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情相悅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2070
  “報——!!”

  天子坐鎮在薛宮之中, 虎賁軍跑著衝進來,直接跪在地上, 鏗鏘有力的說:“天子!捷報!祝將軍偷襲徐軍,已經將徐國的伏擊兵馬全部俘虜!”

  姬林一聽,立刻欣喜的長身而起,說:“好!好得很!”

  薛侯尚和太子全都在殿中,捷報送來,二人腦海中均是“轟隆!”一聲巨響,派出去的隊伍分明是祁太傅領兵,怎麽突然變成了祝將軍?

  而且“偷襲徐軍”是甚麽意思?徐國的伏擊兵馬又是甚麽意思?難道徐國伏兵被發現了?

  薛侯尚和薛國太子麵麵相覷,他二人心裏本就有鬼, 如今聽到捷報, 反而歡欣不起來, 臉色僵硬的厲害。

  姬林看向那二人, 笑著說:“薛公,薛太子, 二位聽聞捷報, 好像一點子也沒有欣喜之情呢?”

  薛侯尚支吾的說:“這……這……尚實在是喜不自禁,一時蒙了, 所以……所以……”

  薛侯支支吾吾,姬林又說:“看來讓薛公的計謀落空了,寡人當真要給薛公賠不是呢。”

  薛侯尚一聽,不知怎麽的, 臉色“唰!”變得慘白,仿佛一瞬間粉刷了牆麵似的, 隨即膝蓋一軟, 直接跪在了地上, 顫巍巍著一頭的白發,說:“天子……天子明鑒啊,我……我薛國忠心耿耿,實在不知天子在說甚麽,尚、尚都糊塗了。”

  薛國太子一聽,也趕緊跪下來,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說,心裏充斥著無數的疑問,聽天子的口氣,好像知道他們已經與徐國聯合了一般,但是到底是誰將這事情說出去的?難道是……

  薛魏!

  薛侯尚和薛國太子一瞬間倒是想到一起去,心裏又恨又怕,但眼下隻能瑟瑟發抖的跪在地上,揣著明白裝糊塗。

  “糊塗?”年輕的天子幽幽一笑,說:“是了,薛尚,寡人看你真是老糊塗了!”

  薛國的國君是侯爵,年紀也大,姬林卻突然念出他的大名來,看來是一點臉子也不想給了,薛侯尚一聽,嚇得差點癱在地上,他本就跪在地上,雙手一抖,更是向下匍匐,一頭斑駁的白發險些全都退成了白色。

  姬林冷笑說:“還想和寡人裝糊塗?好啊,正好祝將軍帶了徐國俘虜回來,那就叫這些俘虜進來,和薛侯您,好好的對峙對峙!”

  “天、天子……”薛侯尚嚇得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如果找徐國人來對峙,那不是立刻拆穿的節奏?

  薛國太子一看這場麵不好,立刻大喊著:“天子!罪臣有話說!罪臣有話說啊!這一切都是薛國的國君背著天子做的,絕對與罪臣無關,也與我薛國萬千的無辜百姓無關,還請天子明鑒啊!明鑒——”

  薛國太子說著,“噗通”來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這一跪可嚇壞了薛侯尚,薛國太子這是要大義滅親啊!

  平日裏薛侯最寵愛的就是大兒子,覺得大兒子是長子,又是嫡出,還很孝順,著實看不起庶出的小兒子薛魏,偏心偏到半邊去了。

  哪裏知道如今還沒兩句話,大兒子竟然把自己直接給賣了!

  薛侯尚跪在地上,嚇得差點子抽搐,說:“你……你!孽子!你說甚麽!?聯絡徐國,明明有你一份!還是你,是你引薦的徐國國相,倘或不是你引薦徐國人……天子明鑒啊,都是這個孽子,尚隻是一時糊塗!請天子念在尚對我大周忠心耿耿,隻是一時糊塗的份上,饒了尚這次罷!”

  徐國的兵馬本就不多,雖當年徐國也算是稱霸一時的大宗主國,但是霸道來的快,去的也太快,如今的徐國已經不能算是強國行列,隻是仗著徐地叢林險要的地勢有恃無恐罷了,如今徐國的陰謀已經被看穿,徐國的兵馬又少,瞬間被俘虜了這麽多,大勢可謂去了一半,也難怪薛國的國君和太子如此著急和徐國撇清楚關係。倘或這時候再不撇清楚關係,恐怕以後就要和徐國“共存亡”了!

  姬林冷冷的看著這兩個牆頭草,先是投靠徐國,如今一見勢頭不好,又要投靠自己,互相推卸責任。

  就在那兩人跟互相推諉的時候,祝聃已經大步從外麵走近來,他一身風塵仆仆,因著穿梭叢林,身上臉上都是汙泥,但也顧不得這麽多,立刻下拜作禮。

  姬林看到祝聃進來,臉色終於有了一些笑意,說:“祝將軍不必多禮,這次能大破徐軍,旗開得勝,祝將軍功不可沒,果然祁太傅沒有看錯人。”

  他說到這裏,祝聃卻皺了皺眉,說:“天子,太傅可回來了?”

  姬林聽著微微一頓,說:“祝將軍沒有與祁太傅的隊伍匯合?”

  祝聃沒有得到答案,反而被天子反問了一句,當即便說:“卑將的確與太傅的隊伍匯合,但是沒有看到祁太傅。”

  姬林蹙起雙眉,麵色登時冷了下來,當他知道薛國反叛自己的時候都沒有這般震怒,如今天子的臉色冷得仿佛冰雕,寒聲說:“薛魏在何處?”

  “報——”

  “天子!急報!!”

  虎賁軍又從殿外快步衝了進來,手中擎著一卷小羊皮,說:“天子,急報!有反叛徐人將書信飛矢釘在了城門上!”

  姬林立刻將小羊皮接過來,“嘩啦!”使勁一抖,將羊皮展開,低頭隻看了一眼,臉色比方才還要難看百倍,眯著眼睛,雙手死死捏著小羊皮,恨不能直接將那卷羊皮生生撕裂。

  薛國的國君和太子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他們感受到了天子的怒氣,更是不敢抬頭,那小羊皮必然不是什麽好事兒。

  祝聃看到姬林的臉色,心中咯噔一聲,怕是與失蹤的祁太傅有關,立刻說:“天子,書信如何?”

  姬林將小羊皮遞給祝聃,祝聃趕緊起身,接過小羊皮看了一眼,臉色也跟著難看起來,他平日裏是個老實人,長相又俊美,因此縱使是生氣也是俊美的,如今祝聃沉著臉色,臉上蒙著一股煞氣,也無需甚麽大胡子,已然十分怕人。

  姬林的嗓音沙啞,說:“好一個徐人,反叛我大周,還扣押了寡人的太傅。”

  果然……

  小羊皮是徐人送來的,上麵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告知天子,他們已經活抓了天子太傅祁律,倘或想要祁律的命,便要和他們徐國會盟,否則便叫祁律立刻身首異處。

  姬林臉色冰冷,嗓音沙啞,卻十足鎮定,說:“祝聃,派出探子去尋找太傅,看看太傅是不是真的落在了徐人手中。”

  “是,卑將這就去!”祝聃應聲之後剛要離開,“踏踏踏”的聲音快速衝進來,是石厚從外麵跑進來。

  石厚臉色陰沉,跑進來之後都沒有行禮,說:“我王!薛魏反叛了,抓走了祁太傅。”

  薛魏本是薛國的二公子,因為不滿薛侯尚的偏心,還有薛國太子的打壓,所以投誠了姬林和祁律,向姬林和祁律揭穿了薛國國君與太子夥同徐國的陰謀。

  薛魏並沒有說謊,薛侯尚和太子的確夥同了徐國,打算殺掉天子一勞永逸,隻不過薛國的國君和太子都被利用了,徐國真正夥同的人,根本不是薛侯和太子,而是薛過的二公子,薛魏本人!

  薛侯尚和太子貪心不足,被當成了棄子,隻是薛魏成功取得天子信任的踏腳石而已。

  薛魏為了取得祁律的信任,不惜犧牲了徐國大批的伏擊兵馬,讓祝聃將這些兵馬一網打盡,在取得信任之後,利用叢林的地理優勢,成功將祁律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走。

  從頭到尾,徐國早就做好了,用一堆人頭,來換祁律一個人頭的打算,薛魏才是那個藏得最深的細作!

  姬林本想派出探子打聽,看看祁律是否真的在徐國手裏,萬一徐人陰險狡詐,想要空手套白狼呢?但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湮滅了,石厚前來稟報,說是回來的隊伍裏,有人看到了薛魏擄走祁太傅,千真萬確,絕沒有假。

  虎賁軍本想營救祁太傅,但是叢林地理非常複雜,他們根本沒有追上,全部跟丟了。

  姬林雙手攥拳,指甲恨不能穿透掌心的皮肉,額角青筋暴怒,說:“好,好的很呢。”

  他不怒反笑,一揮袖袍,說:“薛國國君與太子夥同徐國反叛,削去侯爵之位,立刻打入圄犴。”

  “是!”祝聃立刻拱手,將薛國國君的冕旒一把扯下來。

  薛侯尚年紀大了,根本無法反抗,眼看著敗露,嚇得兩眼一翻,幾乎昏死過去,旁邊的薛國太子也被虎賁軍架起來,踢著腿的大喊:“天子饒命啊!都是我君父和二弟搞的鬼!!天子,罪臣沒有參與啊!罪臣是無辜的!”

  姬林沙啞的說:“拖下去,倘或多說一句話,饒了寡人清淨,便割下他的舌頭。”

  薛國太子嚇得不輕,立刻閉上嘴巴,臉色慘白,眼睛突出想要用眼神求饒,很快被虎賁軍拖了出去。

  眾人皆聽聞了薛魏反叛,擄走祁太傅的事情,天子緊急召開廷議,眾人全部入殿參加廷議。

  眾人進入殿中,姬林一身黑袍,背著身站在角落,正在參看薛國和徐國周邊的地形圖。

  姬林雙目注視著地圖,食指和中指並攏,在地圖上輕輕的劃著,雖祁太傅被擄走了,但天子的反應比眾人想象中鎮定很多,淡淡的說:“諸卿來了?坐罷。”

  眾人入了班位坐下,姬林這才轉過身來,也坐在席位上,開口說:“想必諸位也都聽說了,寡人便不再多言。徐人要求寡人親自前往徐地會盟和談,才肯放了祁太傅。”

  眾人立刻皺起眉來,祝聃第一個拱手說:“我王!徐地叢林險要,我軍雖訓練有素,但不熟悉地形,實乃兵家大忌,我王切不可進入徐地,無異於自投羅網啊!”

  姬林點點頭,嗓音平靜的說:“寡人知道。”

  的確如此,這些年來徐國身邊的國家都在壯大,但是他們都沒有選擇兼並徐國,為什麽?當然是因為徐國的地盤子太“陰險”,這些叢林和沼澤互相交織,無論是什麽樣的精銳兵馬,一旦進入叢林都會受阻,在這樣的條件下作戰,是非常不明智的,更不要說身為天子的姬林,親自進入徐地了。

  石厚皺眉說:“徐人狡詐,他們並未說明會盟地點,如此沒有明確地點的會盟宴席,絕對宴無好宴。”

  姬林又點頭,說:“寡人知道。”

  小羊皮上隻是說讓天子參加會盟,但是會盟的地點沒有明確指出,說是徐地之內,到時候會有徐國的使者引導天子來到會盟地點。

  如此一來,不提前告知會盟地點,虎賁軍也就沒有辦法提前布置,倘或徐人的會盟不是和談,而是個“武會盟”,虎賁軍便會被殺一個措手不及,得不償失。

  公子馮眯著眼睛,想了想也說:“雖天子已經襲擊了徐國的伏擊兵馬,但很顯然,徐國的主力兵馬駐紮在何處,我等還沒有探查清楚,徐國謹慎,就連夥同的薛侯和薛國太子也不知徐國的主力屯兵在何處,一旦前去會盟,很有可能便是邁進了徐國屯兵的大本營,還請天子……三思。”

  姬林第三次點頭,重複說:“寡人知道。”

  徐國的兵馬囤積在叢林中,但是主力囤積在哪裏,他們並不清楚,便是連作為細作的薛國國君和太子也不清楚徐人的屯兵地點,如果召開會盟的地點就是屯兵地點,天子此去就是羊入虎口。

  姬林淡淡的說了三次“寡人知道”,終於,他又說了一句話:“但寡人,不能眼睜睜看著太傅涉險而不顧……”

  祁律被捏了一下後頸,猛地陷入黑暗之中,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意識,一切混混沌沌。

  他好像聽到有人在附近說話,但聲音很模糊,若隱若現的,祁律頭疼欲裂,還是無法睜開眼睛。

  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那是薛國的二公子薛魏的聲音,因為這兩天總是聽到薛魏說話,所以他一開口,祁律立刻認了出來。

  他腦海中就算再渾渾噩噩,但絕不會認錯,是薛魏無疑!

  薛魏的嗓音笑著說:“魏對徐公忠心耿耿,如今國相可信了罷?”

  另外一個聲音輕笑起來,清淺又清冽,略微有些陌生,又略微有些熟悉,祁律肯定在哪裏聽到過,但是一時竟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裏聽到過。

  那聲音笑著說:“是了,二公子忠心耿耿,寡君必然會明白二公子的心意。”

  薛魏的聲音滿滿都是諂媚,說:“還請容相在徐公麵前,替魏多多美言幾句。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如今這徐國的天下,都是您容相為徐公撐著,倘或容相能為小人美言幾句,必然是大好的。”

  容相?

  祁律想要睜開眼目,看一看那容相到底是誰,為何聲音似曾相識,但他渾渾噩噩,根本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聽薛魏和那人的口氣便可以聽的出來,這個“容相”顯然是一個榮氏的國相,應該是徐國的國相無疑了。

  祁律依稀記得,徐國的確是容氏獨大,這容氏也是徐國的老貴族,當年徐偃王時期,出了一名很有權勢的徐國大夫,名喚容居。旁國的國君過世,容居便是那個自稱“代天子使臣”之人,以天子使臣的名號前去吊唁,當年的容居可謂是風光一時。

  祁律一聽,這個國相也是容氏,想必就是當年叱吒一時的容居之後了。

  容相的嗓音幽幽的,說:“放心,你忠心於我徐國,寡君少不得你的好處,等這次會盟之後,寡君定然扶持你做薛國的國君,到時候……你可便不是什麽二公子,而是薛國的萬人之上,再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

  薛魏輕笑說:“是,容相說的極是,小人為了容相可以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容相說完,似乎想要離開了,跫音漸去漸遠,隻聽得薛魏說:“恭送容相。”

  祁律用盡全力,掙紮著睜開眼目,眼前一片片的發黑,冒著金星,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四周卻一片昏暗,幾乎看不清楚。

  祁律熟悉了一下黑暗的環境,這才終於看清楚,自己應該在一間帳篷裏,因為天色混沌,帳篷裏又沒有點燈,所以伸手不見五指。

  而此時此刻帳篷裏,竟然還有另外一個人。

  祁律目光慢慢轉動著,落在那個人身上,和那人四目相對,對方毫不吝嗇的送給他一個微笑。

  臉上是玩世不恭的笑容,高大的身材,俊美的臉龐,足以顛倒眾生的笑容,將那些癡迷他的人,頑弄在股掌之中。

  ——薛魏!

  薛魏對上祁律的目光,笑了笑,說:“太傅,可醒了?當真是讓魏好等。”

  祁律一動,感覺到自己的雙手被綁在身後,根本無法動彈,而且他一動,一股惡心眩暈的感覺立刻湧上來,畢竟是被打暈了過去,醒過來後有些不適也是正常的。

  祁律眯著眼睛,說:“薛魏?”

  薛魏笑了笑,說:“怎麽,祁太傅見到魏,不歡心麽?”

  祁律麵色十分平靜,略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慢慢掙紮著坐起身來,靠坐在帳篷裏,說:“原來薛國的細作,是你?”

  他雖然說的是問話,但是語氣十分肯定。

  薛魏淡淡的一笑,說:“是啊,想要騙過祁太傅,可當真是不容易呢,不得已犧牲了那麽多徐國的士兵,都被天子給俘虜回去了,這麽多人換太傅您一個人,您說說看,魏是不是用心良苦了?”

  祁律又說:“看來薛侯和太子,都是你的墊腳石了?”

  薛魏這次笑的有些得意,點點頭說:“太傅說的無錯,畢竟是他們貪心在前,的確勾結了徐人,魏說的可都是實話,隻不過……是用天子的手,替魏除去一些墊腳石罷了。”

  薛魏心情大好,站起身來撣了撣自己的袍子,說:“如今好了,太傅您說,天子此時此刻得知太傅被俘虜,會不會震怒異常,已經將薛國的國君和太子給問斬大辟了?嘖嘖,搞不好真的身首異處了。”

  祁律聽著他的笑聲,突然說:“容相是誰?”

  薛魏猛地皺了一下眉頭,說:“看來你知道的很多。”

  祁律微微挑了挑唇角,說:“律很好奇,這個容相到底是誰?”

  薛魏說:“你不該知道的,最好不要知道,否則恐怕祁太傅要吃苦……”

  他說著,單膝跪在地上,伸手捏住祁律的下巴,微微抬起他的頭來,湊過去在祁律的耳邊說:“太傅的模樣甚得我心,倘或你吃了苦頭,魏可是要心疼的。”

  祁律使勁晃了一下頭,甩開薛魏捏著自己的手,就在這個時候,帳簾子打了起來,原來是薛魏身邊那個清瘦的小臣。

  小臣一張臉麵非常普通,不能說難看,但是也不好看,從外麵探頭進來,日常垂著頭,他的脖頸上還掛著日前被姬林劃傷的劍痕,懦弱怯生生的說:“公子,將軍來了。”

  “嘩啦——”緊跟著便是一聲響動,一個高大的人影突然打起帳簾子,將那小臣一推,毫不客氣的走了進來。

  正是之前祁律俘虜的徐國將軍!

  徐國將軍走進來,哈哈大笑說:“薛魏,你這人可不厚道,臨時改變了計劃,怎麽不事先和我說道說道,害得我以為你叛變了君上,不知罵了你多少回呢!”

  之前被祁律抓住的徐國將軍,的確一直嘶聲力竭的大罵薛魏來著,看起來並不知情。

  薛魏笑著說:“還請將軍多多擔待,這祁太傅鬼的很,若是想要祁太傅相信,不得請將軍配合配合麽?魏唯恐將軍是個實在人,算計不過祁太傅,因此便沒有告知將軍,還請將軍恕罪啊。”

  徐國將軍揮了揮手,說:“反正人都抓到了,這就不說了!你這計策倒是秒的很呢!”

  徐國將軍猙獰一笑,說:“是了,二公子還不知道罷?周人那邊連夜傳來了消息,說是同意會盟了!”

  祁律立刻抬起頭看著那徐國將軍,他剛剛醒來,不知道會盟的事情。

  徐國將軍哈哈一笑,眼神頗有些耐人尋味的低頭看著被捆綁起來的祁律,笑著說:“這高高在上的天子,怎麽會為了一個太傅答應深入徐地來會盟?起初你讓我差人去送會盟的書信,我還不相信,如今倒是讓我大開眼界,怕是這祁太傅,有什麽嬖寵的好法子罷?啊?”

  徐國將軍大笑起來,口中開始說起葷段子,搓著掌心走過去,逼近祁律,說:“好哇,我今兒個也來試試,你這年紀雖大了一些,但是臉蛋兒還真不錯,本將軍愛見的很,這會子竟是讓本將軍看的心眼兒直發癢。”

  徐國將軍一把捏住祁律的肩頭,祁律雙手綁在身後也不能動,感覺自己的肩膀要碎了一樣,對方的手勁兒極大,扳著自己的肩頭便要靠過來。

  “將軍。”薛魏突然伸手攔住那徐國將軍,徐國將軍甚是掃興,說:“做甚麽?”

  薛魏笑著說:“將軍不忙,這祁太傅乃是天子身邊的寵臣,倘或天子前來會盟,看到祁太傅受辱於將軍,這恐怕……萬一惹得周人魚死網破,倒是咱們麻煩了。不如……到時候等會盟結束,抓住了周天子,將軍再享用美人兒,也是好的,這軍營之中,還有人可以與將軍爭搶麽?先來後來,都是將軍您的人。”

  薛魏十分會說話,徐國將軍一聽,也是這個道理,便鬆開了祁律,但是又不肯善罷甘休,隻覺得自己有些虧了。

  薛魏幽幽一笑,說:“將軍您可能不知道,這祁太傅之所以會如此受寵,也是因著他有一副好手藝。據說這個祁太傅是亨人出身,也就是膳房的小吏,一手理膳的本事那是絕頂的。徐國的兄弟們一直屯兵在叢林,也沒什麽好吃的,不如就讓祁太傅給將軍與兄弟們親自理膳,讓將軍嚐嚐天子太傅的理膳手藝,如何?”

  祁律現在處於的營地,便是徐國屯兵在叢林裏的營地,大量的兵馬和糧草囤積在這裏,可謂是這次作戰的主力隊伍。

  雖屯兵在這裏非常方便,方便輜重補給和轉移,但是叢林裏辛苦,什麽也沒有,將士們平日裏吃的也很隨便,的確好些日子沒有大魚大肉了。

  說起來,叢林裏倒是不缺魚和肉,但是隨軍的膳夫也不懂得太多的理膳手藝,能吃飽就行了,大家一直吃的都很簡陋,突聽薛魏的建議,徐國將軍立刻泛起了饞癮。

  徐國將軍說:“也好!”

  他說著,陰森的看向祁律,說:“讓你給我們兄弟理膳,是你的幸事!你這細胳膊細腿兒的,自己掂量掂量,倘或我看見你逃跑,哼哼,可別怪我心狠手辣,逃跑一次便打斷你一條腿!反正你理膳或者伺候人,都不需要腿的。”

  他說著擺了擺手,示意薛魏,薛魏立刻上前,將祁律背後的繩子解開,說:“有勞祁太傅,為徐國將軍理膳了。”

  祁律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繩子解開,他慢慢從地上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手腕,因為繩子綁的很緊,怕他逃跑,所以手腕上勒出了好幾條紅痕,斑斑駁駁的都是血點子,顯然已經淤了,過幾天必然要發青發紫。

  祁律沒有多說一句,冷漠的說:“膳房在何處?”

  徐國在叢林裏屯兵,根本沒有膳房,直接找塊地方生火造飯也就是了,小臣領著祁律走出帳篷,給他找了塊地方,然後把食材全都拿出來,還是那樣怯生生的說:“祁太傅,這些都是可以用的食材,您看看夠不夠用。”

  祁律低頭看了看,其實軍營裏的糧食很少,都是打來的野味兒,畢竟這裏是叢林,野獸不少。

  祁律琢磨了一下,肉雖不少,但是各種食材都很有限,幹脆直接來個燒烤,把各種肉切成小塊串起來,然後再烤兩條魚便是了。

  祁律挽起袖袍來,將衣擺掖在腰帶中,他的手臂露出來,細白又光滑,忙碌的開始切肉,將肉切成小塊,找了很多木頭,削成細細的小簽子,然後將肉塊串起來,又開始去調燒烤的佐料。

  雖然野生的肉應該味道不錯,但是很多野生肉的口味很腥氣騷氣,口感也會很柴,所以調味就需要下功夫,口味一定要重,才能掩蓋那些不和諧的味道。

  祁律忙碌著,那徐國將軍在一邊看著,似乎生怕祁律下毒一般,薛魏笑著說:“將軍不必如此謹慎,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呢,他如何能下毒?再者說了,他身上也沒有毒藥,不是麽?”

  徐國將軍說:“也是。”

  他雖這麽說著,不過眼眸還是沒有離開祁律,目光一直在祁律身上打轉兒,摸著下巴笑起來,說:“真別說,這個祁律理膳的模樣兒,當真是好看,我從未見過哪個膳夫理膳這般好看,便跟要開出花兒似的,看得我這心頭裏癢得很。”

  薛魏哈哈一笑,說:“將軍忍耐一時,日後還不都是您的?”

  徐國將軍與薛魏說著葷話,沒一會子,一股子濃煙便騰了起來,畢竟是明火燒烤,而且這個年代也沒有抽油煙機,別說是抽煙機了,這裏連膳房也沒有,根本沒有排風的設施,隻能隨著風自然散去。

  雖油煙很大,但是明火燒烤的地道之處也正在於此,一股子濃鬱的焦香味兒撲麵而來,肉香肆意,伴隨著各種調料的鮮、香、鹹,回蕩在整個軍營之中。

  徐國將軍從沒有聞過這麽香的味道,這些野味兒他們天天都吃,但是每天吃到的野味兒,不是酸,就是腥,還有腥臊的味道,大家也都是隨便烤一烤,然後大塊撕著吃,有的時候外麵烤糊了,裏麵還夾著血水,那味道能好吃麽?

  這些野味經過祁律這麽拾掇,切成了小塊,肥瘦均勻的串在一起,用散鹽和各種佐料將肉塊揉搓入味,仔仔細細的醃製一番,不僅能祛除野味的腥臊氣味,而且還能改良野味兒的口感,將水抓進肉中,讓口感較柴的肉也變得鮮嫩可口。

  等肉烤製的焦香四溢,撒上一把調試好的蘸料,翻麵繼續一烤,那香味撲麵而來,簡直香的食指大動!

  營地裏的士兵們聞到了香噴噴的肉味兒,全都安耐不住了,一個個跟沒吃過飯似的,排著隊的要吃肉,祁律烤肉的速度幾乎跟不上。

  如此一連吃了好幾天烤肉,在天子沒來會盟之前,軍營裏每日都在吃烤肉,徐國的士兵們根本吃不膩,也不願意換樣兒。

  眾人正圍著篝火吃烤肉,薛魏便說:“將軍,明日便是會盟之日,魏請命!”

  姬林已經答應會盟,不過徐人並沒有告訴姬林會盟的地點,會盟當天,會派出使者引導天子進入徐地的會盟大營,如此一來,誰做這個徐國的特使就是個問題了。

  薛魏主動請命,想要前往薛國引導天子來營地會盟,徐國將軍一聽,卻皺起眉來,口頭上說:“我徐國地形複雜得很,你不是我們老徐人,不了解叢林地形,還是不要去了,我會另派他人前往的。”

  徐國將軍口頭上說得很好聽,其實徐國將軍還是不信任薛魏。誰知道把他放回薛國去,會不會節外生枝?因此徐國將軍還是要派自己的親信去做使臣,將天子引入叢林。

  祁律一麵燒烤,一麵默默的聽著那些人說話,眯了眯眼睛,明日……明日便是會盟之時。

  薛魏請命失敗,但是並沒有多說,似乎十分服從安排,大家酒足飯飽,明日還要會盟,因此都準備早早歇息,養精蓄銳。

  薛魏將祁律送回了營帳,每天理膳之後,祁律都會立刻被綁起來送回營帳,薛魏將他的雙手重新綁在身後,笑了笑,說:“辛苦祁太傅了,不過……這也是最後一個晚上,明日一到,太傅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他說著,意義不明的笑了一聲,確定祁律的雙手綁好之後,轉身離開了營帳,對手在門外的士兵說:“嚴加看守,切勿出了岔子。”

  “是!”

  薛魏出了營帳,並沒有回到自己的營帳去,而是轉身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帳子,熟門熟路的掀開帳簾子走了進去。

  營帳中縈繞著一層一層的霧氣,微涼的夜晚,團團的暖氣和濕氣迎麵撲來,幾乎打濕了薛魏的鬢發。

  混沌營帳中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就見那偌大的營帳正中擺著一個木桶,有人正在木桶裏沐浴,他背對著帳門,長發披散而下,襯托著苗條的身形細細的腰身。

  沐浴之人聽到有人進來,卻沒有回頭,十分悠閑的輕輕趴在了木桶邊緣,慵懶的歎息了一聲,說:“叢林艱苦,連燒一些沐浴的熱湯都十足麻煩,明日大事一畢,可算是能回都城了。”

  薛魏走進去,將袖擺卷起來,走到浴桶旁邊,伸手進水中,掬起一些熱水來,輕輕的潑灑在那纖細的脊背之上,動作小心翼翼的將那人黑色的濕發輕輕捋順到一邊,露出他白皙纖細的脊背。

  薛魏一麵給他按摩著肩膀,一麵笑著說:“當真真辛苦容相了,容相為了徐國如此忠心耿耿,這次若能擒住天子,必然是大功一件,小人先恭喜容相了。”

  那人沒有回頭,肩頭輕顫,發出一聲輕笑,說:“二公子亦是功不可沒。”

  薛魏說:“與容相比起來,小人實在卑微的不值一提。”

  那人抬起手來,纖細的手掌覆蓋在薛魏的手背上,輕輕一拽,不讓薛魏繼續給自己按摩肩膀,反而將人拽過來,隔著嫋嫋的熱氣,薛魏似乎瞬間明白了對方的心意,眯了眯眼睛,唇角一挑,說:“小人伏侍容相?”

  對方“嗯”了一聲,“嘩啦!”一聲,將衣冠整齊的薛魏直接拽進熱湯之中……

  天色蒙蒙發亮,今日已經是天子與徐國的會盟之日。

  說是會盟,但是誰都知道,這分明是羊入虎口!因著徐國提出來的條件十足苛刻,不隻是不提前告知會盟的地點,臨時派遣徐國使臣前來引路,而且還坐地起價,多加了一個條件,不讓天子多帶人馬,最多隻能攜帶五十兵馬前去會盟。

  石厚眼睛一眯,說:“五十兵馬?!徐國使臣你們的用心還能更昭然一些麽?”

  那徐國使臣似乎有恃無恐,說:“倘或天子不願,也沒有甚麽幹係,我們便請祁太傅去徐國的都城做客,也是一樣兒的。”

  姬林額角青筋猛地蹦了出來,藏在黑色袖袍之下的手掌微微攥拳,但是麵容很快平靜下來,抬了抬手,示意石厚不用多說。

  姬林最後隻帶了石厚、獳羊肩和五十兵馬跟隨徐國使臣前往會盟營地,一行人離開薛國,進入徐國的地界,徐國附近都是叢林,如果沒有人帶路,很可能陷入沼澤不能自拔。

  徐國的營地早就做好了準備,營門口全都是列兵,徐國將軍站在營地中間,很快便看到了一行人進入營地,打頭的一身黑色長袍,頭戴冕旒,身材高大,可不就是當今的天子姬林麽?

  姬林左右跟隨著護衛的石厚和獳羊肩,身後是五十虎賁精銳,但說到底人頭數非常少,直接走了進來。

  徐國將軍哈哈大笑,撫掌說:“好好!天子果然是個爽快人,天子能來會盟,我們徐國當真是蓬蓽生輝啊!”

  姬林眯著眼目,異常的冷靜持重,沙啞的說:“廢話勿言,寡人來了,祁太傅呢?”

  徐國將軍揚起手來示意,說:“好啊,帶人出來,讓天子看看,咱們可沒有虧待了祁太傅!”

  “嘩啦——”一聲輕響,其中一間帳簾子被打了起來,薛魏帶著被反綁著雙手的祁律從營帳中走了出來……

  姬林一眼就看到了祁律,祁律雙手被綁在身後,好似並沒有受傷,但是清減了一些,頭發也微微有些散亂,被薛魏推搡著從營長裏走出來,稍微還踉蹌了一下,險些倒在地上。

  姬林眼睛一眯,立刻說:“寡人已經過來了,放了太傅。”

  徐國將軍哈哈大笑起來,說:“這可不行。”

  姬林平靜的說:“哦?既然是來會盟的,徐國如此沒有誠意,如何會盟?”

  徐國將軍說:“天子您已經進入了咱們的會盟營地,不瞞天子您說,這會盟營地,便是我們屯兵的大營,這裏裏外外一共兩萬兵馬!”

  兩萬……

  雖這個數目看起來很少,但是在當時那個年代,生產力和人口都很低下,能拿出五萬兵馬的便是大國強國了,洛師的周八師一共兩萬五千兵馬,可見徐國屯兵兩萬,人馬已經不少。

  姬林眯了眯眼睛,說:“你到底要說什麽,何必拐彎抹角呢?”

  徐國將軍在原地踱了兩步,笑著說:“我們營地中有兩萬兵馬,糧草無數,而天子呢?天子隻身帶五十兵馬,就算這五十兵馬乃是洛師精銳之中的精銳,但天子的五十兵馬,能和我軍兩萬兵馬拚命麽?”

  姬林很平靜,淡淡的說:“不能。”

  徐國將軍說:“天子知道這個道理便好,看來天子也是個明白人,倒是讓我少廢了不少口舌。”

  徐國將軍隨即舉起手來,說:“如今放在天子麵前的,隻有兩條路,其一,寡君聽說天子對我徐國有甚麽誤會,因此想邀請天子,和宋公一般,去我徐國都城做客!”

  石厚冷笑說:“原是如此,宋公原是去了你們都城做客,而不是被你們俘虜了去。”

  徐國將軍睜著眼睛說瞎話,說:“是了,寡君好客,願意結交友邦,天子如今已經來到了徐國境內,沒有道理不去做客,不是麽?”

  姬林平靜說:“第二條路呢?”

  徐國將軍猙獰而笑,說:“這第二條路……”

  他說到這裏,一個聲音突然穿插了進來,直接打斷了徐國將軍的話頭,說:“這第二條路,倘或天子不願意去我徐國的都城做客,那便隻能請天子留下一封……遺書。”

  遺書?

  天子如此年輕,而且身子骨硬朗的很,沒病沒痛的,有人竟然讓天子留下遺書,這明晃晃的威脅之意,豈不是很明顯了麽?

  那聲音輕笑著,款款而來,說話的聲音帶著一股清冽,卻不緊不慢的,仿佛天生很溫吞。

  眾人立刻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見一個身穿華袍的男子從營帳中矮身走出來,他微微彎腰,打起帳簾子,動作十分舒緩,從頭到尾都透露著一股子溫吞的氣息。

  那男子不怎麽顯年紀,應該在二十歲左右,身材纖細而苗條,體態萬千,四指寬腰帶束縛著精瘦的細腰,隻是看身量,活脫脫一個俊逸出塵的謫仙,然而往上看去,這張臉麵卻著實太普通了一些。

  不說難看,但是也不好看,扔到人堆兒裏找不到的類型,麵容幾乎沒有一點子辨識力。

  而這樣的人,也是最容易做細作之人,他白皙的脖頸上還掛著一道紅痕,可不就是日前被姬林用劍刃誤傷的痕跡麽?

  正是跟在薛國二公子薛魏身邊,那個性子懦弱溫吞,說話總是怯生生的小臣!

  此時那小臣搖身一變,一身華袍加身,神態舉止哪裏還有一星半點子的弱氣,也不見了懦弱,隻是溫溫吞吞的感覺更甚了,渾身上下懶洋洋,眼睛似睜非睜,仿佛不將所有的事情放在眼中,這樣的態度著實令人惱火。

  那男子走過來,理了理自己鬆散的鬢發,又理了理自己的衣袍,這才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抬手向姬林作禮,說:“不知天子到訪,險些失禮與我王,當真是不該……是了,小人還未能介紹。小人徐國國相容居,拜見天子。”

  容相!

  祁律眯了眯眼睛,怪不得當時聽容相的聲音很耳熟,仿佛在哪裏聽過,但是一時想不起來,隻因著雖然聲音耳熟,但是氣質沒有半分相似,所以祁律一時沒有將徐國的國相和為薛魏擋劍的小臣聯係在一起。

  在徐偃王還當政的時候,徐國稱霸一時,周邊三十六個國家俯首稱臣,於是徐偃王覺得自己是時候與天子比肩,自立為天子。

  徐偃王時期有一個很著名的大臣叫做容居,容氏一門在徐國異常鼎盛,幾乎占領了徐國的半壁江山,而麵前的這個容居,當然不可能是徐偃王時期的容居。

  此容居乃是容氏後人,隻不過同名而已。

  相同的也不隻是名字,還有容居在國中的地位,容居年紀輕輕高居徐國國相,在徐國一手遮天,可謂是祭仲一般的人物,關鍵徐國的國君並沒有鄭伯寤生手腕子鐵,所以徐國的國君都製不住容居,容居在徐國,是超越國君存在的權勢。

  讓人沒想到的是,容居竟然掩藏在薛國,裝扮成薛國的一個小臣,一直藏在薛魏的身邊。

  容居作了一禮,看起來恭恭敬敬,但實則一點子也沒有恭敬的意思,不等姬林說話,容居已經自顧自起身,他的黑發順著作禮的動作滑下來,脖頸上不隻是有一條劃傷的痕跡,更多的是斑斑駁駁的紅痕,連綿起來,一眼便能看出來,他昨日晚上必然十足精彩。

  容居起身,笑了笑,說:“兩條路,一條是生路,一條則是死路,不知天子喜歡哪一條?”

  姬林眯著眼睛,沒有立刻說話,容居似乎等的不耐煩了,打了一個哈欠,很慵懶的說:“天子快些打算,快些解決了這些麻煩事兒,咱們也能快些離開。”

  姬林突然一挑唇角,淡淡的應和了容居一句,說:“是啊,的確應該快些解決。”

  容居聽到姬林的話,微微蹙眉,不知姬林是什麽意思。

  就在這時候,突聽徐國的士兵大喊著:“失火了!不好了,失火了!!”

  一個士兵跑過來,非常驚慌,麵上還被黑煙熏得一片斑駁,大喊著:“將軍!不好了!失火了!糧倉……糧倉失火了!”

  “甚麽!?”徐國將軍吃了一驚,說:“好端端的糧倉怎麽會失火!?還不快去救火!”

  滾滾的黑煙順著那士兵來稟報的話,打著轉兒的騰上天空,快速向上冒去,與此同時,便聽到“殺——!!!”的聲音,從此麵八方包圍而來。

  容居一眯眼,說:“怎麽回事兒!?”

  徐國將軍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按理來說,他們的營地這麽隱蔽,雖然屯兵兩萬,但是仗著叢林的優勢,就算是洛師的虎賁軍找上一年,也未必能找到這個地方。

  然而如今,四麵八方突然冒出了殺聲,已經將他們包圍在中間,糧倉又滾滾的起火,如此一看,這糧倉起火絕對並非偶然。

  徐國將軍大驚失色,立刻想要去查看情況,這電光火石之間,“嗤——!”但聽一聲輕響,仿佛是皮肉分離的聲音,薛魏手腕一轉,袖中竟然藏著一把小劍,猛地刺過去,趁著徐國將軍不備,手起刀落,動作幹脆利索,直接一劍斬下了那徐國將軍的項上人頭!

  “咕咚——”腦袋飛竄下來,直接砸在地上,飛濺一捧血花,姬林反應迅速,趁著混亂一步搶上去,摟住祁律,溫熱的掌心蓋在祁律的眼眸之上。

  祁律根本什麽也沒看清楚,隻聽到一聲脆響,緊跟著是“嘭——骨碌碌……”的聲音,徐國將軍的人頭滾過來,滾到了姬林與祁律麵前,祁律因著被姬林蓋住眼睛,所以什麽都沒看見,姬林則是冷漠的將那顆麵容猙獰,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便掉了腦袋的人頭踢開。

  外麵殺聲一片,薛魏突然出手摘掉了徐國將軍的腦袋,姬林一聲令下,五十虎賁軍立刻行動,與外麵的兵馬來了一個裏應外合。五十虎賁軍的確少了一些,但是打開營門不在話下。

  營門大敞,祝聃與公孫滑帶領的虎賁軍立刻從外麵撲進來,將整個軍營團團圍住。

  姬林摟住祁律,“嗤!”抽出佩劍直接割斷他手腕上的繩子,說:“太傅,沒事罷?”

  祁律活動了一下手腕,笑著說:“讓天子擔心了,無妨。”

  四周一片混亂,姬林眯了眯眼睛,說:“太傅靠後,小心受傷。”

  他說著,提起佩劍,已然陷入了混戰之中。徐國的軍隊失去了主將,一片大亂,又被周八師衝進了營中,更是亂成一片,幾乎潰不成軍。

  祁律退到一邊,以免妨礙他們收網,他來到旁邊,活動著酸疼的手腕,一眼便看到了徐國的國相容居!

  容居似乎想趁亂逃跑,他混在逃兵的人群中,正要往偏僻的營門跑出去。石厚、獳羊肩、祝聃和公孫滑都在指揮兵馬圍攻軍營,似乎沒有人注意準備逃跑的容居。

  祁律立刻跑過去,看準了容居的背影,“嘭!!”一聲直接撲上去,準確無誤的將容居撲倒在地。

  容居是國相,平日裏養尊處優的,身材纖細高挑,祁律牟足了勁兒一撲,容居直接倒在地上,往前撲去,磕花了手心和下巴,疼得他幾乎爬不起來。

  容居看到祁律,想要拚命逃跑,祁律哪裏能如他的願,立刻將容居按在地上,見他掙紮的厲害,便“嘿嘿”笑著,幹脆一跨,直接坐在了容居的腰上,將容居的雙手按在頭頂,說:“你跑啊!看你往哪裏跑?”

  祁律十分自豪的抓住了一條大魚,姬林聽到容居的喊聲和祁律“猥瑣”的笑容,回頭一看,臉色不由徹底黑了。

  因著祁律騎在人家身上,嘴裏還嘿嘿笑著的模樣,簡直像足了調戲良家婦女的惡霸,天子自己還沒被祁律調戲過,怎麽能讓太傅調戲旁人?

  姬林趕緊走過去,一把將祁律從地上拉起來,然後讓人將容居扣起來。容居本想逃跑,但是沒有成功,頭冠都被撲掉了,滿身塵土,狼狽的鬢發披散下來,那弱氣的模樣很難想象,他就是徐國的國相。

  薛魏走過來,舉著手中的佩劍朗聲說:“徐營的將士聽著,你們的將軍反叛,已被誅殺,若有棄暗投明,歸宿天子之人,既往不咎,若有頑抗之人,天子雖仁愛寬宥,但也不會縱容叛逆!”

  營地的士兵們本就是一盤散沙,他們的將軍被殺了,國相被抓了,糧草被燒了,營地還被圍了,還剩下了甚麽?如果繼續頑抗,費力不討好。

  當即便有很多士兵直接將兵器扔在地上,有一個人將兵器扔下來,便有第二個,緊跟著是第三個人,第四個人,更多的人。

  “啪!”

  “劈啪——”

  “嘭 !”

  士兵們不斷的將兵器扔下來,然後慢慢下跪,跪在地上,一批一批下跪的人仿佛海浪在退潮,起此彼伏的壓低下拜。

  容居被虎賁軍扣了起來,看到這個場麵,臉色一改平日裏的慵懶和溫吞,雙眉怒挑,猙獰了起來。

  容居的樣貌本很普通,他和宋國的國相華督一樣,長相並不出彩,華督是笑起來的時候眉眼舒展,突然光彩四溢,而這個容居,竟然是生氣的時候更為好看。

  祁律發現,他怒目而視的時候麵容瞬間便不一樣了,變得好看很多。

  容居咬著後牙,惡狠狠地說:“薛魏!你這個陰險小人,你竟出賣於我!?”

  薛魏幽幽一笑,居高臨下的看著別押在地上的容居,說:“怪隻能怪容相太過自負,識人不清。”

  無錯,的確是薛魏出賣了容居。

  當時薛魏假借灌酒,與祁律談判,薛魏說的都是真話,徐國找到了薛侯尚和薛國太子,要和他們聯手。新天子剛剛上位,便大刀闊斧的整治霸強大國,薛國雖然不是什麽大國,但是他很害怕,如果天子柿子撿軟的捏,自己肯定沒有法子。

  姬林的手段要比他的祖父周平王硬很多,周平王的治國政策比較溫吞,誰都能騎在他的脖子上叫囂,姬林看了太多這種叫囂,因此上位之後自然不想步了祖父的後塵。

  如此一來便引來了很多諸侯的忌憚。如今的封地諸侯很像三國時期的太守,太守的權利雖然不大,但是因為他們有自己的土地和兵權,所以已經不聽天子號令,別說是不聽天子號令,有的時候還會反過來攻打天子。

  薛侯尚起了反叛的心思,正好這個時候徐國投來了橄欖枝,兩個國家一拍即合,打算坑一把天子。

  但是薛侯尚不知道,徐國看上的並非是薛侯和太子,而是看上了薛國的二公子。薛魏一直是個花花公子的形象,不顯山不露水的,其實手腕狠辣,行事果決,因此徐國看上了薛魏。

  確切的說,是徐國的國相容居看上了薛魏,便有了這麽一場好戲。

  薛魏的確想要上位,他的父親和兄長都不把自己當人看,薛魏在薛國的處境很艱難,每天都是死裏偷生,倘或真的能坐上國君之位,也算是一件好事。

  但是薛魏心中承算清楚得很,容相開出的條件的確誘人,卻無法滿足薛魏的野心,因此薛魏打算“棄暗投明”,將容居也出賣給天子。

  不過容居一直藏在薛魏的身邊,說實在的,他也不相信薛魏,畢竟薛魏看起來恭敬,內在卻是一頭喂不熟的白眼狼,一不小心便會撕咬飼主。

  容居在薛魏的身邊,薛魏不好打草驚蛇。按理來說,當時容居在薛國之內,而且隻身扮成小臣,不管是姬林還是祁律,直接把容居拿下便是了,但為何祁律和姬林沒有一個人這麽做?

  當然有一個很重要的緣故,那便是他們誰也不知道徐國的屯兵地點在哪裏。

  天子不知道,祁律不知道,就連薛魏這個細作也不知道。薛魏知道,容居不信任自己,不會把屯兵的地點告訴自己,如果不知道屯兵的地點,就不可能打敗徐國,徐國定然會用車輪戰術和險要的地形與洛師虎賁軍死磕到底。

  隻有找到徐國屯兵的營地,才是一勞永逸的好法子,抽薪止沸,才能真正以除後患。

  薛魏對祁律進獻了一條既能取得容居信任,又可以發現徐國屯兵營地的計策,但是需要祁律以身冒險。

  姬林自然是不同意的,覺得如此一來實在太冒險,如果徐人擄劫祁律,的確會帶到屯兵營地,是投石問路的良策,但是如果徐人對祁律做出甚麽事來,那姬林真是要追悔莫及。

  姬林堅決不同意,祁律倒覺得是個好法子,畢竟徐國和淮夷俘虜了宋公,宋公還在他們手裏,時不我待,多拖一天,宋公就會有一天的危險,他們是來營救宋國的,絕對不能算這種糊塗賬。

  薛魏看出來了,在天子心裏,祁太傅是個寶貝疙瘩,因此以人頭擔保,確保祁律無恙,姬林這才黑著臉同意下來的。

  於是薛魏和祁律便聯手演了一出好戲,薛魏成功騙取了容居的信任,被帶進了屯兵營地。

  進入營地之後並不算完,祁律和薛魏進入了屯兵營地,但是如何才能將屯兵的地址告之天子,這是個很苦惱的問題。

  營地把守嚴密,薛魏進入營地之後,容居還是留了後手兒,不讓他離開營地,因此薛魏沒有辦法給天子通風報信,這回就輪到了祁律的看家本事。

  當然是理膳了!

  薛魏故意提起祁律是個膳夫,看似侮辱祁律,徐國將軍一聽很有興趣,便折辱祁律,讓他做飯,祁律又故意做了油煙很大的烤肉,因為是明火,油煙滾滾的往天上冒,而且祁律還故意摻了一些濕柴,可想而知煙氣有多大。

  這何止是做飯的油煙,簡直便是狼煙!

  祁律一連做了好幾天的燒烤,煙氣一直滾一直滾。徐國多叢林,但是地勢比較低陷,姬林帶人登高觀察地形,果然看到了濃煙的來源,所以早就派遣祝聃與公孫滑二人帶兵迂回,兩隊人馬偷偷來到徐國屯兵的營地附近準備。

  而天子則是“裝模作樣”的,隻帶了五十人馬來到徐營會盟,表麵上好像是徐國占盡了上風,其實他們根本不知,在不知不覺中,營地已經淪陷了……

  容居聽到薛魏的複述,氣的渾身顫抖,分明前一刻渾身顫抖,下一刻卻哈哈大笑起來。他一向比較溫吞,如今露出憤怒的麵容,整個人光彩四溢,暴露著銳利猶如寶劍的鋒芒,說:“你們看到了,你們亦看到了!薛魏便是一頭白眼狼,是永遠也喂不熟的!他做了我徐國的細作,坑害了自己的父親和兄長,如今卻因為天子給他的利益更多,轉頭投靠了天子……你們誰可以保證,薛魏這頭野心勃勃的狼,不會反咬你們一口?!他出賣你們,不過是一塊肉的事情!總有一天,你們也會像我一樣!”

  薛魏眯了眯眼睛,臉色沉了下來,因為容居說對了,薛魏的確是一個兩麵三刀,見義忘利之人,誰給的好處多,他就會投靠誰,不止如此,他還會兩麵逢源的討好處。

  這次最大的受益者絕對是薛魏了,幫助天子拿下了徐國屯兵,立了大功,又推翻了自己的父親和兄長,如今薛國再也沒有別的繼承人,隻他薛魏一個,因此薛魏才是這次戰役的最大受益者。

  自古以來,雙麵間諜絕對沒有好下場,他們的確立功無數,缺一不可,但是雙麵間諜總是讓人不放心的存在,隻能斬草除根,才會高枕無憂。

  容居很善於發現人心,他幾句話下來,便讓眾人的臉色難看不已。

  薛魏想要反駁,但是他突然發現,自己沒什麽話可以反駁,畢竟這都是事實,而且擺在麵前,每一個人都看在眼裏,自己就算是反駁,也隻是徒勞。

  就在這個時候,祁律卻笑了起來,好似很不在意似的,說:“容相啊容相,虧你還是徐國的國相,難道容相你覺得,江山是忠心鞏固出來的麽?天子自然需要將士們的忠心,但天子也需要野心,有些事情,是忠心的人沒有辦法去做的……狼要吃肉,這是自然的規律,誰能逼著餓狼一心向善,隻吃青草?天子難道會少了這兩塊肉麽?合著天子好像養不起狼似的。”

  姬林被祁律的口氣逗笑了,的確如此,姬林向來不是個小氣的人,狼想要吃肉便給他肉,總比一頭狼想要吃星星月亮來的實在。

  天子並不怕狼要吃肉,怕就怕這頭狼想要吃星星,想要吃月亮,因為那是天子給不起的,比起來星星和月亮,天子和狼能保持著一個互惠互利的關係,豈不是皆大歡喜,還要強求甚麽呢?

  容居聽到祁律的話,稍微有些愣神。姬林眯了眯眼睛,突然笑了起來,說:“容居,如今寡人也給你兩條路,一條是隨寡人回薛國做客,這兩外一條麽……便是請容相留下一封對徐國忠心耿耿的遺書。”

  他這麽一說,容居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抿著嘴唇不言語了,眼眸閃爍著寒光,胸口快速起伏,仿佛隱忍著巨大的羞辱一般。

  祁律笑著說:“看來容相對徐國也不是多忠心嘛,連遺書都不肯留下,如此一來,隻好與我等回薛國做客了?”

  姬林沉聲說:“帶走。”

  “是,”薛魏立刻拱手說:“魏敬諾!”

  薛魏將容居押解上,眾人輕點俘虜,準備回到薛國去。

  他們這趟來參加“會盟”,沒有輜車,畢竟徐國的地界很難行,一路都是叢林,輜車無法通行,全都是騎馬。

  眾人離開營帳,姬林一個帥氣的翻身上馬,動作行雲流水,黑色的天子衣袍抖動,發出咧咧風響,那簡直便是英俊帥氣的標杆。

  祁律眼望著天子瀟灑的上馬動作,回頭看了看自己的高頭大馬,咂了咂舌,剛準備認命的上馬,便聽天子說:“太傅與寡人同承罷,帶來的馬匹數量有限,無有多餘的。”

  天子可謂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分明有多餘的馬匹,就算是沒有多餘的馬匹,也不能讓天子和太傅受了委屈,肯定是士兵們少乘一匹便罷了。

  祁律沒想到這一節,聽到天子的話眼睛一亮,隻是想著自己可以不用單獨騎馬,無需和馬匹作鬥爭,當真是大好。

  於是祁律眼睛亮晶晶的對著姬林點頭,一時間鬧得姬林有些哭笑不得。

  姬林伸出手掌來,祁律謝過之後,趕緊握住姬林的掌心,被姬林一拽,直接上了馬背,祁律便落在了姬林身前,穩穩當當的坐著。

  姬林伸手越過祁律,仿佛摟著他的腰身一般,抓住韁繩催馬向前,他已經好些天沒有看到祁律,雖知道計劃萬無一失,但是姬林心裏還是擔心的很,一刻不見到祁律,心中便不舒坦。

  如今終於重新將祁律找回來,隻覺得狠狠鬆下一口氣來,恨不能將祁律抱在懷中,死死擁住……

  祁律坐在前麵,悠閑地騎著馬,不需要他掌握方向,也不需要他催馬,隻管坐著就好,而且坐在前麵視野特別開闊,仿佛自己在策馬而行一樣,有一種霸氣側漏的錯覺。

  祁律笑眯眯的,過了一會兒,感覺天子和自己坐得越來越近,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而且馬匹顛簸,兩個人難免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兒,祁律覺得自己就是太“敏感”了,畢竟對天子居心不良,抱有不太一般的想法。

  這種錯覺越發的明顯起來,到後來,祁律覺得自己好像被天子抱在了懷裏一般,天子強健有力的心跳聲異常清晰,胸口還暖洋洋的,好像一個真皮大沙發。

  就在祁律想入非非的時候,姬林的嗓音在祁律耳邊輕淺的,卻很沙啞的說:“太傅,手腕可疼?”

  隨即祁律便感覺到腕處的婆娑,低頭一看,天子正握著自己的腕子,大拇指輕輕的摩擦著祁律被繩子勒出來的紅痕,有幾條痕跡已經發紫了,應該是之前捆綁的痕跡,還有幾條是新鮮的。

  為了逼真,祁律自然是要被綁起來的,這點子小傷祁律也沒當一回事兒,不過這會子被天子的掌心握著,祁律突然覺得傷口不疼,反而癢起來,而且還是那種百爪撓心的癢。

  祁律本想把手抽回來的,但是姬林握著,沒讓他抽回去,姬林的手掌很大,寬大又溫熱,一把就能將祁律的腕子攥過來,而且綽綽有餘,輕輕的摩挲著那些紅痕。

  姬林的嗓音低沉:“太傅倘或出了甚麽事情,讓寡人如何是好?”

  祁律仿佛被天子的嗓音蠱惑了,那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絲的磁性,在祁律聽來簡直勾人,一瞬間百爪撓心,輕輕咳嗽了一下,把自己的心神生生拽回來,恭敬的說:“律身為人臣,為天子盡忠是應該的。”

  姬林盯著祁律的麵容,說:“太傅和旁人不一樣,在寡人心中,太傅是最重要之人。”

  他這麽一說,兩個人瞬間沒了聲音,祁律心髒狂跳,腦海中一亮,心裏想著,天子難道在對自己表白?

  姬林一時失口,因著幾天未見祁律,心中那種想念和占有欲難免滋生,一時沒有按捺住,如此表露心意的話直接脫口而出,說完之後他便後悔了,因著祁律一臉怔愣,眼眸還亂瞟。

  姬林不知祁律在想什麽,恐怕嚇壞祁律,趕緊岔開話題說:“太傅受傷了,回去之後讓醫官看看罷。”

  祁律含糊的應了一聲,心中還是百爪撓心的,不停的激蕩著,難道天子對自己也有意思,所以我們是兩情相悅的?並非是自己一頭惦記天子美好的肉/體?

  不過祁律轉念一想,天子說的最重要之人,也有可能是依賴之情,畢竟天子一直以來都很依賴自己,祁律早些也以為天子喜歡自己,後來發現天子其實是個天然撩。

  如此一來,祁律便鬱悶了,天子對自己是依賴,還是真的有心?

  祁律回了薛宮,這次瓦解徐國兩萬兵馬,而且還抓住了徐國的國相容居,如此一來徐國已經一敗塗地,天子便可以和徐國正式談判,如果不肯歸降,不肯放了宋公,那麽就直接打到徐國的老窩去。

  薛魏大功一件,薛侯尚和太子聯合徐國謀反,已經被打入圄犴,薛國的繼承人隻剩下薛魏一個人,姬林答應薛魏,等到解決完徐國的事情之後,便會給薛魏冊封,讓他成為名正言順的薛侯。

  如此一來,皆大歡喜,天子讓公子馮草擬了一份詔令,送到徐國,之後就等著看徐國的反應了。

  祁律吃了兩天苦,回來之後天子“勒令”他安心養病,分明是手腕受傷,恨不能不讓祁律下榻走動。

  難得祁律這兩天也乖乖的呆在房舍中不出來,一天到晚往榻上一癱,也不睡覺,兩眼望著屋頂,仿佛在冥想甚麽難題似的。

  獳羊肩有些奇怪,太傅這是在做什麽,難道是在想關於徐國的事情?公孫滑則是笑笑,一臉的高深莫測,沒讓獳羊肩去打擾祁律,任由他癱在榻上裝死。

  祁律癱了兩日,實在是癱不住了,第三天可算是出門來了,他來到花園兒散一散,別看這薛國是個小國家,但是花園兒的景致還是錯的,已經入了秋,花卻沒有凋謝,反而爭相開放,仿佛在怒放最後的芳華。

  祁律站在花園裏,臨湖而立,又在發呆。獳羊肩見祁律又在發呆,忍不住便說:“太傅,您是有什麽困惑,要是真有什麽難事兒,不妨說出來聽聽,小臣或許能幫忙,也說不定。”

  祁律狐疑的瞥了一眼獳羊肩,似乎不太“信任”獳羊肩。當然,祁律是相信他的,但是這方麵他不是很信任獳羊肩。

  祁律便說:“小羊,你有喜歡過人麽?”

  獳羊肩一愣,正巧了,這個時候石厚從旁邊經過,他剛從薛國的政事堂出來,一眼便看到了祁律和獳羊肩,本想來打招呼的,哪知道剛走近一些,便聽到祁律“靈魂的發問”。

  石厚立刻放輕了腳步,似乎想要知道獳羊肩是如何回答的。

  獳羊肩聽祁律這麽一問,當即一愣,抿了抿嘴唇,臉色有些古怪,隨即說:“沒有。”

  祁律歎氣一聲,所以不想問小羊,小羊根本無法給他一個答案。

  獳羊肩剛回答完,“唰!”一聲,突然有人衝了出來,嚇了祁律和獳羊肩一跳,那殺氣騰騰的,還以為是刺客呢,定眼一看,竟是虎賁郎將石厚!

  “石……”將軍……

  祁律的話還沒說完,隻開了一個頭兒,石厚已經一臉鐵青,一把抓住獳羊肩,說:“太傅,厚借家宰一用!”

  說罷,也不等獳羊肩反應,恨不能直接扛著獳羊肩離開。

  祁律抻著脖子揮手,說:“石厚!你別把我家小羊用壞了!”

  獳羊肩本還想反抗來著,聽到祁律的話,隻覺臉上燒燙,一個不慎便被石厚給拽走了。

  石厚和獳羊肩離開之後,祁律又一個人站著發呆,思考著世界難題。正巧薛魏路過花園,便看到了祁律,上前來作禮,說:“祁太傅。”

  祁律看到薛魏,眼睛當時明亮了起來,恨不能是一頭見到了小羊的狼一樣,薛魏突然有點打退堂鼓的感覺,已經後悔自己冒出頭來。

  祁律一把抓住薛魏,說:“薛公子,來的正好。”

  薛魏低頭看了一眼祁律抓住自己的手,說:“太傅可是有要事?”

  祁律點點頭,說:“聽說薛公子紅粉知己遍天下,藍顏知己那也是大把大把的搓,恨不能用簸箕,可有此事?”

  薛魏:“……”不知太傅是誇我,還是損我。

  祁律說:“律想問問薛公子,我有一個朋友……”

  又是我有一個朋友,不過薛魏同樣是古人,因此不理解我有一個朋友的梗。

  祁律繼續說:“律這個朋友突然被人說是最重要之人,薛公子,律這個朋友很為難,他不知對方對自己的心思,是愛慕呢,還是依賴,這該如何區分?”

  祁律苦惱的就是這個問題,他不知道姬林是依賴自己,還是對自己有意思,如果鬧錯了這個關係,強撩了天子,別說是天子超好親的嘴唇親不到了,以後怕是會丟了官,連花椒也吃不起了……

  薛魏嚇了一跳,還以為是甚麽事情,聽到祁律這麽說,便笑了起來,說:“太傅,這還不容易?”

  祁律一聽,有門兒,果然這種問題便要問薛魏這樣的人精,小羊太純良了,問獳羊肩這樣的問題根本無法得到建設性的回答。

  薛魏笑著說:“想要區分是孺慕還是愛慕,便要看看此人對太傅您的友人有沒有□□,這兩個慕字之間,私欲可是一道大坎兒,不是麽?”

  祁律一聽,恍然大悟,確實如此!

  倘或天子對自己有私欲,那便不是依賴之情。祁律心想,雖自己和天子已經發生了不可名狀的幹係,但那時候天子飲了酒,自己又中了藥,倘或在沒有飲酒和中藥的情況下,天子對自己有私欲的話,那便是兩情相悅了。

  祁律這麽一想,謝過了薛魏,立刻轉身就走,一副很著急的模樣,鬧得薛魏不知什麽情況。

  祁律轉身進了膳房,如今想知道天子對自己的想法,便看看天子對自己有沒有私欲便可以了,於是祁律準備開始勾引天子的大計。

  祁律準備做個夜宵,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借口端著過去找天子,“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黑漆漆的簡直完美,試探一下天子對自己的意思。

  祁律打定了主意之後,便開始準備小食。若說起小吃,祁律倒是很想做炸薯條來吃,隻可惜這個年代沒有土豆這種食物,不過祁律打算用另外一種食材替代,那便是炸藕條。

  炸藕條味道香脆,雖然和炸薯條的味道並不一樣,但是同樣香脆可口,吃起來滿足又解饞,關鍵做起來還很容易。

  祁律做了一個炸藕條,又把自己研製的麻辣鹵味拿出來,因著想要確定天子對自己的想法,就不能飲酒了,用酸梅湯來充當飲品。如果飲酒誤事那不是兩情相悅,反而更像是酒後亂性……

  等夜色濃重一些,祁律便端著做好的小食,一路散發著香噴噴的味道,又是焦香,又是麻辣,又是鹹香,往天子下榻在薛宮寢宮而去。

  因著薛國的國君已經下獄,薛魏還沒有正式成為薛侯,所以國君的寢宮是由天子下榻。

  祁律端著吃食到了門口,時辰已經夜了,將近午夜,但是寺人們很有眼力見兒,見到祁律來了,沒有阻攔,直接放行。

  這會子馬上便要午夜,姬林已經準備歇息,午夜一到,天子便會變成小土狗,為了不被旁人發現,每次將近午夜,姬林都會把宮人遣出去。

  姬林剛要躺下,便聽到開門的聲音,立刻警覺的坐起身來,沒看到人影兒,反而先聞到一股子香噴噴的味道。他一下就聞出來了,絕對是祁太傅做的小食,不然不可能這麽香。

  天子雖晚膳吃飽了,但此時聞到這香味兒,立刻又餓了起來。

  祁律端著膳食走過來,一眼便看到了天子,天子一身黑色的裏衣,披散著頭發,襯托著高大的身材,俊美的容顏,沐浴的清香和衣裳的熏香幽幽而來,祁律突然覺得,不愧是自己垂涎的美人兒,竟比自己手中的小食看起來還美味。

  姬林沒想到祁律突然跑來了,他看了一眼天色,黑壓壓得緊,馬上便要跨過午夜。他心中著急,大跨步直接跨到了寢殿門口,長臂一展,“嘭!”搭在殿門上,愣是沒讓祁律進殿。

  祁律好生奇怪,天子攔著自己,不讓自己進殿,一瞬間祁律還以為天子在殿中金屋藏嬌了,畢竟這個時辰的確是夜深人靜好辦事兒的時辰。

  姬林咳嗽了一聲,臉上還有點心虛,說:“太傅怎麽過來了?”

  祁律說:“天子,律做了幾樣小食……”

  他的話還沒說完,姬林更是著急,連忙接住祁律手中的小食,說:“太傅身子不好,切勿熬夜,還是快些回去就寢罷,這小食寡人便留下了,太傅快回罷。”

  說著,“嘭!”一聲,搶了小食,直接把殿門撞上。

  被天子關在門外的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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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太傅傅勾引計劃現在啟動!讓我們看看誰能逃得過綠哥哥的魔爪~

  第一回合:美食的誘惑!

  經過:+#_%。、=:!

  結果:慘敗QAQ

  祁·勾引中·律:(反思中)一定是美食的誘惑不夠直觀刺激,看來必須要進行XX計劃了。

  (太傅傅勾引計劃第2套正在準備中,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明日早8點,太傅傅準時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