是吃味兒了。”

  祁律:“……”天子的耳朵有問題。

  四周人很多,姬林低聲在祁律耳邊,嗓音溫柔的說:“好太傅,不要吃味兒,林兒的心中隻有太傅一個人,再容不下旁人。”

  騰!祁律的麵頰登時有些發燒,這大庭廣眾之下,小奶狗竟然開始撒嬌了,而且還一副油膩的口吻,可偏偏祁太傅特別喜歡吃油膩的東西,越油越香!

  姬林為了避免誤會,把自己敲打公孫無知,禁足公孫無知的事情說了一遍,說:“都是太傅沾花惹草,還沒有自覺。”

  祁律震驚的說:“公孫無知偷看律……沐浴?”

  姬林臉色難看,冷哼一聲。

  祁律半響都沒緩過神兒來,擺手說:“律一個大老爺們兒,沐浴有什麽好看的?”

  畢竟祁律在和姬林交往之前,可是個沒有談過戀愛的人,別說直男了,他連女朋友都有一個人,過著“無欲無求”的日子,乍一聽有人偷看自己沐浴,隻覺實在神奇,沐浴有甚麽好看的?

  姬林挑眉說:“寡人未曾偷看過太傅沐浴,那要偷看之後才知有什麽看頭。”

  祁律:“……”

  餞別燕飲很順利,除了齊國國女什麽都不吃,讓宮女把菜色全都撤掉,換上了一碗稻米飯,就著酸辣蘿卜條,其餘沒甚麽不妥,經過姬林的敲打,公孫無知乖得也跟什麽似的,老老實實的沒有作妖。

  燕飲結束之後,祁律便回了屋舍,讓獳羊肩打來熱水,準備沐浴歇息了,明日一早還要啟程趕路,前往鄭國送親。

  冬日的夜晚涼颼颼的,熱湯卻暖洋洋,一圈一圈騰起嫋嫋的熱氣,將整個屋舍都蒸騰的暖洋洋起來。

  祁律伸了個懶腰,便把頭發隨便的挽起來,抽掉自己的衣帶,邁進熱湯之中,仰頭靠著木頭的邊沿,熱湯的氣息蒸的祁律喟歎了一聲,剛剛想要放鬆下來解解乏,突聽“吱呀——”。

  祁律皺了皺眉,甚麽聲音?伴隨著那聲音,還有一股子涼風鑽進來。他立刻轉頭去看,室戶不知怎麽的開了一條小縫,冬日越來越冷,冷風順著室戶的小縫鑽進來,瞬間冷的祁律一個激靈。

  而那室戶的縫隙之中,竟然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目!

  那眼目和祁律四目一對,立刻一晃,消失在黑暗之中,隨即“嘭!”一聲輕響,室戶的縫隙也失去了支力,室戶瞬間合了起來。

  祁律吃了一驚,方才分明有個人蹲在自己的室戶下麵,他嘩啦一聲邁出木桶,連忙裹上外袍,不等祁律裹好外袍,屋舍裏的燈影突然搖曳起來,唰的一聲熄滅,整個屋舍變得昏暗且混沌起來。

  祁律心頭一跳,難道有刺客?他連忙大喊了一聲:“小羊……唔!”

  祁律的話還沒喊完,聲音全都被吞了下去,一個黑影快速閃進祁律的屋舍,瞬間桎梏住祁律,竟然低下頭來,將祁律的喊聲全部吞了下去。

  祁律嚇得後背都是冷汗,待要掙紮,突然感覺到對方的氣息很熟悉,那股子冷汗瞬間變成了熱汗,氣的祁律狠狠咬了對方一口。

  “嘶……”

  黑暗中,那為非作歹的刺客聲音低沉,帶著一點點小委屈,說:“太傅,你怎麽還咬人?太傅竟敢對寡人大不敬,嗯?”

  祁律一聽那聲音,更是確定了,這個偷偷摸摸為非作歹的刺客,不就是當今天子麽?

  祁律惡狠狠地說:“天子你怎麽跑過來了?”

  明日還要出發上路,前往鄭國,說好了今天天子睡在自己的屋舍,不到自己這裏來了,哪知道天子殺了一個回馬槍不說,竟然還扮演上了刺客。

  對方果然就是姬林,輕笑說:“寡人是來偷看太傅的。”

  姬林不說,祁律險些給忘了,是了,剛才室戶下麵還有個人在偷看,現在仔細一想,那雙老虎一樣的眼目可不就是天子的麽?

  方才在燕飲廳,天子說了一句要偷看過才知道,祁律還以為他開頑笑的,哪知道天子真的君無戲言,言出必行,巴巴的跑過來偷看了。

  姬林聲音低沉地說:“太傅果然很是好看,讓寡人再仔細看看。”

  說著,一把將祁律抱起來,大步往內間而去。

  祁律一直以為薑還是老的辣,自己比天子年長一些,那若是比小伎倆,必然是自己技高一籌,天子還不是被自己吃得死死的?畢竟天子可是個小奶狗啊。

  祁律躺在榻上,感受到清晨的日光灑在自己的眼皮上,小奶狗天子的嗓音帶著一股饜足,說:“太傅,快起來了,上了輜車再歇息。”

  祁律突然意識到,什麽薑還是老的辣,完全是扯淡,起碼在自己身上不奏效,天子的花樣越來越多,小奶狗隻是一個虛假的皮相,其實天子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狼。

  祁律睜不開眼皮,但今日凡國的國君和太子會來送行,祁律身為天子太傅絕對不可缺席,因此隻好爬起來。

  送親的隊伍今日便要離開凡國,途徑凡國來到鄭國,他們的目的地便是鄭國。

  隊伍浩浩蕩蕩的排列在凡國邊邑的城門外準備啟程,鄭國的隊伍、齊國的隊伍,還有洛師的隊伍都已經在了,凡伯帶著凡太子和凡國的卿大夫們在城門送行,還有凡國的百姓,也自發的全都來送行。

  因為天子這一趟解決了井峪山林的山戎馬賊,周邊的百姓全都非常感激,山戎馬賊一直困擾著凡國的百姓,凡國國君沒有任何法子,天子一到,仿佛神明一般,從今往後井峪山林再也沒有什麽馬賊,百姓可以安居樂業,自然感激天子。

  自發來送行的百姓人山人海,全都跪在城門外,仿佛一條長河,蔓延開來,看到姬林走出來,立刻山呼“天子萬年!我王萬年!”

  百姓的山呼聲直衝雲霄,回蕩在凡國邊邑的上空,震徹著整個灰暗的冬日。

  姬林登上輜車,他身材本就高大,這會子站在輜車上,更顯得高大無比,居高臨下的見著那些拜首的百姓,唇角帶著得體的微笑,儼然一個英俊又沉穩的一朝天子。

  祁律跟在後麵,看到天子那欺騙性的笑容,心裏吐槽著,分明是個青春叛逆期的小狼崽子……

  就在祁律吐槽之時,突聽“轟隆隆——”的聲音,仿佛地震一般,由遠及近,慢慢清晰。

  來送行的百姓也聽見了,一個個麵麵相覷,說:“甚麽聲音?”

  “地震了麽?”

  “怎麽回事?”

  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大地也在震顫,起初還以為是幻覺,但後來慢慢明顯起來,絕對不是幻覺。

  “報——!!”

  隨即一個凡國士兵催馬從遠處跑來,大喊著:“報——!山戎進犯!山戎進犯!!!”

  士兵一路催馬狂奔,一麵狂奔一麵大吼,隨著他的吼聲,仿佛是要證明他的話,那轟隆隆的震顫聲演變成了馬蹄聲,原來是有大批軍兵向凡國的邊邑撲來,馬蹄踩踏在地麵上,大有排山倒海之勢。

  遠處塵土飛揚,塵土仿佛是海浪,一浪疊著一浪,一浪催著一浪,不停的向他們湧來,塵土的浪頭由遠及近越發的鮮明,在那些塵土之中,大批量的山戎士兵狂撲而來,前仆後繼。

  凡伯嚇得大驚失色,說:“怎麽回事!?不是沒有山戎馬賊了麽?!”

  那狂奔而來的士兵來不及作禮,大喊著:“君上,不是馬賊!是山戎屠何人!屠何人啊!”

  凡伯一聽,更是一臉慘白,整個人一晃,險些直接坐倒在地上。

  山戎人分很多分支,山戎隻是一個大周給予的定義,而這個屠何是山戎的國家。屠何國生活在山地,因為這些年山戎不斷的壯大,不斷的內部並吞,屠何人越發的囂張起來,已經不滿足於山戎內部的並吞,想要把手伸進中原地帶。

  其實這井峪山林之中的馬賊,就是屠何人,是屠何國派遣在井峪山林附近駐紮的部隊,因為糧草問題,這些山戎人便成了馬賊,自給自足。因此說到底,山戎馬賊和屠何其實是一撥人。

  如今山戎馬賊全都被天子給俘虜了,由餘又歸順了天子,屠何國聽說了這件事情,怎麽能咽得下這口氣,因此竟然派了大兵,翻越井峪山林,直撲凡國邊邑,揚言要血洗凡國!

  “快跑!山戎人來了!”

  “是屠何人!”

  “快跑!快跑啊!”

  城門口還有很多百姓,這些百姓手無寸鐵,眼看著大批量的山戎兵馬撲來,嚇得麵無人色,調頭便跑,往城門裏衝去,場麵一度混亂起來。

  凡伯大喊著:“快快,打開城門,讓我們進城!”

  守城的凡國士兵趕緊打開城門,各國的使團、百姓、寺人宮女仆役,紛紛向城門湧去,仿佛洪水一樣,爭先恐後的湧入城門,可是城門就那麽大,哪裏能一下通過這麽多人,如果井然有序的通過還好,但是現在這麽多人一起擠過去,越是擠,越是無法通過。

  身後的屠何士兵卻已經撲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姬林的臉色瞬間落了下來,屠何國一直非常囂張,因為他們距離中原比較近,而且是山戎之中比較強大的一支,一直和周天子叫板,屠何的麵積不是很大,而且經常遷徙,卻自封為屠何王,顯然不把天子放在眼中。

  姬林眯著眼睛,“唰!”一聲拔出佩劍,對祁律說:“有勞太傅組織百姓入城,我洛師的虎賁軍,隨寡人應戰!”

  齊國的使團因為之前被由餘俘虜,是怕極了山戎人,此時已經亂成一鍋粥,而且還是那種熬得稠稠的粥水,根本拉不開栓。

  凡國的軍隊根本不敢和山戎戰鬥,這麽多年打下來,凡國早就怕了,見到山戎人衝過來,也無心應戰。

  現在隻剩下虎賁軍和鄭國的軍隊,祭牙一看到這個場麵,腿肚子有點轉筋,但很快鼓起勇氣,也抽出佩劍,一咬牙,帶著鄭國的士兵衝了上去。

  祁律眼看他們衝上去,自己不會武藝,絕對不適合打仗,連忙回頭去看城門口的人潮,手心裏都是冷汗。

  祁律立刻向回跑去,險些被淹沒在人海之中,大喊著:“不要擁擠!”

  城門口堆滿了人群,不隻是百姓擁擠,很多士大夫也擁擠,爭先恐後的推搡著別人,根本沒人去聽祁律的話,祁律立刻冷下臉來,大喊著:“獳羊肩,取鞭子來!”

  獳羊肩立刻抽下馬鞭遞給祁律,祁律握在鞭子,“啪!”一聲抽過去,直接抽在一個凡國的士大夫臉上,凡國士大夫疼的呲牙咧嘴,慘叫出聲。

  雖凡國是小國,但士大夫們始終是士大夫,突然被祁律鞭笞,又疼又怒,祁律冷聲說:“誰再擁擠,便抽十鞭子!”

  祁律話音一落,跟隨著他的虎賁士兵立刻排開,手執鞭子,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起鞭落,啪啪的狠狠抽下去。

  “哎呦——別打!”

  “別打!我是凡國的大夫!”

  祁律森嚴的冷聲說:“管你是甚麽東西,想要進城門便不能擁擠,百姓先走,婦孺先行!誰要是不服,大可試試!”

  虎賁軍的鞭子實打實的抽下去,祁太傅好生霸道,分明是凡國的城門,凡國的士大夫也要挨打,這城門渾然是祁太傅自家開的一樣,但還真別說,因為祁律的威信擺出來了,挨了幾鞭子之後,再沒人敢擁擠,全都老老實實的按順序通過城門。

  城門全都打開,隨是小邑,但是城門兩麵打開,空間還是非常大的,入城的人流井然有序,很快便通過了大半。

  祁律來到城門口,並沒有走進來,而是回頭看著前麵不斷交鋒的戰場,他已經分辨不出天子的身影,一片混亂,黃沙漫天,隻剩下廝殺呐喊的聲音。

  很快便聽踏踏踏的馬蹄聲,是虎賁軍和鄭國的士兵回來了,眾人定眼一看,屠何國的兵馬有備而來,數量巨大,因此虎賁軍和鄭國的士兵無法應對,已經向後撤退,準備先退回城中。

  姬林率領著隊伍向後撤退,屠何國的兵馬卻緊追不舍,死咬著不放,似乎想要將他們阻攔在城門之外。

  公孫子都立刻登上城樓,身邊帶了一隊鄭國的弓箭手,從城樓上掩護姬林的虎賁軍和鄭國軍隊撤退。

  祁律眼看著姬林騎在馬匹之上快速撲來,即將撲向城門,就差一點點,這時候祁律眼前突然一晃,被什麽刺眼的光線晃了一下,便聽“嗖——”的聲音,是冷箭!

  竟然是冷箭,迎著冬日的日光,直衝姬林的背心。

  祁律嚇得大喊:“當心!!”

  他距離太遠,雖然喊出來,但無濟於事,就在祁律以為姬林會被冷箭射中的時候,“嗖!!”一聲,一抹銀光突然從祁律身邊掠過去,“啪!”一聲,竟然直接射中了那隻偷襲而來的冷箭,冷箭被一分為二,直接從中劈開,瞬間掉在地上。

  祁律吃了一驚,回頭一看,竟然是公孫無知身邊的寺人,祁律對這個寺人有印象,雖然是個寺人,但身材高大,肩膀尤其的寬,公孫無知囂張跋扈,誰的話也不願意聽,不過偏偏這個寺人跟著公孫無知時日已久,所以公孫無知有時還聽他的勸。

  似乎喚作孟陽。

  孟陽保持著彎弓的動作,一劍射出去,直接將冷箭一劈為二,他的臉色還是那般冷漠,甚至寡淡,什麽表情也沒有,放下弓箭,對祁律說:“太傅,請入城。”

  天子的隊伍踏著塵土飛撲而來,很快全都湧入城中,凡國士兵大喊著:“關閉城門!關閉城門——”

  小邑的城門發出轟隆巨響,猛地死死掩住,那些屠何士兵追過來,並沒能衝入城中,公孫子都又令人放箭,撲簌簌的箭雨從天而降,屠何兵馬不得不向後撤退,離開射程範圍。

  眾人全身而退,但人群非常渙散,全都堵在凡國小邑的城中,一個個仿佛驚弓之鳥。

  姬林從馬背上垮下來,祁律立刻衝上去,也顧不得禮數了,拉住姬林,說:“天子,可有受傷?!”

  大冬日的,姬林卻流了很多汗水,黑色的鬢發貼在麵頰上,手搭長劍,說不出來的威嚴英挺。

  姬林的呼吸很是急促,畢竟剛剛經過激戰,臉麵上還氤氳著一股狠戾之色,沙啞的說:“無妨,讓太傅擔心了。”

  祭牙突然帶兵衝出去,公孫子都根本來不及阻止,這會子見到祭牙帶著兵馬回來,他立刻衝下城樓,大步衝過來。

  公孫子都身材高大,一下邁了四階台階,恨不能一步跨到祭牙前麵,臉色黑沉,眼神波動,說:“祭牙!你何處受傷了?如何流這麽多血?!醫官!!醫官在何處?!”

  公孫子都的情緒有些失控,祭牙聽著他激動緊張的話,險些有些發懵,慢慢抬起手來抹了抹臉上的血跡,低頭看了看,這才恍然大悟,說:“我沒受傷啊,不是我的血,可能是不小心濺上的罷?你那麽緊張做甚麽。”

  公孫子都一愣,這才發現自己握著祭牙的手,立刻鬆開來,淡淡的說:“祭小君子不要誤會,若是小君子有個三長兩短,子都回了老鄭城不好和祭相交代。”

  祭牙更是一臉迷茫,心說我誤會甚麽了?

  眾人全都堆在城裏,隨即一個凡國的士兵衝過來,大喊著:“君上!移書!山戎人的移書!”

  士兵擠過來,將書信交給凡伯,是一張皮子,展開一看,裏麵有字跡,還是用血寫上的字跡。

  凡伯登時大驚失色,手一抖,將小羊皮扔在地上,整個人也搖搖欲墜的,口中喃喃的說:“完了……完了……”

  凡太子蹙著眉,將掉在地上的小羊皮撿起來,展開看了一眼,隨即將移書呈給天子過目。祁律看到凡伯的臉色,忍不住也湊過去看了一眼。血字醒目,屠何人因為憤恨天子剿滅了井峪山林的山寨,所以揚言要攻打凡國,血洗凡國,血債血償!如果想要免除這場戰爭,倒是有一個法子,那便是……

  凡伯嚇得發抖,很快反應過來,連忙大喊著:“天子!!還請天子將由餘交出,也能免除這場血戰啊!”

  無錯了,屠何人提出了一個條件,如果他們把叛賊由餘交出去,那麽就可以免除這場血戰。

  姬林立刻皺起眉頭,屠何人突然兵臨城下,顯然是早有準備,由餘反叛,屠何喪失的可不隻是由餘這一個大夫,還丟失了整個井峪山林據點。

  由餘在屠何那麽多年,早就熟悉了屠何,無論是屠何的經濟、民生還是軍事,由餘早就如數家珍。因此屠何王才會如此心急如焚的想要逼迫他們交出由餘。

  姬林深知,屠何人之所以這麽著急,是因為他們懼怕了,但屠何狡詐多端,先來了一個下馬威,給凡國迎頭痛擊,雖這次的下馬威沒有成功,凡國根本沒有什麽人員傷亡,但屠何人來勢洶洶,凡國又常年被山戎欺壓,早就怕進了骨子裏,才會有了如今這樣的局麵。

  以凡伯為首,凡國的士大夫們幾乎是一邊倒,全都請求天子交出由餘。

  “請天子三思啊!”

  “請天子交出由餘!由餘本就是山戎逆賊,他能背叛山戎,也能背叛天子,還請天子三思啊!”

  “天子快快交出由餘罷!一個由餘能救我凡國萬千百姓,還請天子為凡國的百姓著想啊!三思啊!三思啊!”

  姬林的耳朵幾乎炸了,仿佛瞬間掉進了蛤/蟆/坑,而由餘本人卻一點子反應也沒有,好像大家談論的根本不是他的事情一般。

  姬林冷著臉,說:“旁的人還有甚麽看法麽?”

  祁律眼看著情勢一邊倒,對天子非常不利,便拱手說:“天子,律有一言。屠何下了戰書,雖口吻囂張,揚言隻有交換由餘,才能免除血戰,但請各位想一想,倘或屠何真正囂張,又為何要免除血戰呢?大可以直接攻入城中,殺死由餘,何必多此一舉?”

  他這麽一說,眾人立刻麵麵相覷起來,人群的喧鬧聲也慢慢停息了下來。

  祁律繼續說:“屠何如今已經損失了井峪山林的賊窩,被俘虜的山戎馬賊幾千餘人,損失慘重,無異於被斷了雙臂,變成了一個殘廢。如今屠何突襲小邑,又沒有成功,擺明了隻是一個虛假的下馬威。我洛師、鄭國、齊國、凡國,四股兵馬雲集於此,又何必懼怕了屠何去?律以為,此戰,可戰,當戰!”

  他的話音一落,由餘終於動了,走出人群,屈膝跪在地上,拱手說:“稟天子,屠何雖強,但並不是戰無不勝,也有自身的弱點,由餘生在屠何數年,熟悉屠何的兵馬和陣法,平戎之道,攻強開刀,此乃大好良機,隻要擊敗屠何,山戎小國也會望風而動,雲集朝拜,隻要天子首肯,由餘請命,領兵迎擊屠何!”

  凡伯立刻害怕的說:“不可不可啊!天子,山戎人都是狼,屠何則是他們的狼王,如果貿然去打狼王,肯定會被狼群圍攻的!”

  由餘挑唇一笑,露出一個與年紀不同的沉穩和老成,說:“屠何的確是狼王,但山戎分支各有各的野心,請凡公放心,由餘可用項上人頭擔保,攻打屠何,絕不會有其他山戎部族會和屠何聯手,並無後顧之憂。”

  雖他這麽說,但凡伯還是害怕,畢竟這個年代不講究什麽兵法,打仗就是一輛戰車,上麵站著一個騎奴、一個射手,還有一個拿兵器的士兵,周人作戰靠的是戰車的衝擊力和威力,在山地便會大打折扣,與山戎作戰分外吃虧,凡國又不知變通,因此屢屢失敗,已經被打得怕了,這會子無論誰來分析情勢,凡伯還是害怕。

  祁律拱手說:“天子,兵貴神速,‘潰癰雖痛,勝於養毒’。”

  姬林收攬由餘,就是為了打山戎人,如今屠何自己找上門來,姬林已經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並不會被屠何人的假下馬威給嚇怕,沉聲開口說:“由餘聽詔。”

  由餘立刻說:“卑將在!”

  姬林便說:“屠何山戎犯境,欺我大周無人,今命由餘親率虎賁兩千,立我大周之威。”

  “卑將領詔!”

  天子下令,讓由餘領兵痛擊屠何人。屠何在凡國邊邑不遠的地方紮營下來,如此一來,送親的隊伍也沒有法子出發,鄭國和齊國的隊伍也被攔了下來。

  祭牙當即便一拍板,打算一起攻打屠何人,不為別的,這屠何人十分囂張,不隻是騷擾凡國邊境,還一度南下,直插鄭國,多次騷擾鄭國,公孫子都重傷失憶,就是屠何人的傑作,祭牙提起屠何人,牙根兒直癢癢,這會子可讓他找到了機會。

  洛師虎賁軍和鄭國的軍隊打算一起夾擊屠何人,齊國的公孫無知則是持觀望態度,山戎人的活動範圍很廣泛,臨海的齊國也被騷擾過,但目前並不嚴重。公孫無知打算觀望一番,如果虎賁軍和鄭國的軍隊真的能打屠何人,到時候自己也增援一番,既能拉攏天子,又能建功立業,如果真的拿下這份戰功,往後回了齊國,豈不是便能蓋過太子諸兒一頭?

  最害怕的要數凡國人了。凡伯之前和山戎作戰被打怕了,山戎馬賊隻是屠何的一個分支,已經把凡國打得丟盔卸甲,凡伯很難想象屠何的大軍是什麽模樣,隻要仔細一想,便覺得毫無希望,這一場戰爭絕對會敗,說不定凡國還會被滅國!

  凡伯害怕的不行,但天子已經下令讓由餘領兵,等兵馬和糧草準備好,立刻出征。

  凡伯便找到了凡太子,說:“廖兒啊,你說說,這事兒可怎麽是好?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可咱們不成啊,山戎人是招惹不得的,凡國好不容易安居樂業起來,倘或屠何真的來血洗凡國,這可……可怎麽是好啊!”

  凡太子麵色十分平靜,說:“君父,不必擔憂。”

  “你讓孤怎麽不擔憂啊!”凡伯說:“廖兒,旁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麽?山戎人詭計多端,而且驍勇善戰,他們適合山地作戰,虎賁軍雖然精銳,但山地作戰的經驗有限啊,而且那屠何人顯然有備而來,咱們……咱們是輸不起啊!”

  凡太子眯起眼睛,眼神有些幽幽的,說:“君父的顧慮確有道理,屠何這次來勢洶洶,怕是有詐。”

  凡伯說:“廖兒你不是與天子太傅的幹係不錯麽?看你們平日很是聊得來,這樣罷,你便走動走動,去勸勸太傅,孤是知道的,太子最聽太傅的話,你若是能勸動太傅,說不定天子便會回心轉意。”

  凡太子搖搖頭,說:“君父您還沒看出來麽?最看重由餘的,不正是祁太傅麽?因此勸說祁太傅兵沒有用,倘或君父一心想要避免這場血戰,隻有一個法子……”

  “甚麽法子?”凡伯急切的問。

  凡太子淡淡的說:“偷偷將由餘獻給屠何人。”

  “甚麽!?”凡伯大吃一驚,說:“將由餘送給屠何人?可……可天子和祁太傅都不同意啊,咱們又怎麽能把由餘送給屠何人?再者說了,別看這由餘年紀輕輕,但是武藝超群,怕是……怕是沒人能擒得住他,怎麽才能將由餘獻給屠何人?”

  凡太子的表情始終十分溫柔,說:“廖兒自有辦法,君父安心便是。”

  由餘需要點兵,還需要安排糧草和作戰路線,一直忙到深夜,這才稍微空閑一些,準備回屋舍去歇息。

  他走到自己的屋舍門口,不由皺了皺眉,臉色立刻戒備起來,一手推著門板,另外一手壓在腰間的佩劍上,舍中明顯有吐息聲。

  吱呀——

  舍門輕輕被推開,由餘的動作很小心,慢慢走進去,一雙虎目眯著。由餘本以為是舍中混進了刺客,畢竟屠何王想要殺自己,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不過定眼一看,應該不是刺客。

  因著誰家的刺客,會這麽明目張膽的坐在主人家的席子上,還悠閑的飲著水。

  那黑影坐在由餘的屋舍中,正襟坐在席上,手中端著一隻羽觴耳杯,款款的飲水,動作不急不緩,見到由餘進來,將羽觴耳杯輕輕放下來,發出噠的輕響。

  由餘走進來,看清了來人,關上門,把手從佩劍上滑下來,說:“怎麽是你?”

  那黑影笑著說:“為何不能是我?”

  由餘走過去,坐在黑影對麵,說:“如此夜了,凡太子不安歇,到卑將這裏來做甚麽?”

  那黑影竟然是凡國的太子廖。

  凡太子身邊還放了一隻木箱子,是他的藥箱,慢慢起身,離開了席子,反而坐到了由餘的席子上。雖凡太子身材高挑,但由餘的身材十分高大,兩個人擠在一張席子上,還是有些擁擠了。

  由餘皺了皺眉,便聽凡太子的聲音很溫柔,吐息輕輕的灑在由餘的耳邊,說:“由餘將軍即將出征,不知傷勢可有痊愈?廖今日特來為由餘將軍醫看傷口。”

  他說著,“嘶啦——”一聲,由餘的衣帶竟然被凡太子抽走了,由餘眼睛一眯,啪的壓住凡太子的舉動,說:“不勞煩凡太子了,卑將的傷勢已經痊愈。”

  “痊愈沒痊愈,”凡太子輕聲說:“醫官說了才算。”

  由餘盯著凡太子的眼神更加陰沉,充斥著一股暴躁,“嘭”一聲巨響,由餘突然變成了一隻豹子,而凡太子便是他的獵物,兩個人跌在席上,一下碰倒了案幾上的簡牘,滾落了滿地都是,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凡太子十足的順從,仿佛又變回了那個溫柔乖順的醫官,靜靜的凝望著由餘,這讓由餘的火氣更大,仿佛火上澆油,立刻低下頭,掠奪走凡太子的吐息。

  就在兩個人不斷的交換著吐息之時,由餘突然眯起眼睛,聲音沙啞的說:“你……”

  他的話音說到這裏,“嘭——”一聲悶響,突然一歪,跌在地上,竟然昏厥了過去……

  第二日一大早,由餘領兵的隊伍便要出發了,兵貴神速,打屠何人一個措手不及,因此速度非常重要。

  天子和祁律都起了大早,準備點兵出發,眾人來到演武場,士兵已經整齊的列隊,這次全都是步兵和騎兵,一個個鏗鏘有力,便就等著主將由餘了。

  眾人等了一會子,眼看著就要誤了時辰,還是不見由餘的影子,也不知是什麽情況。

  天子等的有些不耐煩,低聲對身邊的祝聃說:“去看看,由餘怎麽還不過來。”

  祝聃點點頭,立刻轉身離開,快速往由餘的屋舍而去。

  祁律也有些奇怪,由餘這個人很守時,這麽大的事情,總不能睡懶覺誤了時辰罷?而且不是祁律的錯覺,祁律隻覺今日凡伯的表情有些奇怪,仿佛坐立不安似的。

  祝聃很快折返而來,低聲對姬林和祁律說:“天子,由餘不在舍中。”

  “不在?”姬林皺眉。

  就在這個時候,突聽“踏踏踏”的腳步聲而來,凡國士兵衝進來,呈上一份小羊皮移書,說:“天子,屠何移書!”

  士兵將移書呈上來,姬林接過小羊皮,一抖展開,臉色登時一片鐵青,移書上赫然寫著,凡國太子識大體,已於今日清晨,將叛賊由餘獻給屠何,因此屠何答應與周人談判會盟。

  姬林沉著臉,震怒非常,將那張小羊皮“啪!”扔在凡伯腳邊,冷笑說:“凡伯,好啊,你當真是有個乖順的好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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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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