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小花貓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2198
  “娘——”

  祁律沒成想, 祭牙醒過來第一句對自己說的話,竟然是這麽一個字, 雖然隻有一個字兒,但是衝擊力十足之大。

  祁律懵了一下子,隨即說:“這……弟親,律不是你娘。”

  話剛說完,祭牙一點子也不在意,摟著祁律的脖頸,歪頭看著一旁的公孫子都,隨即“嘻嘻”笑起來, 甜甜的又喊了一聲“爹爹!”

  公孫子都:“……”

  姬林一聽,這哪裏成?雖祭牙現在的神智隻是一個孩子,但祁律變成了祭牙的娘, 而公孫子都變成了祭牙的爹, 豈不是說祁律和公孫子都有什麽過於親密的幹係?

  姬林隻覺得胃裏燒得慌, 又酸又燒,仿佛要著火, 立刻擋在公孫子都麵前, 一臉正色的對祭牙說:“不行, 寡人不允許,寡人要做你爹。”

  祁律:“……”已經夠亂了, 天子怎麽還來搗亂!

  醫官很快趕過來給祭牙醫看情況,回稟的還是那樣, 祭牙因為碰了頭, 神誌不清, 因此現在的神智活脫脫一個小孩子, 說話也說不利索, 如今的醫學條件實在太差,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好,醫官也不敢說大話。

  醫官隻能反複的說:“祭小君子年紀輕,身子骨兒也好,倘或細心調養,應該會有好轉。”

  醫官簡直就是畫大餅,應該會有好轉,也不知能好轉到什麽程度,也不知祭牙什麽時候才能認識人。

  不過萬幸的是,祭牙已然醒了過來,徹底脫離了危險。

  馬上便要子時,祭牙雖然才醒過來,但是失血過多,身子骨兒也虛弱的很,鬧騰了一陣,很快又睡著了,昏昏沉沉的睡過去,還沒心沒肺的打起了小呼嚕。

  公孫子都照顧著祭牙,讓祭仲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換祭仲過來照顧,其餘人也就從營帳裏退了出來,讓祭牙好好休息。

  祁律回了營帳,這一天也累了,心想明日一早起來,給祭牙做一些滋補的吃食,祭牙這模樣都瘦了,多吃一些有營養的,傷口愈合也能快一些,到底少受一些罪。

  祁律迷迷糊糊的想著做甚麽吃得好,很快便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大早,獳羊肩端著水盆往祁律的營帳走,一個黑影突然閃出來,差點撞了獳羊肩的水盆,獳羊肩趕緊穩住,抬頭一看,竟然是石厚!

  石厚懷抱一把長劍,應該是剛剛下了值崗,他如今是祁律的貼身護衛,晚上也參與營地的守夜,他是最後一班,剛剛下了值崗,便看到了早起的獳羊肩。

  獳羊肩被石厚攔住,淡淡的說:“石騎奴有甚麽事兒麽?”

  石厚一笑,說:“家宰大人如今喚石騎奴喚的當真是順口的緊,不是往日裏追在厚的身後,日日喚著宗主宗主的時候了?”

  獳羊肩聽他調侃自己,便說:“倘或石騎奴無事,我還要去侍奉太傅早起。”

  石厚笑著說:“你每日去的那般早,太傅也起不得……”

  石厚是見識過祁律早起的,每日早起就跟打仗一樣,尤其是每次早朝之時,祁律根本無法爬起來,十有八/九都是石厚把他扛出太傅府,放在輜車上的。用石厚的話說,想要賣了祁太傅,其實完全不需要任何詭計,隻等早上潛入祁太傅的房舍,直接將祁太傅扛走便行了,祁太傅一睡起覺來,那是雷打不動,怎麽也不醒的。

  石厚這麽說著,哪知道話還沒說完,便聽到一個聲音說:“誰說律沒起身?”

  隨即帳簾子打了起來,真的是祁律!

  祁律已然早起,不過還沒有束發,穿著一身素色的裏衣,長發披肩而下,打起帳簾子,說:“石厚,你又欺負我家小羊?”

  石厚一麵驚,一麵無奈,驚的是今日太陽打西邊兒升起來的,不然祁太傅為何這麽早便起了身?無奈的是獳羊肩雖的確是太傅府的家宰,但祁律總是開口閉口“我家小羊”,這聽起來怪別扭的。

  祁律招手說:“來小羊。”

  獳羊肩趕緊越過石厚,端著水盆進了營帳,跪下來將水盆擺好,說:“請太傅洗漱。”

  石厚也腆著臉擠進來,他雖值夜,卻沒有半分困倦,精神得很,笑著說:“太傅今日起的如何這般早?不如厚幫太傅叫醫官來瞧看瞧看罷?”

  獳羊肩瞪了石厚一眼,石厚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調侃祁律起得太早,可能“有病”。

  獳羊肩淡淡的說:“倘或石騎奴無事,便先退下罷。”

  祁律匆忙洗漱,又讓獳羊肩幫自己束發,笑著說:“石騎奴怎麽能退下呢?石騎奴既然如此有精神,那正好幫律做一件事兒。”

  石厚挑眉說:“不知太傅想要委以厚甚麽重任?”

  祁律笑了一聲,說:“你想多了,律是要你……去偷東西。”

  “偷……偷東西?”饒是石厚平日裏臉皮很厚,如今聽到祁律這麽名正言順,大張旗鼓的說讓他去偷東西,臉上也是一陣火辣。

  想他堂堂石氏少宗主,就算如今的確失勢,但也不至於下作的去盜竊,這是石厚十分不恥的行徑。

  獳羊肩雖然知道祁太傅總喜歡出奇製勝,聽了也吃了一驚,說:“這……太傅,您若是想要甚麽,小臣替您去置辦,何必……何必……”去偷呢。

  祁律見獳羊肩和石厚都一臉菜色,不由覺得好笑,說:“其實今日律起個大早,是準備給祭小君子熬製一味滋補的湯品。”

  祭牙失血過多,而且受傷很重,如今的神智又像是個三歲的小娃娃一樣,也不怎麽配合吃藥,隻是用藥的話必然好不得,祁律覺得食補也是關鍵,便想做一些營養的美味兒。

  祁律對著獳羊肩和石厚招招手,說:“來來,我告訴你們,這味美味兒,咱們營中便有,但沒得買,隻能偷,因此律今日起了大早,便是想要趁著清晨無人,好作案啊!”

  獳羊肩:“……”

  石厚:“……”

  難得獳羊肩和石厚兩個人都默默的不做聲了。

  石厚聽祁律如此神神秘秘,便說:“太傅,這到底是什麽美味兒?”

  祁律一笑,隻吐出兩個字,說:“鴿子。”

  鴿子!

  怪不得祁律說隻能偷,沒得買呢,軍營之中就有鴿子。春秋時期,信鴿已經開始流行,人們會訓練信鴿來送信,大多是在軍營之中用到。正巧了,虢公忌父就帶來了不少信鴿。

  祁律昨天晚上琢磨著,鴿子好啊,熬個鴿子湯,把湯頭吊的濃濃的,然後隻要湯,不要鴿子肉,再下一堆的小餛飩給祭牙吃,保證祭牙喜歡,既能吃飽,也能補血補氣,何樂不為?

  一說起術後滋補元氣,這個鴿子湯必然是最好的。

  因此祁律便打起了虢公忌父的鴿子主意。

  石厚眼皮一跳,說:“太傅,您不會是讓厚去偷……虢公的鴿子罷?”

  雖隻是幾隻鴿子,但是有句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更何況那鴿子是虢公忌父的鴿子,誰不知道天子器重虢公忌父,想要罷免鄭伯寤生的卿士頭銜,轉送給虢公忌父。

  石厚倘或偷了未來卿士的鴿子,然後還給燉了……

  祁律催促的說:“小石頭,快去啊,再不去虢公可要晨起了。”

  石厚突然覺得頭疼不已,為何自己一世英名,卻跟了這麽一個“不靠譜”的主子?

  祁律又對獳羊肩說:“小羊,你素來行事穩重,你去給石頭把風,快去快回,別偷太多,兩隻便夠了。”

  獳羊肩眼皮也是一跳,他本以為隻有石厚一個人遭殃,哪知道自己也跟著遭殃……

  祁律難得起了大早,遣了獳羊肩和石厚出門,自己也出門去,出了營帳,往膳房而去,這時候早上沒人,祁律便開始準備一些需要的食材和材料,準備一會兒做鴿子湯小餛飩。

  沒有一會子,祁律的食材還沒準備好,便聽到“踏踏踏”的腳步聲,原是石厚和獳羊肩回來了,石厚手裏果然拎著兩隻鴿子,做賊一樣交給祁律,說:“快拿著,快拿著!”

  祁律一看,這兩隻鴿子還挺肥,說:“果然,以後這種事兒便交給你們二人去做。”

  姬林晚上沒怎麽睡,一直在想“娘親和爹爹”的事情,左思右想,絕對不能讓公孫子都當爹,自己必須當爹!

  他一大早上起來,本以為祁律沒有起身,便往祁律的營帳去了,進去一看,祁律根本不在,倒是見到了獳羊肩和石厚,兩個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好像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

  姬林便說:“太傅呢?”

  石厚說:“太傅在膳房,給祭小君子燉鴿子湯呢。”

  “鴿子湯?”姬林有些奇怪,鴿子還能燉湯?鴿子那麽小,也沒肉,食之無味兒。姬林轉念又是一想,說:“鴿子?梅山上有鴿子麽?哪裏的鴿子?”

  他們之前在梅山狩獵過,有兔子,有飛禽,有走獸,還有皮皮蝦,但是唯獨沒見到鴿子。

  姬林似乎問到了點子上,獳羊肩和石厚又露出了那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眼神,獳羊肩囁嚅的說:“是……是虢公的鴿子。”

  姬林:“……”

  姬林恍然大悟,為何這二人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樣,不由抬起手來揉了揉額角,真是好嘛,他們竟然抓了虢公的鴿子……

  虢公忌父一大早上起來,就被天子給叫了過去,虢公忌父還以為天子找自己,是準備商討一下趕往老鄭城的事情,畢竟他們還駐紮在梅山。

  哪知道虢公忌父走進去,姬林卻說:“此次梅山大破鄋瞞,虢公功不可沒,寡人還未能獎賞虢公。”

  虢公忌父趕緊拱手說:“忌父何德何能,不敢討賞,倘或說是獎賞,祁太傅智慧超群,鄭國公孫勇猛過人,祭小君子舍身救主,都比忌父應該得到賞賜,忌父又怎麽可以討賞呢?”

  姬林笑著說:“虢公便不要謙虛了,這樣罷……寡人便賞賜虢公一些鴿子,等回了洛師之後兌現。”

  鴿、鴿子?

  虢公忌父一臉迷茫,謝了天子賞賜之後,稀裏糊塗的退出了天子營帳。

  姬林給祁律善後之後,立刻往膳房而去,還未靠近,果然聞到了一股噴香的味道,真沒想到,鴿子沒有什麽肉,烹飪之後竟然奇香無比。

  姬林走進膳房,一眼就看到了祁律,祁律挽著袖袍,露出一雙白皙的手臂,忙的仿佛一隻陀螺,飛快的理膳。

  他將鴿子湯燉上,然後開始準備包餛飩,正在剁肉餡,姬林便說:“太傅,寡人怎麽看這香噴噴的鴿子,有點子麵善呢?”

  祁律沒想到天子來了,而且還說鴿子麵善,其實說到底,祁律還是有點子心虛的,幹笑說:“天子,膳房肮髒地,還是請天子移步罷。”

  姬林也不走,笑眯眯的說:“對了,方才虢公突然來找寡人。”

  “虢公?”祁律一驚,畢竟心虛的厲害,連忙說:“虢公找天子,不知……是不是有什麽軍機要務?”

  姬林故意說:“軍機要務是沒有的,但是虢公仿佛少了兩隻鴿子。”

  “啊?”祁律順口說:“這就發現了?”

  “發現甚麽?”姬林挑眉說:“發現虢公的鴿子還能燉湯?”

  祁律:“……”

  祁律又幹笑了一聲,姬林也不逗他了,真怕祁律一個手抖,剁肉餡再把自己給剁了,便說:“不逗太傅了,虢公並未有發現,倒是寡人發現了,你那小羊和石頭嘴巴不牢固,沒兩句話什麽都給招認了,看來太傅還是適合老老實實做好人。”

  姬林又說:“太傅放心,剛才寡人見到虢公,又賞賜了他一些鴿子,已然幫你善後了。”

  祁律隻剩下幹笑了,說:“律多謝天子。”

  姬林走到正在燉的鴿子湯麵前,輕輕扇了扇風,說:“謝便不必了,這湯……聞著鮮美的緊,不知吃起來味道幾何?”

  祁律心裏頭稍微有點不願意,畢竟鴿子湯那麽少,加水加多了便不濃稠了,豈不成了勾兌?鴿子又十分有限,給天子喝了,他弟親還怎麽滋補?

  但是天子幫了大忙,不給天子吃又說不過去。

  祁律隻好挑揀了一個小小小……青銅小豆,然後盛出來半碗鴿子湯,恭敬的端到天子麵前。

  姬林低頭一看,這鴿子湯的分量,和祁律的恭敬程度簡直成反比,祁律有多恭敬,這鴿子湯就有多少,恨不能咂摸一口便沒了!

  姬林有些無奈,端起小豆來嚐了一口,本想嚐一口便算了,太傅這麽“千辛萬苦”的做鴿子湯,祭牙又是為了救自己才受傷的,沒道理跟一個傷患搶吃搶喝。

  然,姬林這麽一喝,鴿子湯的鮮美湧入口中,帶著一股熱騰騰的香氣,隻有一個字——鮮!

  鮮味兒仿佛順著口腔直接滑進了嗓子眼兒,他從未喝過這麽鮮的湯,沒成想小小的鴿子竟然還有這麽鮮美的味道。

  姬林眼眸一亮,兩隻眼睛簡直“虎視眈眈”,祁律趕緊護住自己的鍋子,這次打死他也不讓姬林再喝了,否則再熬煮一會子,鴿子湯便沒剩多少了,如何還能煮小餛飩。

  姬林喝完了一碗,意猶未盡,但是眼看著祁律護著鴿子湯,隻好說:“太傅,這鴿子熬了湯,還要麽?”

  祁律一看,天子沒喝著湯,又開始賊著鴿子了。

  說實在的,鴿子熬完湯之後,味道便不怎麽好了,不是爛了,便是老了,精華皆在湯頭裏,鴿子就沒什麽意義了。

  祁律便來了法子,不如把熬完湯的鴿子撿出來,反正扔了也是可惜,給天子來一個烤鴿子,外皮烤的焦香四溢,刷上點脆皮水蜜汁兒,用火一烤,那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兒的。

  於是祁律便恭敬的笑著說:“天子若是想食,一會子律做一道脆皮烤鴿子,也是美味兒的。”

  都是脆皮,姬林一下便想到了自己還是小狗子的時候,吃過的脆皮燒鵝,當時一隻大腿子,都被祭牙給搶了去,小土狗還追著祭牙咬呢。

  一想起來,當真是又好笑,又感歎,不由想念起這口兒來。

  姬林在膳房幫不上甚麽忙,一會子膳夫們便要來了,倘或看到天子在膳房,必然天下大亂,而且姬林留在這裏,眼看著美味的鴿子湯,鼻息間聞著湯頭的鮮味兒,說實在的也是對自個兒的一種酷刑,便準備先離開。

  姬林說:“寡人去探看探看祭小君子,便有勞太傅了。”

  祁律送走了天子,趕緊開始幹活兒,將肉餡小餛飩全都包好,一個個肉餡鼓鼓的,仿佛小肉包兒一樣,薄皮大餡圓溜溜,看著就喜慶。

  等鴿子湯熬好,祁律便把鴿子撈出來,鴿子已經入了味兒,省去了灌鹵水這種步驟,直接將鴿子塗上配置好的脆皮水,然後刷上蜂蜜開始烤製。

  祁律手腳麻利,又將圓滾滾的小餛飩下鍋,煮的小餛飩一個個飄起來,在熱湯中旋轉打轉兒,就把餛飩撈出來,下在鴿子湯中,一切全都做好,正巧脆皮烤鴿子也出爐,便將所有東西全都盛裝在木承槃中,準備端著去找祭牙。

  天子去探看祭牙,必然也在祭牙的營帳之中,祁律徑直往祭牙那麵兒而去,路上竟然碰到了公孫子都。

  公孫子都手中托著一隻藥碗,原是去給祭牙端藥去了,祁律便說:“鄭國公孫,帳中可還留了什麽人?”

  公孫子都說:“太傅放心,天子正在帳中。”

  祁律點點頭,兩個人便一並子往祭牙養傷的營帳而去,還沒進營帳,便聽到“嗚嗚嗚——嗚嗚——”的哭聲。

  祭牙竟是又哭了!

  祁律趕緊掀開帳簾子,一眼便看到了祭牙與天子,姬林坐在榻邊上,正在陪祭牙“頑耍”。

  且說姬林從膳房出來,心裏惦記著自己的烤鴿子,他來到祭牙的營帳坐了一會兒,公孫子都要去取藥,囑托了姬林照看一會兒祭牙。

  公孫子都一走,祭牙便不老實了,一會子說要找娘親,一會子說要找爹爹,就是不找天子。姬林腦補著娘親是祁律,爹爹是公孫子都,登時肚子裏又酸得很。

  祭牙不老實,倘或亂動,會撕裂傷口,姬林隻好陪他頑耍,隨手拿了一隻竹簡過來,兩個人便頑了起來。

  祁律走進來,正好看到姬林手指簡牘,天子容貌俊美,身材挺拔,坐在榻邊,手裏還拿著簡牘,簡直便是一幅風度翩翩的美景。

  然……

  姬林對祭牙笑著說:“你可識得這個字兒?”

  祭牙如今的神智隻是個小孩子,連人都認不清楚,更別說認字兒了,苦惱的搖搖頭,姬林笑了起來,說:“你連這個字兒都不認識,是寡人贏了,快來,讓寡人彈腦門兒。”

  姬林說著,也不客氣,“啪!”一聲彈在祭牙的腦門兒上,祭牙的腦門紅彤彤的,一看便是已經被彈了好幾下,這必然不是第一次。

  祭牙疼的“啊!”了一聲,連忙捂住自己的腦門,嘴裏立刻哼哼唧唧哭了出來,又見到“娘親和爹爹”來了,那委屈更是翻滾著往上拱,立刻“嗚嗚——”的哭了出來,嘴裏喊著:“娘……娘親,嗚嗚——疼!”

  祁律當真是沒轍了,天子說去探看病患,沒成想卻在這裏欺負病患,趁著祭牙神誌不清,簡直便是公報私仇,看看祭牙這腦門子紅的,不知道彈了多少下。

  姬林見到他們進來,立刻把簡牘一扔,雙手一背,好像根本不是自己彈了祭牙腦門一樣。

  祭牙哭的可凶了,祁律趕緊哄著,盡量把聲音放的很輕很輕,說:“乖,不哭了,乖乖。”

  祭牙窩在祁律懷裏,他身上骨折很多,還下不來榻,賴在祁律身上,看的姬林莫名火大,隻不過剛才的確是姬林把祭牙給惹哭了,倘或說出去,也不是甚麽光彩的事兒,如今隻好“忍氣吞聲”了。

  祭牙使勁嗅了嗅鼻子,似乎聞到了香味兒,睜大了眼睛,瞪著一雙好奇寶寶的大眼睛去尋找,肚子發出“咕嚕——”的叫喚聲。

  祁律趕緊把鴿子湯小餛飩端過來,笑著說:“律今日一早便熬上了這碗鴿子湯,弟親失血過多,元氣大傷,吃鴿子湯是最滋補的,還有一些小餛飩,湯湯水水的也好消化。”

  公孫子都說:“有勞太傅了。”

  祁律笑著說:“律乃是祭牙的結拜兄長,自當盡心,倒是鄭國公孫,這幾日衣不解帶的,當真是辛苦了。”

  公孫子都輕笑一聲,沒有多說,把祁律手中的鴿子湯小餛飩接過來,用小匕舀著,仔細的吹涼,一口一口的喂給祭牙。

  祭牙吃的特別香,畢竟鴿子湯有多鮮美,姬林早就嚐過了,至於小餛飩,皮薄大餡,外皮滑溜溜,薄如蟬翼,皮卻不爛,肉餡都是祁律親自剁出來的,緊實彈牙,選用的皆是最好的肉,一口下肚汁水肆意,可謂是大滿足!

  祭牙一麵吃,一麵握著簡牘來回揮舞的頑,有的時候還會把湯汁蹭在公孫子都的衣袍上,公孫子都平日裏最愛幹淨,如今卻一點子也不嫌棄,看到祭牙嘴角掛著湯汁,趕緊拿出帕子,給他仔細擦了擦嘴巴。

  祭牙睜著大眼睛,嘴裏還嚼著小餛飩,看到公孫子都給自己認真的擦嘴巴,眨了眨眼睛,突然探頭過去,動作十足迅捷,竟然用油油的嘴巴在公孫子都的唇上印了一下。

  “嗬……”他這舉動嚇得祁律倒抽一口冷氣。

  一來是因著祭牙嘴巴上都是油,還沒擦幹淨,二來是祭牙與公孫子都,一個是卿族之後,一個是公族之後,兩個人可謂是死對頭,祭牙卻突然親了公孫子都,雖這會子祭牙沒什麽神智。

  祁律還以為公孫子都要生氣動怒,哪知道公孫子都隻是愣了一下,並沒有生氣,也沒有動怒,反而更加仔細的給他擦了擦嘴巴,說:“還食麽?飽了麽?”

  祭牙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立刻又使勁點點頭,公孫子都複又仔細的用小匕舀起一隻小餛飩,吹涼之後喂到祭牙嘴邊,動作異常的溫柔小心。

  祁律看得震驚不已,鄭國公孫竟然沒有生氣?

  姬林的腦海中則是“轟隆!”一聲,他看到祭牙去親公孫子都的時候,腦中不斷地盤旋著自己那日“醉酒”,與祁律的一吻,粗暴而短暫,後來祁律還以為姬林把他當成了女子,潑了姬林一身冰水。

  是了……姬林心中想著,寡人與太傅……也親過。

  姬林見到祭牙親吻公孫子都之後,渾渾噩噩的。

  脆皮烤鴿子十足鮮美,雖然鴿子肉不多,但是肉質被烤的很緊實,入口鮮美無比,配合著蜜汁脆皮,還有一股烤製的油香味,簡直便是人間美味。

  但是姬林吃的渾渾噩噩,一口烤鴿子入口,隻覺得這外皮的迷蜜汁甘甜,回味無窮,好像太傅的唇舌一般,甜不膩人,還透露著一股青澀。

  “天子?天子?”祁律震驚的說:“天子你怎麽把骨頭也給嚼了?”

  姬林還在回味,突聽祁律的話,這才回了神,發現自己嘴裏“嘎巴嘎巴”正在嚼著骨頭,連忙“哈哈、哈”幹笑一聲,為了天子的顏麵,一本正經的說瞎話:“這……這鴿子烤的酥香,骨頭都是酥的,能食、能食……”

  “嘎巴!嘎巴!嘎巴——”姬林一麵說,口中的骨頭還發出脆生生的打臉之音。

  祁律眼皮直跳,天子怎麽真的跟一隻大狗子似的,還吃骨頭?因著他怕餛飩泡爛了,所以脆皮烤鴿子根本沒有烤太長時間,骨頭怎麽可能是酥脆的?脆倒是脆生生,酥可能是天子的牙齒……

  之後天子仍然渾渾噩噩的,吃烤鴿子還啃了自己的手,一個大牙印兒,祁律一臉迷茫的看著天子渾渾噩噩的走遠,搖頭說:“不知天子這是怎麽的,跟中邪了似的。”

  姬林的確中邪了。

  因著祭牙的傷勢不宜立刻下山趕路,所以姬林下令在梅山休整一日,第二天再行出發,從梅山往老鄭城而去。他們也不能老在梅山呆著,隨行的草藥有限,祭牙的傷勢,還是回了老鄭城才方便醫治。

  因著明日要下山,今日大家早早都歇息下,姬林也很早變躺下來,但是輾轉難眠,一直到子時,姬林感覺一陣頭暈目眩,睜開眼睛一看……

  “嗷嗚?”

  果然,寡人又變成了小土狗。

  小土狗就趴在祁律身邊,也在榻上,祁律還摟著小土狗,睡得正香甜,完全沒發現他的狗兒子已經被“魂穿”了。

  小土狗慢慢抬起小狗頭,想要從祁律的胳膊下麵鑽出去,祁律卻抱得很緊,因著小土狗扭來扭曲,祁律似乎被吵了,“嗯——”了一聲,聲音拉得長長的,還稍微有些不耐煩,聽在姬林耳朵裏,卻像是撒嬌一般。

  姬林心頭一突,小土狗的耳朵和尾巴全都豎了起來,仿佛受了甚麽驚嚇,因著祁律的聲音太好聽了,帶著一絲絲困倦的低啞和慵懶,聽得姬林渾身一陣酥麻。

  姬林不敢動了,祁律哼了一聲之後,歪了歪頭,調整了一下睡姿,似乎沒有醒過來,準備繼續睡了,他蹭了蹭頭枕,不過沒有蹭到頭枕,反而蹭到了小土狗。

  祁律的嘴唇很柔軟,涼絲絲的蹭著姬林的小耳朵,來回來去的蹭。

  “嗷、嗷嗷唔……”姬林的尾巴不停的晃動起來,“嗷嗚!”一聲大叫,趕忙“跐溜——”一下從祁律的帳篷竄了出去。

  小土狗落荒而逃,跑出了祁律的營帳,迎著月光隨便走了走,小狗子臉上浮現著一絲迷惘和惆悵,似乎很是苦惱的樣子。

  “咕咚!”一屁股還坐在了地上,晃動著頭頂上的小耳朵。就在這個時候,機警的小狗子突聽到輕微的嗚咽聲,他立刻警覺起來,還以為有敵人入侵。

  哪知道那聲音原是從祭牙的營帳裏傳出來的,小土狗趕緊顛顛顛的跑過去,聲音斷斷續續的,不是很真切,小土狗便把小腦袋從營帳下麵的縫隙使勁鑽進去。

  這一鑽進去,那嗚咽的聲音更加明顯了,是祭牙發出的聲音。小土狗仔細一看,營帳中很昏暗,隻點了一盞燈火,公孫子都和衣躺在榻上,就在祭牙身邊。

  兩個人麵對麵,姬林隻能看到公孫子都的背影,公孫子都身材高大,幾乎把祭牙的身軀全部遮擋住,但是從小土狗這麵來看,他能看到祭牙的雙臂。

  為何能看到祭牙的雙臂,卻看不到祭牙的人?

  因著祭牙的兩條手臂勾在公孫子都的脖頸上,嗓子裏發出嗚咽的聲音。

  小土狗看不真切,隻能聽到公孫子都的嗓音說:“壞孩子,看看都被你咬破了,還不閉眼,嗯?”

  “轟隆隆——”小土狗腦海中又開始排山倒海的翻滾,趕緊晃著小屁股又從祭牙的營帳中鑽出來,一溜兒煙跑掉。

  第二日啟程,眾人準備下山,虎賁軍們應該開始拆除營地了,祁律都起了身,沒成想天子今日卻起晚了。

  祁律乍一看天子,嚇了一跳,平日裏俊美精神的天子,今日掛著厚重的黑眼圈,一臉的萎靡不振,仿佛徹夜縱欲,掏空了身子一般。

  祁律遲疑的說:“天子是否身子抱恙?要不要請醫官來看看?”

  姬林昨晚隻不過沒睡而已,畢竟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看到祁律便不可抑製的將昨晚看到的場麵進行了置換,倘或是太傅的雙臂掛在自己的脖頸上……

  姬林“咳!”使勁咳嗽了一聲,盡量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正常,不過還是過分的低啞,說:“寡人無事。”

  正說話見,公孫子都打橫抱著祭牙出來了,將祭牙送上輜車,祁律趕緊也去幫忙,說:“慢一點,輕一點。”

  祁律扶著祭牙上了輜車,一回頭,便看到公孫子都唇角破了一個口子,驚訝的說:“鄭國公孫,您的嘴……”

  公孫子都輕輕蹭了一下唇角,一臉坦然的微笑,說:“夏日太燥,有些上火。”

  姬林:“……”

  大部隊緩緩的從梅山開拔,繼續往老鄭城進發,一路上行進的速度很慢,生怕祭牙的傷勢經不起顛簸,幾日之後,這才到達了鄭國的都城老鄭城。

  雖鄭伯寤生非常不願意天子來到都城,但其間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便算是鄭伯寤生再不願意,也沒有用處了,畢竟小辮子被天子抓到了一大把,不容他反抗甚麽。

  進了老鄭城之後,鄭伯寤生特意安排天子一行下榻在宮中。一般從他國而來的使者都應該住在館驛,但是天子不同,級別更高,自然要下榻在宮中。

  鄭伯寤生為了表達恭敬,還特意準備了接風宴,這次的接風宴也十足宏大,很多鄭國館驛的使者們,聽說天子來了老鄭城,都想要參加此次接風宴。

  其實在不久之前,各國的使者提起新天子姬林,都是持觀望態度的,他們覺得老天子周平王唯唯諾諾,沒什麽主見,都能送自己的兒子去鄭國做人質了,可謂是喪權辱國,新天子又太過年輕,乳臭未幹,和老天子比起來,估計還不如呢。

  但是萬沒成想,這些人竟然觀望的心驚膽戰!新天子不隻是平定了王子狐的叛亂,還扶持了一個新的衛侯上位,如今在鄭國的地界抓了一幫子的鄋瞞伏兵,那手腕兒,那手段,簡直便是雷厲風行,讓人大開眼界!

  姬林下榻在老鄭城之後,館驛裏的使者們都呆不住了,一個個的排著隊的想去拜見姬林,便把注意打在了這次接風宴上。

  接風宴的格調很高,宴席一開始,各國使者爭相獻禮,還是老三樣兒——美女、美玉、美酒。

  畢竟一般的國君也就是喜歡這三樣兒東西,但是姬林不同,他既不貪杯,也不喜歡財幣,更不貪圖美色,因此對著三樣兒東西興致缺缺。

  鄭國國宴的膳食雖是不錯,不過姬林被祁律投喂的嘴巴刁鑽,因此吃了一些之後,也覺得沒甚麽味道,還不如那日的脆皮烤鴿子美味。

  姬林一麵與這些使者們虛以委蛇,一麵則是下意識的暗搓搓關注著祁律。

  祁律坐在席上,身邊也圍著來攀關係的各國使者,巧了,便有齊國的使者。

  其他國家的使者都是首先諂媚天子,然後再去找天子眼前的大紅人祁律諂媚,可是齊國的使者偏偏不是如此,他眼看著那麽多人都圍攏著天子,就沒有第一個去找天子敬酒,而是來到了祁律麵前。

  其實齊侯祿甫在讓齊國使者出使之前,已經囑咐過使者,齊侯祿甫想要拉攏祁律,讓祁律到自己的齊國來效勞,隻不過祁律比較安於現狀,又因著齊侯比姬林心機深沉很多,所以祁律一直沒答應。齊侯祿甫雖是個親和的領導,卻是個心思沉重的親和領導,誰知道哪一日一不小心便開罪了去。

  但齊侯祿甫偏偏是個執著之人,也沒有放棄,這一趟特意囑咐了齊國使者,一定要多多拉攏祁律,最好能將祁律帶回齊國。

  齊國使者來倒祁律麵前,拱手恭敬的說:“齊國使者鮑敬叔,見過天子太傅。”

  “咳——”祁律剛食了一口肉,哪知道有人走過來和自己攀談,一聽這個名字——鮑敬叔!

  祁律竟是被一口嗆住,憋紅了一張臉,“咳咳咳”使勁咳嗽起來,還不停捶著自己胸口。

  齊國使者吃了一驚,沒成想自己嚇到了祁太傅,趕緊賠禮,說:“敬叔無禮,驚擾了太傅,還請祁太傅恕罪。”

  祁律趕緊搖手,說:“是祁律失禮,還請齊國特使不要見怪。”

  祁律說著,趕緊倒順了氣息,仔細端詳眼前這個齊國使者。

  四十歲的模樣,身材高挑,文質彬彬,留著小胡子,看起來特別正直體麵,士大夫的標配。

  祁律之所以方才如此震驚,震驚到噎食,便是因著聽到了“鮑敬叔”三個字。或許提起鮑敬叔,很多人都不知道是誰,但是提起鮑敬叔的兒子,讀過春秋曆史的人,恐怕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兒子是誰。

  那便是春秋五霸之首齊桓公麾下輔臣,成語“管鮑之交”的主角之一,千古一相管仲的生死之交——鮑叔牙!

  鮑叔牙出生在官宦世家,家裏很富裕,他的父親鮑敬叔,因為在鮑地采邑,所以以鮑為氏。可以說鮑叔牙小時候家裏根本不缺錢,鮑叔牙從小聰慧,雖然有大才,但是不願意出仕,後來經過好友管仲的勸說,這才開始輔佐當時還是齊國幼公子的小白。

  可以說鮑叔牙是慧眼如炬了,他沒有相中身為長子的齊國大公子諸兒,也沒有想相中齊國的二公子糾,而是看中了齊國最小的公子小白,在這個立長的年代裏,鮑叔牙輔佐公子小白,是需要格外的決心的。

  後來事實證明,鮑叔牙的眼光果然精準無比,在齊侯祿甫過世之後,經過長公子諸兒與公孫無知的動蕩之後,鮑叔牙終於輔佐公子小白,登上齊國國君之位,一路成為春秋第一霸主。

  因此毫不誇張的說,雖然管仲才是曆史上的千古一相,但倘或沒有鮑叔牙的力保,當時身處弱勢的幼公子小白,是根本不可能登上齊國國君之位的。

  祁律沒成想,竟然在鄭國的地盤子上,遇到了鮑叔牙的親老爹,這是何等的緣分呢?

  祁律忍不住多多端相了鮑敬叔兩眼,鮑叔牙是鮑敬叔的兒子,麵相應該長得有幾分相似罷?這麽一看,便覺得鮑叔牙很可能也是個文質彬彬的模樣,充斥著一股士大夫的文氣。

  祁律看的專注,姬林一直在默默關注著祁律,眼看著祁律對著一個齊國的士大夫走神,心裏便開始有點不是滋味兒了,齊侯祿甫想要拉攏祁律的心思那麽明顯,祁律倘或真的跟著齊國大夫跑了,寡人怎麽辦?

  姬林立刻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天子席位,也不直接到祁律麵子,恐怕自己的舉動太明顯,而是端著一隻羽觴耳杯,迂回前進,曲線前行,一路繞到了祁律身後,支棱著耳朵,渾然把自己當成了大狗子,仔細去偷聽祁律與那齊國使者的談話。

  鮑敬叔沒想到祁律這麽親和,連忙給祁律敬酒,他敬酒的時候手腕微微有些顫抖,差點把酒水潑出去,連忙賠禮,說:“對不住對不住,敬叔真是魯莽,差點子弄髒了太傅的衣裳。”

  祁律沒有在意,而是說:“律見齊國使者手腕微鬥,可是有什麽頑疾?”

  鮑敬叔笑了一聲,說:“嗨,什麽頑疾,不過是頑痹罷了。”

  古時候這個“痹”字代表了很多疾病,鮑敬叔所說的頑痹,其實也是困擾很多人的疾病,簡單來說就是關節炎痛風。

  鮑敬叔的年紀看起來四十有加,因此身上多多少少有些疾病,也是情理之中,看他手腕微抖,必然是最近病發的厲害。

  這齊國地處東方,背靠大海,比較潮濕,來到鄭國中原地帶,難免有些水土不服,這一變地方,痛風自然容易發作。

  鮑敬叔笑著說:“敬叔還有個嘴饞的毛病,實在該打,明明身患頑痹,可是偏生喜歡吃水產,一頓兒沒有水產,怕是都不行的。”

  痛風最忌諱的就是海鮮,然而鮑敬叔卻是個要吃不要命的,最喜歡吃的便是海鮮,沒有海鮮便是要了他的命,可能也是和齊國的地理位置有關係,畢竟背靠大海,齊國的水產十足豐富。

  祁律一聽,心中便來了一個注意,說:“齊國使者這個頑痹,還是要忌口才行,不過頑痹雖不能食水產,但魚是例外。”

  痛風可以吃魚,尤其是嘌呤低的魚,可以完全放心吃,說起嘌呤低的魚,那就非鱖魚莫屬了。

  鮑敬叔知道祁律有個癖好,便是喜歡理膳,一般士大夫都沒有這種癖好,但是祁太傅不同,本想從這個方麵入手,與祁律多說幾句的,哪知道一說起理膳,兩個人竟莫名投緣兒起來。

  鮑敬叔是個吃魚的高手,也特別喜歡吃魚,一說起魚來,那眼神便亮了起來,滔滔不絕。

  祁律說:“鱖魚雖是水產,但是可以放心食用,齊國大夫若是怕頑痹疼痛,亦可以用鱖魚解饞。”

  鮑敬叔自然知道鱖魚的好處,柔嫩味美,不過這鱖魚吃得多了,哪裏有其他水產新鮮好吃?

  祁律一聽,笑著說:“這個好辦了,齊國大夫一定沒食過……鬆鼠鱖魚。”

  “鬆鼠鱖魚?”鮑敬叔自負是個吃客,論起水產來,沒有他沒吃過的菜色,然而聽祁律說起“鬆鼠鱖魚”這四個字來,當真是新鮮的很了。

  鬆鼠鱖魚是江蘇經典名菜之一,將魚肉去骨,花刀,然後油炸,淋上酸甜的醬汁兒,酸甜可口,外焦裏嫩,可是祁律最喜歡的江蘇菜之一。

  雖然如今的佐料還不夠齊全,不過也能替換,祁律立刻轉身對獳羊肩說:“小羊,你來寫個食譜。”

  獳羊肩一貫代替祁律執筆,立刻按照祁律說的,將鬆鼠鱖魚的食譜寫下來,他一麵說,鮑敬叔便一麵嘖嘖稱奇,驚訝的說:“敬叔食了幾十年的魚鮮,竟不知還有這樣的菜色,當真是慚愧慚愧。”

  鮑敬叔欣然接受了鬆鼠鱖魚的食譜,和祁律那叫一個投緣兒,又聊了很多關於水產美味的事情,姬林偷偷在後麵支著耳朵聽,他們原是在聊美味,因此才這般歡心?

  姬林把心放回肚子裏,繼續去聽關於水產的美味,日前吃過了祁律做的海鮮粥,還有皮皮蝦、酸菜魚之後,姬林也越發對水產感興趣,一聽這個鬆鼠鱖魚,隻是聽著,便覺得鬆鼠鱖魚那酸甜的澆汁已然在口中滑開,鮮嫩的魚肉,外焦裏嫩,嚼在口中又鮮美,又開胃,愣是又餓了,方才用的飯食竟全都消化了似的。

  祁律與鮑敬叔談得很好,鮑敬叔十足意外,他是個聰明人,並沒有第一次就邀請祁律入齊國,而是準備慢慢滲透,聊天之後,便知趣兒的退去了。

  姬林心想,如今鮑敬叔走了,該輪到寡人了罷?姬林剛想特別巧合的走到祁律身邊,哪知道角落的地方有個人探頭探腦的,對祁律暗搓搓的招手。

  姬林定眼一看,竟是鄭姬!

  今日宴席上來了很多大家閨秀,都是為了攀上新天子而來的,新天子即位立威,手段雷厲風行,不知嚇壞了多少士大夫,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女心,因此這會子來了不少鄭國有頭有臉的千金小姐,她們都知道姬林沒有夫人,或許自己便是未來的天子夫人也說不定。

  鄭姬也來了宴席,不過他的目標不是姬林,而是祁律。

  鄭姬站在角落,對祁律招手,示意祁律走過去,祁律見到鄭姬之後,也沒有像以前那般“避如蛇蠍”,反而笑了一下,立刻迎上去,毫不猶豫。

  天子剛才的那一口酸水,突然又犯上來,感覺酸酸的,燒心!

  其實祁律對鄭姬的態度轉變,並不是因著祁律喜歡上了鄭姬,而是因為祁律和鄭姬成為了……好友。

  沒錯,二人是在膳房裏結實的好友,用現代一點兒的話來說,鄭姬儼然把祁律當成了好閨蜜。

  這也是祁律頭疼的一點子,鄭姬仿佛根本不把自己當男人看,這就很令人頭疼了……

  鄭姬對著祁律招手,一臉的興奮雀躍,祁律走過去,鄭姬便一把拉住祁律的手,好像一個俏皮的小姑娘,興奮的說:“太傅,姬做好奶酪了!成功了!這次真真兒的成功了!”

  祁律眼看著鄭姬抓住自己的手,本想避嫌的,沒成想聽到鄭姬這麽一說,也忘了避嫌,驚訝的說:“真的?”

  日前在洛師的時候,祁律便把做奶酪的法子交給了鄭姬,不過古代沒有檸檬,也沒有白醋,隻能用米酒來點奶酪,不容易成功。

  鄭姬喜歡理膳,祁律教了她法門,便讓她琢磨去了,哪知道今日鄭姬喜滋滋的來找自己,便是因為真的做出了奶酪來。

  鄭姬笑的特別歡心,仿佛得了什麽寶貝,那不是奶酪,而是山一般的財幣似的,又說:“姬做出了奶酪,因此想請太傅去嚐一嚐滋味兒。”

  祁律看了看四周,反正今日是天子的接風宴,和自己沒多大關係,心裏也十足好奇鄭姬所做的奶酪,便說:“左右無事,現在便去罷。”

  鄭姬連忙點頭,兩個人一起溜出了宴席。

  姬林遠遠的看著,先是看到鄭姬拉住了祁律的手,又看到兩個人十分親密的歡笑,緊跟著歡笑還不行,一前一後竟然相繼離開了宴席,不知去向。

  姬林心理“騰騰”的跳了起來,那二人,孤男寡女的,不知去了甚麽地方,祁律又飲了些酒,姬林實在不敢再想下去,當即臉色很黑的找到周公黑肩,說:“寡人先離開一會子,有事的話,周公幫忙照看一番。”

  黑肩連忙說:“是,請天子放心便是。”

  姬林很快匆匆離開,追著祁律與鄭姬的步伐也走了,虢公忌父奇怪的撓著後腦勺,說:“天子這麽著急,怕是有什麽急事兒?”

  黑肩輕笑了一聲,說:“虢公隻管飲酒便是了。”

  祁律和鄭姬哪知道自己被尾隨了,二人還知道避嫌,一前一後出了宴席,鄭姬就在前麵的路口等著祁律,隨後“鬼鬼祟祟”的碰頭。

  鄭姬笑著說:“太傅,姬將做好的奶酪,帶進了宮中,就放在膳房了。”

  鄭姬一早做好了奶酪,就等著今日宴席能見到祁律,但是鄭姬不能把奶酪帶進宴席裏來,隻好放在了膳房,於是兩個人便往膳房而去。

  這膳房是個偏膳房,準備宴席的膳房乃是在對麵,這裏日常沒什麽人,鄭姬便把奶酪放進了偏膳房中。

  鄭姬一路歡喜的恨不能蹦起來,嘴裏哼著小調兒走進膳房,伸手將紅色大漆合子的蓋子打開,欣喜的說:“太傅請看,這就是姬製作的奶酪……呀!”

  鄭姬的話剛說完,十足自豪的低頭一看,嚇得花容失色,“嘭——”一聲,直接將精美的紅漆合蓋子扔在了地上,眼圈一紅,便要落下淚來。

  祁律隻見紅漆食合之中,放著一個精美的青銅承槃,承槃裏空蕩蕩的,隻剩下一些乳白色的渣子,其餘甚麽也沒有,奶酪不翼而飛!

  怪不得鄭姬要哭,做了這麽久,一瞬間飛了,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鄭姬急得團團轉,說:“是不是膳夫給倒掉了?”

  鄭姬第一次做奶酪,自製的奶酪和豆腐其實很像,都是渣子,需要壓起來才會美觀,承槃之中還有一些乳白色的渣子,可見鄭姬所做的奶酪不是很緊實,掉了很多渣兒。

  或許是賣相不好看,所以膳夫當成了汙穢,給倒掉了麽?

  鄭姬費了那麽多時候,就為了做這個奶酪,如今突然不見了,怎麽能不著急?

  祁律搖頭說:“鄭姬先不要著急,應當不是膳夫給倒掉了。”

  鄭姬奇怪的說:“太傅為何如此篤定?”

  祁律指著精美的紅漆食合說:“鄭姬請看,這食合和承槃都是祭相府中的配置,上麵還刻著祭氏的家徽,可是?”

  鄭姬點頭,說:“真是,都是姬從家中帶來的,自然是家中的物件兒。”

  祭仲是鄭國的第一權臣,祭氏因為他而雞犬升天,祭仲用的東西,全都刻著家徽。

  祁律便說:“這食合與承槃都有標記,便算是裝著汙穢,試問哪個膳夫敢倒祭氏的東西?”

  這麽一說,鄭姬也覺得有道理,食合是蓋著的,膳夫哪裏來的膽子,打開祭氏的食合來查看?

  祁律低下頭來,又指了指地上,說:“鄭姬的奶酪質地必然十分鬆軟,沒有壓得太過緊實。”

  鄭姬再次點頭,說:“正是。”畢竟第一次做,也不知道法門。

  祁律指的地上,赫然有一些乳白色的渣子!

  一直往前延伸,就仿佛路標一樣,非但沒有指向膳房門外,而是一路向內延伸。

  祁律突然一笑,說:“敢問鄭姬,這膳房可有後門?”

  “後門?”鄭姬想了想,說:“無有的,隻這一張門。”

  祁律更是發笑,說:“那敢情好了,請鄭姬站在一旁,律幫鄭姬抓這隻偷吃的小老鼠罷。”

  鄭姬驚訝不已,那意思是說,偷吃之人還在膳房之中?

  祁律抬起手來,食指貼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對鄭姬打了一個眼神,鄭姬趕緊捂住嘴巴站在一邊,恨不能連呼吸都屏住了。

  祁律順著地上的奶酪渣子一路往裏走,膳房是兩間的,裏外套在一起,祁律往裏走了幾步,便看到奶酪延伸的房間,堆滿醃菜的盆盆罐罐之後,露出了一片小衣角。

  祁律走過去,居高臨下的站在那片衣角旁邊,笑著說:“還不出來麽,小老鼠?”

  “鴨!”奶聲奶氣的驚呼聲。

  祁律定眼一看,醃菜的盆盆罐罐後麵,竟然躲著兩隻可愛的小包子!

  一隻小包子稍微大一點,穿的破破爛爛的,臉上還髒兮兮的,另外一隻小包子稍微小一點兒,穿的則很體麵,臉蛋兒白皙剔透,圓圓的包子臉,臉頰還有嬰兒肥,長得矮了一些。

  兩隻小包子手拉手,嘴邊還掛著奶酪渣子,眼看著被發現了,兩個人嚇得都是眼睛渾圓。

  祁律說:“嗯?原不是小老鼠,而是兩隻偷吃的小花貓兒?”

  那稍微矮一些,圓圓臉的小包子吃驚的說:“我我我……我萌被發、發現了,腫麽辦?”

  一身粗衣的小包子立刻說:“快跑!”

  兩個小包子立刻繞過醃菜的大壇子,小地出溜兒一樣快速的往外跑,因為身材小,還挺靈動。

  祁律看著兩隻小肉包,立刻露出怪叔叔的笑容,說:“小花貓往哪裏跑?”

  兩隻小包子太小了,顯得祁律身材無比高大,那隻圓圓臉的小包子一看逃不掉,臉上都是害怕怯懦的神情,竟然還有點小結巴,突然“咕咚!”一把抱住了祁律的小腿。

  祁律一懵,小包子突然抱上來,這麽可愛,這是想要賣萌把自己萌暈麽?哪知道圓圓臉的小包子雖然看起來怯懦害怕,卻奶聲奶氣的大喊著:“我我我我、我拖住他了,快跑快跑!你快跑鴨!”

  粗衣小包子一看,稍微有些猶豫,想要回頭去救自己的同伴,不過一咬牙,還是當機立斷,立刻向膳房門外跑去。

  別看粗衣小包子還小,但是莫名跑得很快,好像是個小練家子一般。鄭姬站在外麵,但是看著小包子衝出來,愣是沒敢阻攔,小包子便跑出了膳房。

  祁律還以為他會逃跑成功,哪知道……

  “咕咚!”

  “啊鴨!”

  粗衣小包子剛跑出去,一個沒留神,直接撞到了一條“很粗的大腿”,那可不是來“抓奸”的天子大腿麽?

  姬林剛走到膳房門口,“咚!”被什麽撞了一下,低頭一看,是一隻……小肉包?

  粗衣小包子撞在姬林腿上,一屁股倒在地上,這回也沒得跑了,兩隻小包子人贓並獲。

  那圓圓臉的小包子一看,頂著一張怯懦、無助、弱小、可憐兒的小臉,眨巴著大眼睛,明明害怕到了極點,卻結巴的說:“我……我我我、是、是我吃偷吃噠!你……泥萌不要為難他。”

  祁律沒想到天子竟然跑到了鄭國的膳房來?不過來不及去管天子為何來膳房,祁律直接被圓圓臉的小包子萌得笑了出來,說:“你吃的?他沒吃?”

  圓圓臉的小包子使勁點頭,“嗯嗯”了好幾下,恨不能把小腦袋點下來。

  祁律又說:“那他嘴邊掛著的是甚麽?”

  粗衣小包子一聽,連忙抹了抹自己的嘴巴,不過為時已晚,已然被發現了。

  圓圓臉的小包子沒有粗衣小包子高,長得還很怯懦,卻攔在粗衣小包子麵前,說:“他……他不是故意偷吃的,因著……因著太餓了,我我我、我可以給泥萌財幣!我有財幣,給泥萌!”

  圓圓臉小包子說著,從懷裏掏啊掏,摸啊摸,掏出了一隻對比他來說很大很大的錢幣,舉起來墊著腳遞給祁律。

  姬林看到那財幣,挑眉說:“你們是齊國人?這財幣是齊刀。”

  “不不不!”圓圓臉小包子又使勁搖頭,說:“我我我……我萌不是齊國人,不是不是不是!”

  雖然否認,但這無異於此地無銀三百兩。

  粗衣小包子第一次發話了,沒有圓圓臉小包子那麽怯懦,昂著下巴,十分高傲的說:“不就是一塊粗糙的點心,我賠給你們便是了!”

  他說話並不結巴,而且十分順當,看起來仿佛一個小大人似的。

  鄭姬一聽,便不樂意了,委屈的說:“你可知那是甚麽粗糙的點心?你小小年紀,怎麽竟說大話兒?我為了這塊粗糙的點心,整整研究了半月有餘!”

  粗衣小包子抱臂環胸,並不當一回事兒,說:“這有何難?”

  粗衣小包子說著,便自顧自往膳房裏麵走,墊著腳掀開一個大缸子,原來裏麵是一缸白色的奶。

  粗衣小包子將奶盛出來一些放在小豆中,然後又將小豆放在火上,把奶煮開。

  祁律見他這模樣,像模像樣,似乎並非第一次做這種活計,而圓圓臉的小包子則是站在一邊,咬著小肉手,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幹什麽好。

  姬林追過來本是來“抓奸”的,沒想到卻碰到了偷吃事件,與祁律問清楚了緣由之後,有些哭笑不得,原祁律與鄭姬偷偷摸摸的出了宴席,是為了來看奶酪?

  他們說的時候,粗衣小包子已經把奶煮開,倒出一些來,交給了了圓圓臉的小包子,小包子抿著肉嘟嘟的嘴唇,一臉好想喝的模樣,迫不及待的“咕嘟”一口,燙的不輕,吐著小舌頭,大眼睛水靈靈的說:“鴨,好、好燙!”

  粗衣小包子嫌棄的說:“笨死你啦,剛煮開當然燙鴨,慢慢的飲!”

  “哦!”圓圓臉小包子點點頭,被罵笨也沒生氣,還吐了吐舌頭,可愛的祁律想要抱起來就跑,搶走!

  粗衣小包子把奶煮開,等奶涼了,將上麵的奶皮掀掉,然後取了一些米酒,將米漿倒入奶水之中,大約一份酒,三份奶。

  鄭姬看在眼中,大驚失色,說:“你……你怎麽會這奶酪的製法?”

  奶酪還沒製作出來,但是鄭姬看到他這幾部工序,已然懵在了原地,她花了半個月才找到了正確的比例,而這個粗衣小包子竟然一下便找到了。

  粗衣小包子很不在意的說:“當然是因著我聰明,且我將來是要輔佐國君的。”

  小包子簡直大言不慚,祁律卻對粗衣小包子另眼相看,笑著說:“那敢問這位名士大人,你高姓大名呢?”

  粗衣小包子一聽,眼眸轉了好幾下,突然跳起來便跑,抓住圓圓臉小包子的手,兩個小包子火速的從膳房逃了出去,一溜煙沒影兒了。

  姬林本想抓住兩個小家夥,不過祁律攔住他,說:“天子,算了罷。”

  本就是兩個小孩子,而且看那粗衣小包子肯定是餓得急了,他又做出了奶酪賠償鄭姬,說起來也沒什麽損失。

  鄭姬一跺腳,有些遺憾的說:“忘了問他,姬親手所做的奶酪味道到底如何。”

  鄭姬似乎非常遺憾,祁律則是笑著說:“那小童吃的如此之香,想必味道自然是大好的。”

  接風宴之後,眾人在宮裏住了下來,便等著夏狩演兵,這些日子祁律沒什麽事兒,總是出宮去祭家看望祭牙。

  今日祁律又去了祭家,天子無事,也隨著祁律一並子來到了祭家。祭牙還是老樣子,雖然已經能下床活動,但是神智仍然猶如一個孩子似的,總是不見好。

  每次祁律去祭家的時候,都會遇到公孫子都來探病,祁律便開玩笑的說了一句:“鄭國公孫怎麽儼然像是嫁到祭家來了?”

  哪知道這話一出,天子突然靜默了,而被調侃的公孫子都也沒辯解,反而笑了笑。

  祁律:“……”我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祭牙見到祁律非常歡心,立刻抱住祁律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口,嘴裏親切的說:“娘……娘親……”

  祁律強調了很多次,自己不是他娘親,但是祭牙聽不懂,十分執著,或許是因著祁律總是用美味投喂祭牙,所以祭牙特別親近祁律。

  而且祁律一來,祭牙便要搜身,一定要找出好吃的才行。

  祭牙這些日子總是吃清淡的,畢竟怕傷口發炎,一直吃一些湯湯水水,說白了就是五行缺肉,特別想吃肉,百爪撓心的想吃肉,公孫子都一個沒留神,祭牙便偷偷溜出了房舍,竟然跑到了膳房,舉著一塊生肉就要吃。

  公孫子都實在沒轍了,便拱手對祁律說:“子都有個不情之請……”

  祁律一聽便明白了,說:“律知道了,公孫一定是想讓律做一道兒肉食的美味,給小君子解解饞?”

  公孫子都雖然不想開這個口,但是祭家和自己府上的膳夫都試過了,祭牙的嘴巴刁鑽的很,倘或不好吃,他寧肯不吃。

  如今祭牙受了傷,神智又像個孩子,簡直便像是“奉旨任性”,公孫子都和祭仲都沒法子。

  祁律笑著說:“這還不容易?律今日閑暇,現在便回去做一道肉食,晚膳端過來讓弟親嚐嚐。”

  祁律說走便走,立刻準備離開祭家,回鄭宮去理膳,姬林像是個跟屁蟲,一直跟在祁律後麵兒。

  祁律有些無奈,說:“天子今日不忙麽?”

  姬林說:“夏狩的事情交給虢公了,鄭伯這幾日難得安分,寡人自然不忙,多陪陪太傅。”

  祁律:“……”自己又不是天子的女朋友,為什麽要多陪陪自己?

  祁律要去膳房,姬林也跟在後麵,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膳房,膳房裏沒人,鄭伯寤生為了討好祁律,將這邊的偏膳房改製了一下,沒有膳夫,專門提供給祁律留宿在鄭國這些日子用。

  姬林大搖大擺的走進去,抱臂看著他祁律,說:“太傅想做什麽肉食?”

  祁律心想,其實是天子饞了罷?

  祁律想了想,不能做太油膩的,畢竟祭牙這些日子吃的太清淡,恐怕滑腸,但是又要能解饞的,有利於傷口的……

  祁律眼眸一亮,開始尋找食材,很快便找到了他想要的食材——豬蹄!

  豬蹄可是好物,富含豐富的蛋白質,還有很多微量元素,不少不吃肥肉的人,都對豬蹄情有獨鍾。

  不過說實在的,什麽吃豬蹄不發胖,都是騙人的,因為豬蹄除了含有豐富的膠原蛋白之外,還含有豐富的脂肪和膽固醇,隻是對比豬肉來說,豬蹄的脂肪含量相對要少,換句話來說,就是也不能多吃。

  祁律將豬蹄拿過來,膳房裏的豬蹄是整隻的,以往祁律在超市裏買的時候,都會讓師傅幫忙剁一下,不過今天不同,隻能自己剁。

  祁律拿著刀,“砰砰砰!”使勁剁著豬蹄,不過效果好像不是很好,恨不能蹦起來去剁豬蹄。

  姬林一看,忍不住發笑,說:“太傅,需要寡人幫忙麽?”

  讓天子幫忙剁豬蹄?

  這個場麵祁律想想便覺得太美沒眼看,不過身為天子的姬林一點子也不覺得不妥,從祁律手中接過刀來,將袖袍挽起來,“哆!哆哆!”幾聲,動作又快又瀟灑,瞬間將豬蹄剁成了小塊。

  祁律連忙說:“多謝天子。”

  姬林笑眯眯的說:“太傅便不必謝了,隻要太傅不那麽偏心,隻給祭小君子理膳,能給寡人留一份便行。”

  瞧瞧,天子說的多麽可憐,祁律心裏一陣罪惡感,敢情天子還記仇呢,不就是上次沒讓他喝鴿子湯麽?

  祁律將剁好的豬蹄下鍋去煮,姬林一看,有些興致缺缺,說:“寡人不喜食這個,清湯不容易入味兒。”

  膳房有的時候也會做豬蹄,不過都是白湯的蹄花,姬林口味比較重,喜歡吃辣的,鹹香的,不喜歡吃白湯的,隻覺得豬蹄這個東西,還要啃,骨頭很多,又不容易入味兒,入味兒必會軟爛,姬林也不喜歡吃燉的很軟爛入口黏黏膩膩的那種豬蹄,所以久而久之,對豬蹄便存有偏見了。

  祁律一笑,說:“天子請放心,今日律做的不是清湯蹄花,而是烤豬蹄。”

  祁律覺得,這豬蹄的吃法很多很多,但是要說最解饞的一種,不是別的,正是烤豬蹄!

  豬蹄燉的脫骨,再經過烤製,外麵刷上特製的秘醬,表皮彈而韌,微微焦香,內裏卻不費牙口,而且經過烤製的豬蹄更加入味,也不會出現姬林嫌棄的那種又軟又粘膩的感覺,反而將豬蹄的膠質牢牢的鎖在中央,再好不過了。

  烤豬蹄相當解饞,啃豬蹄要啃上半天,說實話其實沒吃多少,但是費時,也不會讓祭牙吃的太多。

  姬林從未吃過烤豬蹄,尤其是祁律秘製的醬料烤豬蹄,如今便來了興致,一直在旁邊守著,就等著豬蹄出鍋。

  為了讓豬蹄入味,先要鹵一下,等豬蹄完全熟了,再放到火上炙烤,鹵熟的豬蹄顏色是淡淡的琥珀色,刷上混合蜂蜜的醬汁,稍微一炙烤,立刻散發出一股豬蹄特有的味道,滿滿的膠質,看著就幸福!

  祁律把第一鍋豬蹄烤上,一看柴火不夠了,便準備去搬一些柴火回來,姬林這個跟屁蟲一定要跟著一起去“拾柴”,一點子天子的包袱也沒有。

  祁律與姬林抱著柴火回來的時候,姬林突然“嗯?”了一聲,說:“太傅,咱們走的時候,是不是把豬蹄放在火上烤了?”

  祁律心說是啊,這會子都快烤熟了罷?其實豬蹄本就是熟的,稍微烤一下,這樣比較好吃,姬林喜歡焦香的,祁律便準備多烤一會兒,哪知道……

  抱著柴火回來一看,豬蹄……不見了!

  偏膳房根本沒人,豬蹄卻不翼而飛,鍋裏燉的還有,放在火上烤炙的卻不見了,姬林似乎想起了什麽,說:“不會又遭賊了罷?”

  前些日子鄭姬碰到了兩個小花貓,把她的奶酪吃了,如今也是在偏膳房,祁律丟了烤豬蹄。

  祁律眯了眯眼睛,眼眸一轉,沒有多說什麽,輕笑一聲,又弄出第二鍋鹵製好的豬蹄,刷上醬汁,然後放在火上炙烤,這次有一點點不相同,祁律將醬汁稍微改良了一些,刷上了很多“辣椒碎”,也就是藙子醬。

  因著之前那些烤豬蹄是給祭牙做的,祭牙傷口還沒全好透,不宜食辛辣,恐怕刺激傷口,所以祁律便沒有放藙子醬,等著第二鍋給天子烤的時候,再放入天子最最喜歡的藙子醬。

  祁律壞笑一聲,把藙子醬多多的放上去,刷滿豬蹄,然後將豬蹄一字排開烤上。

  祁律做好小動作之後,就對姬林說:“天子,咱們再去般些柴火來罷。”

  姬林似乎懂了祁律的意思,也笑了一聲,臉上竟然掛著一絲絲寵溺,似乎特別喜歡祁律犯壞的樣子,點頭說:“好,全聽太傅的。”

  祁律眼看著姬林寵溺的笑容,耳聽著天子寵溺的嗓音,不由心中一震,有點發麻,心想好便好,為何還要加上一句“全聽太傅的”,搞得天子很溫柔似的……

  兩個人安排了“陷阱”,便退出了膳房,但是沒有去搬柴火,而是躲在一旁。

  沒一會子,烤豬蹄的香味兒便飄了出來,幽幽的飄散著,那叫一個肉香四溢,食指大動!

  “噠噠噠——”

  “噠噠噠!”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兩隻小小的影子從角落鑽出來,探頭探腦的往膳房裏看,果然是之前那兩隻偷吃的小花貓!

  還是一個圓圓臉的小包子,衣著很體麵,看起來是有錢人家的兒子,而另外一個稍高一些的,則是粗衣的小包子,臉上仍舊髒兮兮的。一看便知這兩個小包子的階級不同,不知是怎麽認識的。

  兩隻小包子手拉手,圓圓臉的小包子咬著手指,結巴的說:“我萌……我萌還是不——不要再去了罷,你、你都食飽了,還是、還是算了罷。”

  粗衣小包子說:“可是你不是想食?再說啦,他們那麽多糧食,吃不完也是倒掉,還不如給咱們食了!”

  粗衣小包子說著,便拽著圓圓臉小包子進了膳房,立刻伸手去抓還在炙烤的豬蹄,被燙的“嘶嘶”的抽氣,先前已經知道烤豬蹄的美味,因此有些迫不及待,粗衣小包子立刻“嗷嗚!”一口,咬在滿滿都是藙子醬的烤豬蹄上。

  “鴨……”

  圓圓臉小包子還沒咬下去,嚇了一跳,睜大眼睛說:“你腫麽啦?”

  “好辣好辣!好辣!辣鴨……”粗衣小包子一麵往嘴裏扇風,一麵突然說:“糟糕,我們中計了,快跑!”

  雖然粗衣小包子很聰明,隻可惜已然來不及了,祁律和姬林正好從膳房門外進來,堵住了他們的退路。

  祁律笑著說:“又是你們兩個小花貓兒?”

  粗衣小包子一副老成的模樣,此時卻被辣的不成,眼淚幾乎流下來,強自忍耐,說:“你……你故意把肉食放的如此辛辣,你這個壞人。”

  祁律一笑,說:“小饞貓來偷吃,還說我是壞人?律可是能扭送你們去見官的。你們是齊國人?那就送你們到館驛,請齊國的使者給個說法?”

  “不要鴨不要鴨!”圓圓臉的小包子立刻使勁擺手,奶聲奶氣的說:“大鍋鍋,我萌、我萌不是壞人!我可以給你財幣。”他說著又掏出好幾隻齊刀來。

  祁律說:“既然你有財幣,為何還要來偷食?”

  圓圓臉小包子結巴的說:“我……我我萌不是故意的,我……我爹爹不叫我與吾吾來往,所以……所以我沒有吃食可以給他吃,他又餓著肚子,隻能……隻能……”

  嗚嗚?汙汙?

  祁律眼看著圓圓臉的小包子十分可愛,說起話來奶聲奶氣,就是有點小結巴,雖然很怯懦,但是意外的為人仗義,總是擋在粗衣小包子身前。

  粗衣小包子說:“你不要送我們去館驛,我……我吃了你的東西,可以給你做活兒,我的力氣很大!且我識字,可以寫文書。”

  祁律眼看著圓圓臉小包子仰著頭,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一臉的可憐兒,其實也沒想把他們扭送到館驛去,拿起一個沒有刷藙子醬的烤豬蹄,遞給圓圓臉小包子。

  圓圓臉的小包子瞪大眼睛,肉肉的小臉蛋欣喜的差點飛起來,趕緊接住,奶聲奶氣的說:“蟹蟹大鍋鍋!”

  祁律說:“這樣罷,不扭送你們去館驛也可,你們兩個老實告訴我,你們到底叫什麽名字,是誰家的孩子?”

  粗衣小包子思量了一下,幹脆抬起頭來,挺胸抬頭的說:“我姓姬,管氏,大名喚作夷吾!”

  “咳!”

  祁律一個不慎,差點嗆著自己,震驚的看著那個粗衣的小包子,又轉頭去看正在啃著大豬蹄的圓圓臉小包子,遲疑的說:“你不會叫鮑叔牙罷?”

  圓圓臉的小包子“砸砸砸”啃著恨不能和他臉蛋一樣大的豬蹄,眨巴著大眼睛,還是略微有些小結巴,吃驚的說:“鴨,大、大鍋鍋你怎麽嘰道噠?我……我叫包包、鮑叔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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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祭·第一萌·牙:大家好,我是重新歸來的小公舉祭牙~

  祭·第一萌·牙:我有一個超有錢還權勢滔天的叔叔祭仲~

  祭·第一萌·牙:我有一個寵愛我,每天哄我睡覺的爹爹公孫子都~

  祭·第一萌·牙:我有一個又帥又會做美食的娘親祁律~

  祭·第一萌·牙:但我還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煩惱QAQ

  祭·第一萌·牙: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來了個叫天子的人,搶我的玩具搶我的美食,沒事就欺負我,這都不算完!我發現他好像要勾引我娘親!

  姬·天子·大豬蹄子·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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