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目失明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2124
  “宋公子, 你的眼目……”

  祁律這麽一發問,公子馮的表情明顯僵硬了一下, 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公子馮立刻否認,祁律很可能會以為是自己胡思亂想,而公子馮竟然沒有否認,兩個人便這麽靜靜的站著,公子馮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以前的臉色是蒼白,而如今提起眼目,他的臉色漸漸轉黑,密布著一股子陰沉。

  “踏踏踏……”

  就在這時,有人從遠處走了過來, 公子馮眯了眯眼睛,他從小習武,立刻便聽到了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突然出手如電,一把捂住了祁律的口鼻。

  祁律吃了一驚,公子馮一把捂過來, 捂住祁律的口鼻,另外一手突然摟住祁律的腰身, 直接一帶, 祁律感覺天旋地轉, “嘭!”一聲輕響,兩個人快速閃到旁邊不遠處的假山縫隙中。

  公子馮按住祁律, 將他壓在假山的縫隙裏,捂住祁律口鼻的手沒有鬆開, 另外一手抬起來, 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祁律睜大了眼睛, 因為進入了假山的縫隙中,這地方非常狹小,祁律身材並不算高壯還好說,而公子馮身材十分高大,兩個人擠在裏麵,幾乎是嚴絲合縫,祁律連忙向後靠了靠,穩住自己手中的承槃,剛才被公子馮一拽,承槃裏的湯湯水水險些全都灑了。

  公子馮“噓”了一聲,說:“不要出聲。”

  祁律還以為有刺客來了,這可是宋國的宮殿,宋國地大爵尊,身為公爵封國,可不是甚麽薛國、徐國和郜國可以比擬的,宋國的宮中虎賁也十分森嚴,如果這麽容易便能潛入刺客,宋國也不用混了。

  而且還是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

  “踏踏踏……”腳步聲近了,那聲音還斷斷續續的,一時深一時淺,仔細一聽,祁律恍然大悟,這可不是宋公與夷的腳步聲麽?因著宋公與夷被淮夷俘虜的事情,他的腿斷了,這些日子恢複了很多,已經不需要輪椅便能自行行走,但是走路時間長了還是會力不從心,覺得腿酸無力等等。而且就算平日裏正常走路,也會一瘸一拐,微微跛足,因此聽起來跫音很特別。

  果然是宋公與夷,他的腳步聲就停在假山旁邊,距離祁律和公子馮很近很近,甚至再走一步就能發現二人,但是這個假山縫隙是個死角,宋公與夷顯然並沒有走過來,而是站在了旁邊。

  宋公與夷自言自語的說:“嗯?馮兒去何處了?怎麽不見人……”

  宋公與夷的腳步聲圍著假山轉了兩步,還是沒有看到祁律和公子馮,攔住一個寺人,說:“可看見公子了?”

  那寺人連忙回答說:“拜見君上,回君上的話,小臣未曾看到公子,公子方才還在這兒習箭來著,一轉眼便不見了,興許是回去了。”

  宋公與夷沒有找到公子馮,很快祁律又聽到一瘸一拐的聲音,跫音漸漸遠去,宋公與夷很快離開了此地。

  等著宋公與夷的腳步聲遠去,公子馮才慢慢鬆開祁律的口鼻,祁律險些憋死,連忙呼吸了兩口,說:“宋公子?”

  他一肚子的疑問,公子馮的眼目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公子馮為何要偷偷摸摸躲著宋公與夷?

  公子馮似乎知道他有一肚子的疑問,眯了眯眼睛,陷入了無盡的沉默之中。

  雖然假山的縫隙裏十分昏暗,但是祁律與公子馮的距離很近,因此祁律能仔細的觀察公子馮的眼目,公子馮的眼目微微眯著,有些失焦,正在努力的凝聚焦點,因此眯眼也成了他下意識的動作。

  祁律忍不住伸出手來,在公子馮麵前試探性的輕輕晃了晃,“啪!”下一刻便被公子馮準確無誤的抓住了手掌,祁律吃了一驚,睜大眼睛去看公子馮。

  公子馮鬆開祁律的手,閉了閉眼睛,已經恢複了平靜,淡淡的說:“正如祁太傅所料,馮的眼睛……幾乎看不清了。”

  祁律心裏咯噔一聲,前些日子是宋公與夷出了問題,他的腿被淮夷人打斷了,而且耽誤了治療時機,落下了終身殘廢。宋公與夷成為殘廢,無法繼續領導宋國,因此“迫於無奈”之下,想要退位於自己的堂弟公子馮。

  這些日子天子正在準備宋公退位,冊封新宋公的事情,過些時日便是冊封大典,公子馮會正式成為宋國的國君。

  然而就在這種緊要關頭,沒成想公子馮竟然也出現了岔子!

  公子馮的眼睛出現了問題,祁律早就有所懷疑了,隻是一直不能確信而已,之前公子馮落馬,可能便是眼睛出現問題的先兆,根本不是什麽貧血的問題,但是醫官沒有檢查出來。

  後來公子馮的性情突然陰森下來,也不讓宋公與夷照顧了,身邊不留什麽人,一切衣食住行都是自己來料理,很可能也是因著眼目的關係,所以才防備著旁人,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公子馮的嗓音沙啞,便猶如假山縫隙的空間一般,逼仄又昏暗,充斥著一股濃濃的壓抑,說:“不瞞太傅,那日墜馬之後,馮的眼目已然有些看不清楚了,時而昏花,時而又正常……”

  那時候公子馮撞到了頭,所以公子馮還以為是頭部的緣故,他私下裏問過了醫官,醫官也給他檢查過了,眼目沒什麽問題,都以為是頭部的緣故,恢複一些日子也就好了。

  後來祁律給公子馮做了糕點,公子馮因為眼睛看不清楚,十分昏花,還把糕點給捏爛了,現在祁律想一想,的確有這麽回事兒。

  公子馮又說:“後來頭疾恢複了一些,但馮的眼目卻日益惡化。”

  從薛國離開的時候,公子馮的眼目已經“退化”了不少,起初是高度近視的感覺,看不清楚,模糊,後來“近視”的越來越明顯,以至於公子馮根本無法射箭,他能看到靶子,卻看不清靶心,一片模糊。

  發展到現在,公子馮能看到有人走到自己麵前,但是竟然分不清那個人是誰,隻能靠跫音來分辨來人。

  祁律恍然大悟,怪不得剛才公子馮一箭脫靶,都射在自己腳邊了,卻沒有發現。

  公子馮陰沉的說:“醫官查不出任何病因,馮遣走了身邊的寺人和宮女,本打算一直隱瞞到底的,過些日子便是馮即位成為宋國國君的日子,出不得一點子差錯,更別說是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了……”

  公子馮的眼目如果真的瞎了,那麽他也變成了殘疾,他和宋公與夷誰都沒有兒子,宋國唯二兩個正統血脈就全都變成了殘疾,如此一來,誰也無法成為宋國的國君。

  公子馮淡淡的說:“太傅覺得馮自私也好,覺得馮野心勃勃也罷,馮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失去國君的席位。”

  一旦公子馮的眼目被曝光,那麽公子馮便會與宋國國君的席位失之交臂,如此一來,不僅公子馮的多年心願毀於一旦,宋國也會陷入沒有國君的混亂之中。

  公子馮說:“馮不隻是自私,的確也在為我宋人考慮,如果馮與大哥全都失去了繼承宋國國君的權利,那麽宋國的公族便會陷入內亂爭鬥之中,會推舉出兩個,甚至是無數個宋國的國君人選,到那時候……”

  的確,公子馮說的無錯。雖宋國的正統血脈隻有公子馮和宋公與夷兩個人,但是宋國可不缺貴族,什麽公孫,一抓一大把,恨不能可以按噸稱,哪個貴族不想要成為國君?就連薛國那麽大點子的地盤,都有如此多的你爭我奪,更別說是地盤子如此大,爵位如此尊貴的宋國了,恨不能搶破腦袋。

  祁律已經腦補出那種場麵,到時候天子還在宋國之內,說不定便會失控,威脅到天子的安全。

  祁律眯了眯眼睛,公子馮說:“所以……無論太傅覺得馮自私也好,還是無私也罷,今日之事,絕不能透露給任何一個人,包括……大哥與天子。”

  公子馮不想告訴宋公與夷,他和宋公與夷的關係剛剛好轉一些,這些好轉基於宋公與夷變成了殘廢,而公子馮是唯一的繼承人,宋公與夷雖想要穩坐宋公的寶座,但是如今情勢如此,他也不能將宋國斷送在自己手上,所以才將國君之位傳給公子馮。

  公子馮很難想象,如果大哥知道自己也成了殘廢,而且是雙目不能視物的殘廢,到時候他會怎麽看自己?

  祁律聽著公子馮的話,知道這件事情非常嚴重。不告訴宋公與夷,公子馮的確有這個立場,不告訴天子的話……

  祁律如今正在和天子談戀愛,兩個人剛剛談戀愛,可謂是如膠似漆,祁律並不想瞞著天子什麽事情,更何況,公子馮的視力下降,幾乎變成了瞎子,這種事情能瞞一時,也不能瞞過一世,天子早晚都會知道,祁律覺得,還不如早知道早準備的好,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一刀。

  祁律剛想勸說公子馮,不如將這件事情告訴天子,大家也好從長計議,當然,祁律知道公子馮的私心,天子現在想要鞏固中央權威,公子馮怕這個事情被天子知道,天子會趁機剝奪宋國的爵位。

  其實祁律覺得,公子馮完全多慮了,畢竟“削藩”這種事情,不是現在能完成的,之前天子的確想要直轄衛國,但是遭到了全部諸侯的反對,一著不慎很可能被集體反叛,所以這種危險的事情,還要慢慢滲透,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而且宋國和衛國還不一樣,衛國是侯爵,宋國是上公,就算天子想要直轄,也不能從最大的公爵入手,難道不怕被反刺麽?

  日前姬林已經將容居冊封為監國,放在薛國之中,其實就是一種滲透直轄的法子,這種法子有點像漢武帝時期的刺史,直接受命於天子,在地方檢察國君的作為,也能起到震懾封地的作用。

  說到底,公子馮雖然是天子一派,但是也有自己的顧慮,他不得不為宋國著想。

  祁律想要勸說公子馮不必過分擔憂,還未開口,突然聽到一個幽幽的嗓音,沉聲說:“祁太傅與宋公子有甚麽事情,是需要拉拉扯扯,瞞著寡人的?”

  祁律:“……”

  祁律後背一陣冷汗,後脖頸微微發麻,真是不能幹壞事,幹壞事肯定要被抓包,定眼一看,可不是天子麽?

  天子實在不禁念叨,公子馮隻是說了一句,哪裏想到天子竟然就來了,仿佛空降一樣,“橫空出世”!

  姬林可比宋公與夷的耳目清晰很多,他聽到假山後麵有動靜,又隱約聽到什麽“天子”等等,立刻便轉過去查看。哪知道這樣一看,竟然看到了祁律和公子馮擠在昏暗的假山縫隙裏,不止如此,還拉拉扯扯,因著空間狹小,兩個人幾乎疊在一起,且“親密”的密謀著甚麽。

  姬林可沒忘記,祁律早些給公子馮開小灶,做甚麽清湯麵,還做全魚宴,都是讓姬林吃味兒記一輩子的事情,如今又看到那兩個人“拉拉扯扯”,酸氣可謂衝天而起,恨不能酸的把自己的五髒六腑給融化了。

  祁律還端著承槃,也沒辦法舉起雙手以示清白,聽著天子的口氣,好像吃味兒了,還挺嚴重的?

  公子馮立刻退開,從假山中退出來,拱手說:“馮拜見天子。”

  姬林黑著臉走過來,親手將祁律從假山後麵拽出來,祁律剛想要小聲的解釋什麽,他本就沒想瞞著天子,哪知道天子根本不聽解釋,突然低下頭來,直接含住了祁律的唇舌。

  “唔!”

  祁律吃了一驚,手中卻托著承槃不能動彈,承槃中的湯湯水水發出“嘩啦啦啦”的輕顫聲,抖動的非常急促激烈,祁律差點子雙手一軟,直接將承槃扔出去。

  “啪!”姬林手快,一把穩住承槃,輕聲在祁律耳邊說:“等回去再懲治太傅。”

  祁律:“……”

  祁律唇上刺辣辣的,天子的那酸勁兒不小,還不輕不重的咬了他一下,當真是屬狗的,簡直就是一隻活脫脫的大狼狗。

  而祁律抿著嘴巴不敢出聲,使勁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心中慶幸著,公子馮眼睛看不清楚,應該看不見自己和天子羞恥的接吻罷?

  的確,公子馮根本看不清天子和祁太傅做了什麽,隻看到那兩個人挨得很近,聽到祁太傅端著承槃顫抖的聲音,還有祁太傅淺淺的“呻/吟”聲。

  公子馮還以為天子發怒了,便請罪說:“天子,一切事情都是馮一人隱瞞,與太傅無關,還請天子責罰。”

  姬林的酸勁兒好不容易平息下去一點點,哪知道公子馮竟然還護起了祁律,當即又酸了起來。祁律機智的趕緊說:“天子,宋公子,如今正事要緊,還請天子與宋公子移步,商討正事罷。”

  三個人移步到了寢殿之中,姬林讓寺人和宮女盡數退下去,坐在席上,十分威嚴的說:“有甚麽事情,可以呈稟了。”

  公子馮立刻跪在地上,深深叩頭,說:“罪臣馮,辜負天子恩德……”

  公子馮將對祁律坦白的事情,又對天子坦白了一遍,姬林聽罷有些吃驚,怪不得方才自己當著公子馮的麵子,與祁律接吻,公子馮竟然什麽都沒說,異常的平靜,原是公子馮看不見。

  姬林看了一眼祁律,祁律坐在一邊席上,說:“天子,還請傳一個可靠的醫官前來,先為宋公子診治一番。”

  姬林點點頭,的確應該先找個醫官給公子馮診治一番,如果有解的話,治好了眼目,公子馮也不必如此東躲西藏的。

  醫官很快就來了,為公子馮診治了一番。天子坐在席上,麵色很平靜,說話的聲音卻低沉而不容置疑,說:“從現在開始,今日的事情都爛在肚子裏,倘或寡人聽到有任何人嚼舌頭根子,你知道寡人會如何做。”

  醫官嚇的趕緊叩頭,說:“是是是!小臣敬諾!便是給小臣一百個膽子,小臣也不敢出去亂說啊,還請天子放心!”

  姬林淡淡的說:“廢話勿要多說,宋公子到底什麽病症?”

  醫官回話說:“回天子,宋公子沒有……沒有甚麽病症啊。”

  祁律立刻說:“沒有病症?宋公子日前中了毒,可是餘毒未清?”

  公子馮日前被淮夷的刺客刺中了一劍,當時情況非常危險,不過後來便醒了過來,醫官為他悉心調養,也沒什麽事情,哪想到突然墜馬,眼目便看不清楚了。

  醫官戰戰兢兢的說:“這……依小臣之見,毒素已經清理幹淨,沒有甚麽餘毒。”

  公子馮起初也以為是餘毒沒有清理幹淨,他私下找了醫官,同樣的說法,不是餘毒的問題,毒素已經徹底清除,沒什麽大礙。

  祁律又說:“那可是因著墜馬,頭部受創的緣故?”

  醫官更是戰戰兢兢,說:“也……也不是,小臣以為,宋公子雖然墜馬,但是身子健朗,恢複的也快,應該……應該並無大礙,調養數日便大好了。”

  不是餘毒,也不是墜馬,這就很奇怪了。

  祁律還以為公子馮腦震蕩引起了眼目的疾病,但是醫官全都否認了,不隻是這個醫官,公子馮自己的醫官也全都否認了,兩個醫官的見解完全一致。

  姬林蹙眉說:“那是為何?宋公子的眼目看不清晰,難道沒有病痛?”

  醫官支吾了一聲,說:“小臣愚鈍,小臣愚鈍啊,實在……實在不知宋公子的病症在何處,若是硬說,宋公子可能……可能有些虛火。”

  “虛火?”祁律眼皮一跳,說:“上火了?”

  醫官點點頭,說:“是這麽回事兒,宋公子除了有些虛火上升,旁的……旁的也沒甚麽,應該是因著眼目的緣故,宋公子這些日子擔憂過慮,所以虛火上升,小臣可以開一些……開一些下火明目的湯藥來,平日裏飲食清淡下火一些。”

  醫官根本說不出所以然來,公子馮的身子十分健壯,恨不能像頭牛一樣,唯一的問題就是有點上火。

  公子馮這些日子因為眼目的問題,非常陰沉,上火肯定是必然的,但是上火總不能火到眼瞎罷?這又是什麽緣故?

  醫官找不出別的問題來,隻能開了一副下火明目的方子,姬林看了一眼方子,說:“罷了,你且去,記得寡人之前對你說過的話,今日見到的事,今日聽到的話,全都爛在肚子裏。”

  “是是!”醫官叩頭說:“小人敬諾!請天子放心。”

  醫官很開快退了出去,公子馮的臉色卻異常陰霾起來,畢竟誰也找不到自己的病因,如果找不到病因,隻是吃一些下火的湯藥,又怎麽能治愈自己的眼疾呢?

  公子馮沉著臉,再次對姬林叩首,說:“罪臣馮,但憑天子發落。”

  姬林淡淡的看了一眼公子馮,語氣幽幽的說:“宋公子不是要防著寡人麽?如今怎麽又要寡人發落了?”

  祁律:“……”天子的心眼子太小了!

  祁律稍微撇了一下眼睛,果然看到姬林雖然在對公子馮說話,但卻盯著自己,祁律頭皮一發麻,隻覺公子馮把自己害慘了。

  姬林說著,還伸手過來,就是趁著公子馮看不清楚,明目張膽的握住了祁律的手,還用食指在祁律的掌心裏輕輕剮蹭了兩下。祁律也不好動,姬林雖然明目張膽,但在公子馮模糊的視線裏沒什麽奇怪,如果祁律突然掙紮起來,動作太大才奇怪呢。

  祁律忍受著天子的“職場性騷擾”,默默的吐槽著天子的心眼子太小了,以前怎麽不見天子心眼子這麽小?

  公子馮請罪說:“馮心思狹隘,還請天子原諒。”

  姬林握著祁律的手把頑,慢條條的說:“宋公子放心,寡人已經把寶壓在了你的身上,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篡改的。”

  姬林又說:“這些日子你好生將養,距離宋公退位還有一些時日,沒準眼目便能複原,也說不定。”

  “是,”公子馮說:“謝天子。”

  公子馮頓了頓,遲疑的說:“天子,至於宋公那麵……”

  姬林眯了眯眼睛,說:“你放心便是,寡人不會多說的,你的事情,寡人暫時會對宋公保密。宋國若能安定,寡人也能心安,不隻是你一個人不希望宋國內亂,寡人亦是如此。寡人可是利用內亂和民反來達到目的的昏君?難道在宋公子眼中,寡人便如此不擇手段麽?”

  公子馮連忙說:“天子寬宥仁心,是馮心思狹隘。”

  姬林淡淡的說:“行了,回去好生將養罷。”

  “馮告退。”公子馮摸索著站起身來,很快便離開了寢殿。

  公子馮一走,祁律立刻也站起身來,說:“天子,律也告……”告退。

  他的話還沒說完,姬林已經一把攔腰抱住祁律,“嘭!”一聲,將祁律壁咚在寢殿中,輕笑一聲,說:“嗯?太傅要往何處去?”

  祁律幹笑一聲,說:“天子日理萬機,律便不打擾天子繁忙公務了,所以想……想先退下。”祁律說到後麵,底氣顯然不足,聲音越來越小。

  姬林對祁律展現著完美的笑顏,說:“太傅,你可知道自己做錯了甚麽?你若是答不上來,寡人今日便要懲治太傅了。”

  祁律頭皮一陣發麻,一臉正義的解釋說:“天子,律並非想要隱瞞天子,方才宋公子讓律隱瞞天子,律本想狠狠回絕宋公子,隻可惜天子來得太早,因此錯過了律斥責宋公子的場麵,天子當真是錯怪律了。”

  祁律覺得自己的說辭再好不過,果然是死忠之臣的口吻,聲情並茂,可歌可泣!

  哪知道姬林一眯眼睛,說:“寡人何時問太傅這個?”

  祁律一陣納悶,迷茫的說:“那、那天子指的是……?”

  姬林沉聲說:“寡人指的是你與宋公子拉拉扯扯,暗昧不明之事,寡人一個沒留神,太傅收了八個嬖寵,剛剛把嬖寵退回去,才錯開眼目,太傅竟然又與公子馮拉拉扯扯,可有此事?”

  祁律更懵了,反應過來才知道天子是在吃味兒,說:“天子,律冤枉,絕無此事!”

  雖然的確拉了拉手,但沒有半點褻瀆之意,當時情況緊急,而且是公子馮先動手的,而且又都是男人,稍微碰一下這怕什麽?如果當時祁律大叫大嚷,不讓公子馮碰自己,可能才會覺得奇怪罷。

  祁律幹脆“矢口否認”,堅決不承認,姬林瞥見一旁的承槃,說:“是了,還有這些小食,太傅說好了是送與寡人嚐嚐鮮,怎麽被公子馮劫了頭籌?”

  祁律:“……”

  祁律低頭一看,當時祁律想要試探公子馮,臨時想到了辦法而已,桂花酒釀小圓子便被公子馮喝了一口。

  祁律立刻說:“都是權宜之計,其他的小食都沒有動,天子,方才說了這麽多話,來嚐嚐律泡製的桂花茶,香甜可口,潤喉利咽,正適合幹燥的秋日飲用。”

  天子的聲音很低沉,輕輕的“哼”了一聲,那聲音又沙啞又傲氣,還有點撒嬌的感覺,活脫脫一隻鬧別扭的小奶狗,簡直讓祁律心動不已。

  祁律端著桂花茶,姬林稍微呷了一口,眼眸突然一動,祁律見到他的神色微微一變,便知道天子沒想好主意,可能又要玩什麽花樣兒,等祁律察之時已然晚了。

  姬林又呷了一口桂花茶,但是沒有自己飲下去,而是攬住祁律,將人摟在懷裏,低頭喂給祁律。

  香甜的桂花茶順著祁律的唇角滑落,姬林眼看到祁律微微失神,輕笑一聲,逆著祁律的頸子將桂花茶全部吮進口中,還順便留下幾個曖昧的紅痕,笑著說:“如此香甜的桂花茶,寡人可不能浪費,對麽,太傅?”

  “轟隆!”祁律腦袋仿佛高壓鍋爆炸,祁律感覺自己瞬間化身成一隻大鵝子,撲騰著便從天子的懷裏蹦出來,倉皇的說:“律、律告退。”說著趕緊潛逃了。

  祁律從寢殿跑出來,感覺秋日燥熱的很,趕緊用袖袍給自己扇風,扶著門框直喘粗氣,心想了不得了不得,天子這是要撩死自己,說好的青瓜蛋子小奶狗呢,怎麽花樣這麽多,一茬兒接一茬兒的花樣,祁律根本無從招架,兜頭砸下來,而且全部是會心暴擊……

  公子馮的虛火很旺盛,一連引用了幾次湯藥,醫官也按時去給公子馮請脈,但是不見好轉,虛火反而更加旺盛了,醫官調整了藥方,吃了之後也不見好轉,公子馮的眼睛一日比一日更加不清晰。

  祁律心中也是著急,不知這問題到底出在了什麽地方,總不能是公子馮中了邪罷,倘或沒有問題,好端端的眼睛,視力怎麽會下降的如此明顯呢?

  祁律進了膳房,打算給公子馮做一些清火的吃食,平日裏引用湯藥,如果配上食補那必然事半功倍,祁律不懂醫術,能做的也就是這點子了,自然要搭把手的。

  他進了膳房,準備搜羅一些清涼下火的食材,便看到膳房的角落躺著一隻枕頭形狀的大瓜,大瓜的外皮是深綠色的,不過上麵蒙著一層白霜,乍一看白毛毛的。

  祁律驚訝的走過去,蹲下來看那隻“大枕頭”,膳夫上士見到祁律有興趣,立刻笑著說:“祁太傅,您可知道這枕瓜如何食用才好麽?咱們膳房裏頭,沒有膳夫會做這個,可愁死了小臣們。”

  祁律指著那“大枕頭”,說:“你們這裏,這個叫做枕瓜?”

  膳夫上士點頭說:“正是啊。”

  原來叫做枕瓜,看外形還挺神似的,祁律以前當然見過“枕瓜”,而且還經常見到“枕瓜”,在現代這個枕瓜有個很令人熟知的名字,便叫做——冬瓜。

  是了,這堆在地上的大枕瓜,竟然就是冬瓜無疑!

  很多人都會誤以為冬瓜和很多其他瓜一樣是舶來品,那便是大錯特錯了。冬瓜可是地地道道的本土貨,冬瓜的栽種曆史有兩千年那麽悠久,如今這個時代雖然冬瓜還沒有栽培的記載,但是也有野生的冬瓜。

  冬瓜一般產自南方,宋國地處中原,不算太南,這些冬瓜大有來頭,是一幫進貢宋國的小國送來的貢品,是難得一見的稀有食材。

  不過宋國的膳夫們不會做冬瓜,不知道冬瓜該如何調味,做出來的菜品軟塌塌的,沒有魂兒似的,拿不起個兒來,癱軟在盤子裏一坨坨,不好看也不好吃,所以膳夫們對冬瓜都很為難。

  祁律一看到冬瓜,立刻笑著說:“上士,這隻枕瓜可否給律?”

  膳夫上士笑著說:“嗨,這算什麽?君上已經吩咐過了,隻要是祁太傅想用的食材,都讓小臣們給尋來,別說是一隻枕瓜了,太傅隻管用便是了。”

  冬瓜可是好東西,祁律正好想要給公子馮做一些下火清熱的吃食,這個冬瓜便派上了用場。冬瓜清熱祛痰,性微寒,並不是太寒冷的食物,對公子馮來說剛剛好。

  祁律把大冬瓜抱起來,“嘭!”一聲放在案幾上,準備對冬瓜下手,膳夫們都很好奇,全都圍攏過來,準備看看這冬瓜該怎麽拾掇。祁律做飯沒有任何怪癖,也不會藏著掖著,而且喜歡和人討論,一起研究食譜,因此這些膳夫們圍過來,祁律也沒有拒絕,還給大家一起講解該如何處理冬瓜,冬瓜可以做出什麽樣的美食來。

  說實在的,其實祁律不喜歡吃炒冬瓜,因為當年上大學的時候,食堂裏最常有的一道菜便是蝦米皮炒冬瓜,炒的那個味道,蝦米皮腥,冬瓜不進味兒,醬油色詭異,癱軟在盤子裏,分明是一道炒菜,卻做成了一道湯菜,簡直一言難盡。

  硬是把祁律給吃傷了,所以對炒冬瓜敬謝不敏。

  祁律不想炒冬瓜,便將冬瓜處理好,準備給公子馮燉個冬瓜排骨湯,然後做個涼拌冬瓜,清涼下火,秋日燥熱,吃起來剛剛好。

  祁律正在做菜,那麵子郜國公子又來了,走進了膳房裏,也不理會那些膳夫,自己炒了一些菜,又將懷裏的小瓶子拿出來,同樣放了一些進去,端著便再離開。

  祁律更是好奇了,倘或說那小瓶子裏是佐料的話,郜國公子這次炒的菜和上次不一樣,為什麽都要起鍋的時候放一些這樣的佐料?

  膳夫們見到祁律看著郜國公子離開的背影,便說:“太傅,怎麽了?”

  祁律說:“無事,律隻是聽說郜國公子有些理膳的手藝,一時好奇,想要交流一番罷了。”

  一個膳夫說:“太傅您不知,這個郜公子平日裏不和旁人交流甚麽,理膳的手藝都是保密的,也不叫旁人多看。”

  祁律雖然心中好奇,但是並沒有在膳房多停留,做好了冬瓜排骨湯和涼拌冬瓜之後,又弄了一些其他吃食,放在承槃中,便準備給公子馮送過去。

  祁律走出膳房沒多遠,便看到一身黑衣的天子長身而立,一隻手負在背後,一隻手自然下垂,站在一棵花樹之下,已經是秋日,粉白色的花瓣撲簌簌掉落,仿佛便是天子的背景板一般,襯托得天子高大俊美,仿佛謫仙一般,尤其是那黑色的衣襟,平添了一股威嚴與禁欲的氣息,真是美得出圈。

  姬林站在這裏,可不是來“擺拍”的,而是專門來堵著祁律的,眼看著祁律走出來,便迎上去,微微一笑,說:“寡人聽說太傅親自來為宋公子理膳?”

  祁律:“……”天子的耳目越來越多了,自己身邊不知道有多少眼線!

  姬林聽說祁律來給公子馮理膳,特意專門來截胡。姬林低頭一看,一大豆湯,也不知是什麽,肯定是以前沒吃過的滋味兒,趁著祁律雙手托著承槃,根本無法反抗的空檔,天子熟門熟路,將承槃上的小碗一拿,給自己盛了一碗,還吹了吹熱氣,不緊不慢的用小匕呷了一口,笑著說:“嗯,鹹香之中還有一股子鮮味兒。”

  祁律無奈至極,分明是給公子馮送去的湯,但是天子十足“無賴”,一定要先喝一碗,把小豆中的湯倒出了一半,還吃了兩塊排骨,這才覺得滿足。

  祁律低頭看了看小豆,隻剩下一半的湯了,幸虧祁律做了不少,他看著偷腥一般得意的天子,說:“要不然……天子都飲了罷,律在膳房還留了一些。”

  天子:“……”本以為公子馮沒的吃了,哪知道祁太傅還留了後手。

  天子截胡沒成功,祁律又回了一趟膳房,重新端了一份湯來,準備送到公子馮那麵,天子因著不想讓祁律與公子馮獨處,所以也一同過去,美名其曰是去看望公子馮。

  其實天子多慮,因著公子馮的殿中並非一個人,還有其他人。

  這些日子公子馮總是躲著宋公與夷,宋公與夷暗暗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今日便過來看看公子馮,公子馮的殿門緊閉,周邊也沒有寺人,宋公與夷隔著殿門說:“馮兒?你可在裏麵?”

  公子馮本不想應門的,奈何宋公與夷一直在外麵,孜孜不倦,又說:“馮兒,孤知你在裏麵,你若不開門,孤便進去了。”

  公子馮實在無奈,這才說:“君上請進罷。”

  宋公與夷走進去,皺了皺眉,說:“怎麽殿中無人侍奉?這些宮人真是反了他們,如此怠慢於你。”

  公子馮沙啞的說:“是馮兒不需要侍奉,讓宮人去歇息了。”

  宋公與夷走到公子馮身邊,大半日的,公子馮躺在榻上,麵朝裏,似乎在歇息,宋公與夷擔心的說:“馮兒,可是身子不舒服?找醫官來看過了不曾?”

  公子馮麵朝裏,聲音很沙啞的說:“無妨,隻是稍微有些困倦,君上若是無事,馮兒想要歇息一會子。”

  宋公與夷才來,公子馮便下了“逐客令”,宋公與夷隻覺有些不對勁兒,說:“馮兒,你可是有甚麽事瞞著孤?”

  他說著,伸手去扳公子馮的肩頭,讓他麵對著自己。

  公子馮被他一碰,整個人的肌肉皆繃了起來,宋公與夷吃了一驚,倒不是因著公子馮的戒備,而是因著公子馮身子滾燙猶如沸水。

  宋公與夷震驚的說:“你這是發熱了麽?身子這麽熱還說無事,孤這就去叫醫官。”

  宋公與夷剛要起身,公子馮立刻攔住他,一把抓住宋公與夷的手臂,掌心燙的驚人,神情也有些恍惚,聲音沙啞的仿佛是樹皮,說:“不勞煩大哥了,馮兒當真無事。”

  “還說沒事?!”宋公與夷見他神情恍惚,眼神沒有焦距,怕是病得厲害,又流了許多熱汗,連忙用袖擺給他擦幹。

  哪知道宋公與夷剛剛碰到公子馮的臉頰,公子馮的呼吸登時深沉起來,緊跟著“嘭!!”一聲,宋公與夷便覺天旋地轉,“病弱”的公子馮突然暴起,一把將他死死壓在榻上,公子馮的吐息仿佛是一頭吃人的狼……

  祁律和姬林一並子來到公子馮的小殿,殿門關閉,門外也沒有寺人和宮女,不過祁律並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畢竟公子馮眼睛的事情需要保密,越少宮人知道越好,除了每日來給公子馮請脈的醫官之外,根本沒有旁的人知道這件事情,公子馮自然要避諱著宮女與寺人。

  祁律敲了敲門,說:“宋公子?你在麽?”

  公子馮的小殿之內光線十足昏暗,殿門緊閉,室戶也緊緊關閉,密不透風,宋公與夷被公子馮一把拉上榻去,狠狠壓在榻上,宋公與夷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睛,哪知道下一刻公子馮竟然撕扯他的衣裳。

  公子馮的眼神沒有焦距,情緒非常暴躁,動作仿佛是狂風暴雨一般,體溫滾燙,已經從沸水變成了沸騰的油,宋公與夷想要掙紮,被公子馮一把按住,動作相當粗暴,疼得他悶哼一聲。

  殿外傳來叩門的聲音,宋公與夷立刻想要大聲呼救,哪知道公子馮反應很快,一把捂住他的口鼻,死死遏製住宋公與夷,突然低下頭來,咬住了宋公與夷的脖頸。

  “嗬……”宋公與夷的呼救聲全部被吞了回去,臉色潮紅一片,眼眸劇烈緊縮,“啪!”一聲,衣帶順著榻牙子滑落下去,發出一聲脆響。

  祁律敲了敲門,還以為公子馮不在,便說:“奇怪,如今已然快到午膳時候,宋公子去了何處?”

  姬林方才還沒有食夠祁律做的冬瓜排骨湯,眼看著公子馮不在,那豈不是正好兒?笑著說:“既然宋公子不在,那這冬瓜排骨湯,寡人便替他食了罷。”

  祁律有些無奈,天子這分明便是找轍吃獨食,兩個人剛要離開公子馮的小殿,突聽“啪!”一聲,仿佛是什麽打碎的聲音,從公子馮的小殿裏傳出來,緊跟著還有隱約的悶哼和呼救聲。

  祁律一驚,說:“殿裏好像有人?”

  姬林眼睛一眯,立刻“嘭!”一聲,直接踢門衝進去。兩個人衝進殿中,不由大吃一驚,隻見宋公與夷衣衫不整倒在榻上,口鼻被公子馮狠狠捂住,脖頸上還有塊紅色的痕跡,竟然咬出了血來。

  公子馮的情緒顯然不對頭,非常暴躁,眼睛赤紅充血,透露著一股瘋狂的情緒。

  姬林一步踏上去,動作非常快,一下打在公子馮的後脖頸上,公子馮“嗬!”了一聲,眼睛一閉,瞬間昏迷了過去。

  祁律趕緊跑上去,將自己的外衣退下來,趕緊給宋公與夷披上,震驚的說:“這是怎麽回事兒?”

  宋公與夷被放開口鼻,呼吸這才順暢,“咳咳咳”的咳嗽著,險些被悶死過去,一麵咳嗽,一麵擔心公子馮的情況,說:“馮兒?馮兒他怎麽了?!突然像是癲狂了一樣。”

  公子馮方才非常不對勁,但凡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此時昏厥在榻上,平日裏蒼白一片的麵頰,透露著一股灼熱的紅色,仿佛被煮熟了一樣。

  姬林稍微試探了一下公子馮的額頭,說:“燙的厲害。”

  但應該不是簡單的發熱,隻是發熱的話,公子馮怎麽可能像是發瘋一樣,剛才那模樣簡直便是六親不認,倘或祁律並沒有正好來給公子馮送清熱下火的冬瓜湯,這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眾人趕緊把醫官叫來給公子馮診治,宋公與夷方才受了一些驚嚇,有些衣衫不整,不過除了脖頸上的咬痕之外並無大礙,他披著祁律的外袍,眼看著公子馮昏厥的時候還一臉痛苦,實在不忍心走開,連忙說:“醫官!馮兒他怎麽樣了?馮兒馬上便要成為我宋國的國君了,絕不能出一星半點的岔子!”

  醫官趕緊給公子馮把脈,一臉震驚的說:“這……這不對啊,不對!實在太不對了!”

  醫官連連說了三次不對,也不知道他說什麽不對勁,眾人都很奇怪,祁律催促說:“醫官,這到底這麽回事兒?為何宋公子會突然瘋癲?”

  醫官連忙說:“回天子、回宋公、回太傅,這……這宋公子虛火上升的厲害,實在不對,太不對了!便是宋公子的虛火很大,一連飲了這麽多天下火的湯藥,總該是見一些好轉了罷?便是不見好轉,也絕不該轉壞。而此時宋公子體內的虛火旺盛,恐怕已經快要達到極點了,若是再這般下去,宋公子的眼目恐怕是……”

  醫官一個沒留神,竟然直接說漏了嘴,如今除了祁律和天子之外,宋公與夷也在場,而宋公與夷先前根本不知公子馮眼目的事情。

  宋公與夷也不傻,反而精明的厲害,他一聽,加之這些日子公子馮種種的不對勁,再一聯想,立刻沉聲說:“公子的眼目怎麽了?!”

  醫官有些為難,看向天子和祁律,宋公與夷看他們的表情,好像大家都知情,隻有自己一個不知情,他不敢對天子訓斥,也不能對祁太傅訓斥,立刻便對那醫官怒喝一聲:“說!”

  醫官“咕咚!”直接跪在地上,顫巍巍的打顫,說:“小臣……小臣……”

  醫官隻管打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姬林皺了皺眉,說:“事到如今,恐怕也瞞不住宋公了。”

  醫官聽天子這麽說,這才戰戰兢兢的說:“回、回宋公,宋公子的眼目……視力下降的厲害,身子虛火旺盛,若是再這般下去,眼目……眼目怕是保不住了。”

  “甚麽……”宋公與夷一個踉蹌,他的腿腳本就不好,如今狠狠吃了一驚,幾乎跌倒在地上。

  宋公是腿部殘疾,因此無法領導宋國,倘或公子馮眼目殘疾,那麽公子馮也無法成為宋國的國君,宋公與夷很難想象,如果自己和馮兒都出了事,宋國會變成甚麽模樣,公族必然為了國君之位打得頭破血流,而卿族又如何會坐視不理呢,肯定會為了扶持新的宋公而結黨營私,這樣一來,宋國將陷入無休無止的內戰之中……

  宋公與夷震驚不已,立刻怒目說:“為何會如此?!可是馮兒的餘毒未清?或者是因著馮兒那日墜馬的緣故?”

  宋公與夷和祁律想到一起去了,但都不是,原因不明了,醫官可以肯定的是,公子馮體內虛火太盛,因此傷了眼目。這些日子醫官是用盡全力給公子馮調理虛火的問題,但是湯藥下肚,根本不管用。

  醫官說:“小臣的湯藥清熱下火,絕對對症,宋公子的虛火不懈,必有其他緣由。”

  祁律便奇了怪了,公子馮這些日子接觸的人很少很少,因著眼目的緣故,很少讓寺人宮女伏侍,除了吃湯藥之外,祁律還會給他做一些清熱下火的食物,都是對他病症有好處的,怎麽公子馮的病症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惡化了?

  因著公子馮的病症惡化,不隻是眼目的問題更加嚴重,視力急劇下降,而且方才公子馮還出現了神情恍惚、亢奮的情況,這都是虛火太大造成的。

  醫官隻能再調整藥方,給公子馮調理身體,但是也有弊端,說:“宋公子這個身子的情況,虛火旺盛的厲害,倘或小臣下狠藥降火,恐怕會對公子的身子有所損傷,還是要找出虛火旺盛的根源才行。”

  醫官調整了藥方,很快便去親自熬藥,告退了出去。

  沒一會子公子馮便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目,眼睛赤血通紅,隻是比方才稍微清醒了一些,看臉色便知道,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公子馮呼吸相當粗重,嗓音也沙啞極了,宋公與夷見到公子馮醒了,趕緊說:“馮兒,你到底哪裏不舒服?!為何要瞞著大哥,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了,你還瞞著大哥,能瞞到幾時?!”

  公子馮沒有立刻說話,祁律便說:“宋公已經都知曉了,宋公子的情況比前些日子還惡化了,剛才險些……”

  祁律說到這裏沒有再說,剛才如果祁律和天子沒有聽到玉扣砸碎的聲音,公子馮險些侮辱了宋公與夷。

  公子馮閉了閉眼睛,他雖然昏迷了過去,不過好像記得剛才的事情,臉色相當難看,陰沉一片。

  宋公與夷見他臉色這般難看,便說:“馮兒,你還有哪裏不舒服,不要再隱瞞了,咱們也好一起想法子。”

  他說著,想要去握公子馮的手,公子馮卻立刻縮回手來,避開了宋公與夷的觸碰,似乎還因為剛才的事情而自責。

  公子馮聲音沙啞的說:“馮也不知是怎麽了,尤其是這兩日,一日比一日難過,燥熱不減,反而更勝……”

  如今是秋日了,一日比一日清涼,公子馮卻覺得很熱,一日比一日燥熱難耐,不止如此,這些日子竟然還出現了其他症狀。

  公子馮沙啞的說:“有的時候會神誌昏昏,猶如雲裏霧裏,好似……飲醉了酒一般,卻比飲酒更甚,也說不出是甚麽樣的感覺。”

  公子馮有的時候神情萎靡,有的時候則昏昏沉沉,意識不太清醒,而且因著燥熱的緣故,身體總是處於亢奮之中。

  姬林蹙了蹙眉,他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從未見過如此病症,隻覺得十足奇怪,說:“可是有人下毒?宋公子的症狀,寡人覺著更像是遭人下毒。”

  公子馮搖了搖頭,說:“馮平日不用宮人伺候,飲食起居也全都排查過了,無人下毒。”

  這年頭能檢查出來的毒,其實很少,最典型的便是鶴頂紅,銀針可以檢查出鶴頂紅的毒,那是因為砒/霜提煉不完全,因此才會讓銀針發生反應變黑。

  但是相對的,這個年頭的毒藥也很有限,所以一般情況下,宮中一直用銀針驗毒便足夠了。

  祁律聽罷了,神情有些嚴肅,因著他聽了公子馮的病狀之後,反而覺得不僅僅是下毒這麽簡單。

  公子馮剛開始隻是燥熱,後來因為虛火傷了眼睛,緊跟著出現了一些神誌昏昏的情況,這聽起來怎麽那麽像是“毒/品”?祁律隻覺得這個事情並不簡單。

  姬林下令暗中排查公子馮身邊的宮人,隻要是能接觸到公子馮的宮人,全部排查一遍。

  宋公與夷不放心公子馮的情況,他已經知道公子馮患有眼疾的事情,但是宋公與夷打算替公子馮保密,等眾人全都離開了,宋公與夷還是執意留下來照顧公子馮。

  公子馮躺在榻上,閉著眼睛,畢竟他這個時候睜著眼睛和閉著眼睛也沒甚麽區別了。

  宋公與夷輕聲說:“馮兒放心,倘或有人敢加害與你,孤定不會放過他。”

  公子馮搖搖頭,說:“大哥不必擔心了,還請回罷,大哥留在這裏,馮兒的眼睛也看不見,反而……說不定還會有什麽危險。”

  宋公與夷聽著公子馮的話,心中有些發擰,說:“你且安心養病,別的甚麽也不要多管,過些日子便是你即位的日子,你放心好了,大哥會讓你坐上國君之位的。”

  公子馮豁然睜開眼睛,他雖然看不見宋公與夷的表情,但是他能看到宋公與夷的大體輪廓,微微眯了眯眼目,想要看清楚宋公的表情,然而這隻是徒勞,依然一片模糊。

  公子馮沙啞的說:“馮兒已經是一個瞎子,如何還能繼承國君之位?”

  宋公與夷握住公子馮的手,公子馮像是被燙了一樣,想要抽回去,但是宋公與夷早有準備,死死握著他的手,說:“馮兒,天子想讓你即位,除了天子與太傅之外,沒有甚麽人知道你患有眼疾,隻要旁人不知,你便是我宋國的國君。”

  公子馮嗓子滾動了一下,宋公與夷輕笑一聲,說:“你我曾經為了國君之位,掐得你死我活,而如今有人要害我宋國,該是你我聯袂的時候了,我老宋人怎會如此好欺負,不是麽?”

  公子馮聽著他的話,不由也笑了一聲,說:“大哥說的正是。”

  天子下令排查,但是公子馮的身邊根本沒有奇怪的人,也沒人下毒,實在不知道這個毒素是怎麽混進來的。

  祁律有些憂心,因著按照公子馮的說法,他很可能不是中毒這麽簡單。這個“毒藥”還能控製公子馮的心神,讓他昏昏沉沉,忘乎所以,簡直便是殺人於無形,倘或揪不出這幕後之人,時間一長,公子馮必然會變成一個廢人。

  祁律在膳房中理膳,一時有些心不在焉,但聽“小心!”,祁律低頭一看,菜刀險些切到了自己的手。

  旁邊的膳夫也是驚了一跳,連聲說:“太傅!當心啊!千萬勿要傷了自己,咱們小臣可是當不起的。”

  祁律剛才一時走神,連忙把刀放下來,這一抬頭便又看到了郜國公子,郜國公子日常過來做菜,他今日又來了。

  那郜國公子今日不是來做菜的,而是來取酒的,他抱了一壇子的酒,又從懷裏拿出小瓶子,將佐料粉末倒進去,還用小匕攪拌了一下。

  祁律當真很是奇怪,之前做菜、做湯,郜國公子都用了這個小瓶子佐料,祁律猜測那瓶子裏的作料可能是什麽提鮮的東西,如今飲酒竟然也放入一些,這就很奇怪了,酒水難道也要提鮮,這簡直不倫不類啊。

  祁律眯了眯眼睛,他也沒心情做飯,幹脆淨了手準備離開。祁律一麵往外走,一麵將袖袍整理清楚,剛要邁出膳房的大門,低頭一看,案幾上蹭了一些粉末。

  郜國公子剛才離開膳房,走的很匆忙,那粉末便是他留下來的,怕是剛才從小瓶子裏倒出來的時候漏了一點,蹭到了案幾上。

  祁律眼眸一動,他真的相當好奇,那神奇的佐料到底是甚麽,於是便走過去,站在案幾旁邊,伸手將那粉末蹭起來,沒有多少,食指一蹭全都帶了起來。

  祁律先是扇著風輕輕嗅了嗅,沒有什麽味道,試探的在舌尖上點了一下,立刻難吃的舌頭差點廢掉,一股子奇怪的土腥味,還特別的苦,苦的舌頭根直發麻,不知道這是什麽佐料,倘或這也是佐料,便沒什麽不能食了。

  祁律連忙弄了些水漱口,把嘴裏那股子苦味衝下去,他嚐過了高郜國公子的秘製調料之後,心中的奇怪沒有平息,反而更加奇怪了,這樣子苦澀,還帶著一股子石灰味兒的調料做菜,能好吃麽?

  郜國公子每次在菜裏麵拌一拌,而膳夫們卻一致認為郜國公子做的菜非常好吃,還有一種吃了之後念念不忘,莫名回想的感覺。

  祁律一麵咂舌,一麵又灌了兩口水,這才覺得苦澀的味道衝淡了一些,便從膳房走了出來。

  姬林在小寢殿中,正在忙碌公子馮即位的事情。如今公子馮的眼睛出現了差錯,而且還不知是什麽人搗的鬼,幾日之後的即位冊封大典便更不可出現任何差錯。

  姬林揉了揉額角,自己也是為宋國操碎了心,想他一手將公子馮扶持起來,不就是等著公子馮登上宋國國君之位,讓宋國這個公爵封國,成為自己的黨派麽?

  姬林忙碌著,便聽到殿外寺人的聲音說:“太傅,您來了?小臣幫你通傳……太傅?誒,太傅您怎麽了?”

  姬林還以為祁律給自己送好吃的來了,自從兩個人開始交往之後,祁律更是“變本加厲”的投喂天子,倘或不是因著天子喜歡鍛煉,那性感的身材恐怕都要被祁律給投喂走形了。

  姬林聽到殿外的聲音,立刻站起身來走出去,一眼看到了祁律,祁律站在殿外,旁邊圍著很多寺人和宮女,都是一臉焦急的模樣。

  而祁律本人竟是抱著殿外的大殿柱子,兩隻手摟著柱子不放,臉色微微潮紅,“嘿嘿嘿”的傻笑起來,一副飲醉的模樣。

  姬林有些頭疼,不知祁律大白日的去哪裏飲酒了,一個沒注意便醉成這幅模樣,趕緊走過去說:“太傅,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剛剛說到這裏,祁律迷迷糊糊的好像聽到了天子的聲音,突然放開大殿柱子,搖搖晃晃的朝著姬林撲過去。

  姬林連忙張手接住祁律,哪知道祁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熱情,也不顧其他人的目光,直接對自己投懷送抱。

  姬林是很喜歡熱情的祁律的,自從交往之後,祁太傅還沒有如此熱情過,祁律隻有在醉酒的時候十足放得開,平日都是有賊心沒賊膽的類型。

  今日則恰恰相反,姬林隻覺得祁律隱約有些不對勁兒,他連忙接住祁律,祁律身上竟然滾燙一片,熱乎乎的仿佛一個火球。

  祁律走路打晃,一蹦直接跳過去,撞到姬林懷裏,兩腿一夾,竟然夾住了天子精壯的腰身,伸手摟住天子的脖頸,嘴裏“嘿嘿”傻笑,還有些大舌頭的說:“林……林兒……”

  “嗬……”寺人宮女們小聲的抽了一口冷氣。

  姬林抱住祁律,生怕他掉下來,趕緊摟住說:“太傅,你這是去哪裏飲酒了?怎麽燙成這樣?”

  祁律又“嘿嘿嘿”說:“沒……沒飲酒啊,頭、頭好暈,林兒你別……別轉啊,想和林兒做羞羞的事情。”

  “嗬!”寺人宮女們又抽了一口冷氣,這次聲音稍微有點大。

  姬林一愣,沒想到祁律如此“奔放”,還有更奔放的,就在姬林怔愣的目光下,祁律挽住他的頸子,突然親了下來,直接在眾目睽睽之下強吻了天子。

  “嗬——!”這次寺人宮女的抽氣聲不加掩飾,目瞪口呆。

  姬林眼睛一眯,眼眸加深了不少,抱住祁律大步往殿中而去,還不忘了回頭對那些宮人說:“今日之事,倘或誰敢多說一二,便自己看著辦罷。”

  寺人宮女們好像看到了了不得的事情,但是誰也不敢多話,趕緊全都低著頭說:“回天子,小臣甚麽也沒看到。”

  姬林沒再多說什麽,抱著祁律便進了寢殿之中,“嘭!”一聲關閉殿門……

  祁律感覺自己雲裏霧裏的,胸腹中滾燙的好像裝了一個火球,連姬林這種平日裏體溫很高的人,都比祁律要涼爽很多。

  祁律感覺頭疼、嗓子疼、渾身酸疼,尤其是不可細說的地方,他迷茫的睜開眼睛,便對上了姬林一雙擔憂的眼眸,祁律眨了眨眼睛,奇怪的說:“天子?律怎麽……”

  祁律一臉迷茫的翻身坐起來,“嘩啦”一聲,被子從肩頭滑下,祁律立刻便感覺涼嗖嗖的,低頭一看,不由“嗬……”抽了一口冷氣,趕緊將被子拉起來裹住自己。

  他這麽一動,疼的又是倒抽一口冷氣,姬林連忙說:“好生呆著,不好亂動,太傅受傷了。”

  祁律的眸子快速亂轉,受傷了?自己受傷了?這副模樣儼然酒後的場麵,祁律腦子裏有些混亂,仔細一想,好像還真發生了點什麽。他昨日迷迷糊糊的,覺得很熱很熱,燥熱難耐,在祁律的意識裏,他在宮人麵前強吻了天子,不止如此,還強烈要求和天子做羞羞的事情,一定要和天子“白日宣淫”。

  祁律如今這麽難過,並非因著天子的技術不好,而是因著祁律太熱情了,生生的把自己給作受傷了,天子愣是攔都攔不住。

  祁律想起昨天的事情,當即臉色通紅,“嘭!”直接用被子把自己蒙起來裝鴕鳥。

  天子微微蹙眉,說:“太傅昨日如何飲那麽多酒,以後萬勿如此飲酒。”

  雖祁律十足熱情,一直纏著自己,但是祁律受了傷,姬林也是會心疼的。

  “飲酒?”一提起這個,祁律這才把腦袋從被子裏鑽出來,隻是露出一點點眼睛,悶聲悶氣的說:“律……昨日沒有飲酒。”

  “沒有飲酒?”姬林更是奇怪了,沒有飲酒能成這個樣子?怕是祁律飲酒醉得都給忘了,畢竟祁律與姬林已經發生三次親密的關係,但是每一次祁律都醉的沒有意識,根本記不住,而且還會斷片兒,倘或是醉酒忘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祁律堅持說:“律真的沒有飲酒,滴酒未沾,怎麽會大白日的便飲酒?”

  祁律昨日從膳房出來沒有多久,便覺得頭暈乎乎的,特別的熱,燥熱難當,加之是秋日的正午,陽光非常熱烈,便想找個涼快的地方散一散,哪知道便散到了天子這裏來?

  姬林眯著眼睛,臉色登時陰沉起來,昨日祁律那般熱情,而且昏昏沉沉的連人都認不清楚,起初還把殿門口的大柱子當成了自己,姬林還以為他是醉酒才認不清出人,沒成想並非醉酒,這要是祁太傅沒有散步到自己這裏來,豈不是要出什麽亂子?

  一想到這裏,天子的臉色便非常難看。

  祁律也有些心驚,難道自己不知甚麽時候,糟了旁人的暗算?這不可能啊,祁律昨日並未和什麽人接觸,都是平日裏一起研究菜譜的膳夫。

  姬林將祁律連被子一起摟在懷裏,擔心的試了試他的額頭溫度,說:“如何?現在可還有什麽不舒坦的地方,寡人叫醫官來給你看看。”

  “別了罷……”祁律“乖巧”的趴在姬林懷裏,這個姿勢還稍微舒坦一些,不是那麽酸疼,這麽羞恥的事情還是別找醫官來了。

  祁律說:“律現在已經沒事兒了,昨天不知為何,便覺得暈乎乎的,而且渾身發燙,整個人都不太聽使喚。”

  祁律說到這裏,姬林突然沉聲說:“太傅這個症狀,怎麽和宋公子有些相似?”

  祁律一愣,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兒,公子馮也是虛火旺盛,同樣感覺暈暈乎乎,而且同樣覺得情緒亢奮。不同的是祁律症狀比較輕,纏著天子做了一些羞羞的事情,一日便散了,而公子馮不同,公子馮的眼睛因為虛火旺盛的緣故視力下降十足嚴重。

  姬林說:“太傅昨日可食了什麽東西?”

  祁律腦海中“噌——”的一下,有些驢唇不對馬嘴的脫口而出:“郜國公子。”

  倘或問祁律昨日吃了甚麽,也就是日常那些,而唯一不日常的便是郜國公子的秘製佐料了,當時郜國公子將佐料放進酒水裏,有一些佐料灑在了案幾上,祁律隻是稍微舔了一口,實在苦澀,還有一股子怪味兒,因此便沒有在意。

  如今想起來……

  那苦澀的味道透露著一股子石灰味兒,吃過之後燥熱無比,腦袋暈暈的,有些雲裏霧裏的感覺,而且私欲大增,祁律突然想到了一樣東西——五石散。

  五石散這種東西,是在魏晉之時才流行起來的,是一種達官貴人才吃得起的名貴“補藥”。

  很多當時的明醫稱讚五石散,說五石散可以延年益壽,而且吃過之後會忘記憂愁,很多魏晉時期的名人都吃過五石散,還有著名的書法家王羲之也是五石散的愛好者。

  而這五石散說白了,便是壯陽滋補之物,本是一種治病救人的藥物,但是經過改良之後,有人發現五石散可以使人“體力大增”“精神百倍”等等,一時間便在貴族之中風靡了起來。

  雖五石散被當時吹捧的各種好,但其實有一些改良版本的五石散吃過之後會令人上癮,甚至產生幻覺,都是一種慢性中毒的表情,對身體大有害處。

  早在春秋這個年頭,五石散的“熱潮”還沒有問世,因此祁律並沒有立刻想到這種情況,但如今回想起來,那粉末有一股子石灰的苦澀味道,怕正是鍾乳石的味道。

  郜國公子手中的秘製佐料,應該就是類似於五石散的東西,裏麵夾雜了一些鍾乳石等等的壯陽之物,隻需要一點點便能讓人有雲裏霧裏的錯覺,而且身體精神百倍,這種東西如果吃的多了,不但上癮,而且身體虛火旺盛,百害無一利,早晚是要被掏空的。

  怪不得那些膳夫們吃過郜國公子所做的飯菜,沒有一個說不好吃的,全都連連稱讚,而且還念念不忘,恐怕便是那秘製佐料的功效,隻不過那些膳夫們食的很少,因此沒有太明顯的感覺罷了。

  姬林聽到祁律的猜測,立刻皺起眉來,緊張的說:“太傅感覺身子如何?還是叫醫官來診脈罷。”

  祁律趕緊製止姬林,說:“無妨,律食用的很少,應該沒什麽事,如今暫時不要打草驚蛇。”

  如果當真是郜國公子加害公子馮,那麽郜國公子是如何下毒的呢?公子馮在薛國境內已經墜馬,有眼盲的趨勢,那時候郜公子還在宋國境內,他的手竟然伸的如此之長?

  這麽一猜測下來,祁律覺得這個郜國公子的確有動機加害公子馮。姬林眯眼說:“還能為了什麽?如今的郜國年年朝貢宋國,一直在宋國的製衡之下,宋公的腿突然瘸了,如果公子馮再瞎了,宋國一定會陷入內亂之中,而郜國便有了苟延殘喘的機會。”

  的確如此,現在想一想,實在太巧了,公子馮的眼睛出事,就是在宋公與夷的腿瘸了之後,想要將自己的國君之位讓給公子馮之時,這麽說起來,確實有這個可能性。

  祁律說:“天子暫不要打草驚蛇,咱們暫時沒有證據,全都是推測,律再試探試探這個郜國公子,最好來一個人贓並獲。”

  祁律和姬林找到了突破口,這種壯陽的散劑需要通過食物和水才能服用進去,因此從今日開始公子馮的飲食,無論是水、米、肉還是湯藥,一概不用,表麵上看起來照吃不誤,其實全都由祁律負責,隻是做個樣子,避免打草驚蛇而已。

  祁律的身子酸疼的厲害,不過此時事不宜遲,倘或真的是慢性中毒,公子馮再強壯的身子骨兒也不禁這麽折騰。

  他起了身,便要往膳房給公子馮做膳食,姬林一看,當即吃味兒的很,摟著祁律不讓他穿衣裳。天子如今也沒有好到哪裏去,雖然穿著黑色的裏衣,但已經蹭的有些鬆散,將祁律摟在懷裏,說:“太傅,寡人問你,太傅覺得是公子馮俊美一些,還是寡人俊美一些?”

  祁律:“……”

  祁律心中默默的吐槽,天子明明應該靠才華征服天下,如今竟然和公子馮比美?

  祁律咳嗽了一聲,說:“當然是天子更加俊美。”

  祁律沒有說謊話,天子是跟公子馮比美,又不是和公孫子都比美,而且就算天子要和公孫子都比美,其實也是不相上下的,更何況在祁律眼裏,天子的身材也很俊美,祁律又沒見過公孫子都的身材,自然是天子更勝一籌了。

  姬林一聽,立刻歡喜起來,湊夠去在祁律的額心落下一個無比純潔的親吻,沙啞的聲音笑著說:“寡人最喜太傅對寡人花言巧語了。”

  祁律:“……”???

  祁律對天子“花言巧語”之後,終於從寢殿出來,因著為了避免被寺人和宮女圍觀,祁律特意從寢殿的後門溜出來,正好距離膳房也近一些。

  祁律從後門溜出來,偷偷摸摸的往前走,左顧右盼,“嘶!”抽了一口冷氣,一個沒留神,被人從背後拍了一記,正好拍在腰上。

  祁律疼的呲牙咧嘴,捂著自己的腰回頭一看,原是公孫滑!公孫滑笑眯眯的,仿佛一隻狐狸精,了然的打量著祁律,說:“太傅辛苦了。”

  祁律尷尬的把手從腰上不著痕跡的慢慢放下來,挺直了腰杆,為了找回麵子,十分鎮定淡然,仙風道骨的說:“為了我大周大業,不辛苦。”

  公孫滑眼看著祁律一本正經,忍不住笑起來,說:“太傅要去膳房麽?一並子去罷?滑還能幫忙攙扶太傅一把。”

  “不、不需要。”祁律咳嗽了一聲,說:“太傅好得很。”

  兩個人一並往膳房而去,祁律心裏琢磨著該如何去試探郜國公子,哪知道這麽巧,就在路上遇到了郜國公子。

  郜國公子身邊還有人,正是洛師的虎賁郎將祝聃。

  郜國公子顯然也是和祝聃巧遇的,懷裏抱著一隻酒壺,十分羞澀的拉著祝聃說:“祝將軍,上次想要感激祝將軍,卻未能如願,如今又遇到祝將軍,是咱們有緣分,祝將軍難道還是不肯賞臉麽?不去館驛,隻是到旁邊小飲兩杯,都不行麽?難不成是祝將軍看不起我郜國,覺得郜國地盤子太小,配不上給祝將軍敬酒?”

  郜國公子都說到這個份上,祝聃這個人也實誠,嘴巴笨得很,不好拒絕,郜國公子便拉著祝聃往旁邊的小樓走過去。

  那小樓建在水邊,四麵鏤空,有人在裏麵的話看得十分清楚,郜國公子將酒壺放在案幾上,拿出懷中的小瓶子,打開酒壺的蓋子,往裏麵倒了一些粉末,一麵倒還一麵說:“祝將軍您有口福了,這香料是我們郜國最名貴的香料,摻在酒水中十分香甜,而且還不醉人,有延年益壽的功效呢!”

  祁律一看,好家夥,自己昨日隻是稍微舔了一口,而這個郜國公子竟然在酒水中加了那麽一大堆,這心思簡直太明顯了,他是覺得拉攏祝聃不行,開始下藥了。

  祁律連忙拉著公孫滑躲在假山旁邊,小聲說:“郜公子在酒水裏下了毒,千萬不能讓祝將軍飲那酒,咱們需得想個法子把祝聃引開才行。”

  如果能“順手牽羊”,把那壺酒帶走便更好了,如此一來便能檢查那些粉末到底是不是“五石散”。

  公孫滑看到郜國公子糾纏祝聃,心中十分不快,又聽說郜公子給祝聃的酒水中下了那種齷齪的東西,當即臉色更是難看,眼眸微微一動,挑唇一笑,說:“這還不簡單麽?隻是需要太傅配合一些。”

  “配合?”祁律說:“怎麽配合?”

  公孫滑對祁律“嫣然”一笑,笑的那叫一個美豔動人,倘或祁律是喜歡美豔類型的,絕對逃不過公孫滑的笑顏,必然迷得魂兒都沒了,隻不過現在……

  祁律卻覺得,公孫滑笑的有些瘮人,好像在打什麽壞主意似的。

  公孫滑自己背靠在假山上,拉著祁律的手,一手放在自己的頸子上,一手放在自己的腰上,眼神裏寒光凜凜,口中卻吐氣如蘭,“吭吭唧唧”的說:“太傅,太傅不要,太傅別這樣……”

  祁律:“……”我做了甚麽?

  祝聃剛要飲酒,突然聽到公孫滑的“呼救聲”,而且泫然欲滴,腦海中“轟隆”一聲,“噌!”的站起來,說:“對不住,卑將還有事在身。”

  說罷直接大步衝著祁律和公孫滑這邊跑過來,祁律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情況,祝聃已經黑著臉走過來,一把拽住公孫滑護在懷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公孫滑得逞的笑容。

  祁律剛想要解釋一番,便聽祝聃突然說:“卑將拜見我王。”

  我王?

  祁律有些僵硬的慢慢轉過頭去,果然一眼便看到了天子,天子竟然站在自己的身後,黑著臉,眯著眼睛,眼神中仿佛充斥著暴雨前的黑暗。

  祁律眼皮一跳,試探的說:“天子,您……甚麽時候來的?”

  俊美的天子唇角一挑,分明黑著臉,卻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顏,伸手撐在假山石上,微微彎腰,低沉的嗓音說:“在‘太傅別這樣’之時。”

  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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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在2萬字更新結束的時候,讓我們回顧一下今日太傅傅都點亮了哪些新成就~

  強吻上司get~

  白日宣淫get~

  (被)捉奸三連get~

  風評滑坡get~

  恭喜太傅傅成為今天的全場最佳MVP!獲得今日最辣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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