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陽虎之亂(四)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1      字數:2254
  就在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罕達趕來了。車右跳下戰車為駟歂騰出一個位置,而他很快就被橫衝直撞的敵軍戰車碾於輪下,被碾壓得支離破碎。

  陽虎抬手一箭射倒了罕達的禦戎,罕達不得不代替禦戎駕車繼續狂奔。陽虎第二箭射穿罕達的右肩,他再次彎弓搭箭,瞄準駟歂,大聲叫道:“立即停車!饒你不死!”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駟歂的兒子駟弘從側麵飛馳而來。駟弘一箭射中了陽虎的右臂,而陽虎緊繃的手臂竟然沒有泄勁,他轉身對著駟弘射出複仇之箭。駟弘的車右將他撲倒,自己卻中箭負傷。

  陽虎拔出利箭,手臂頓時血流如注。他不得不停車紮緊傷口,以防自己失血過多而死。罕達則趁機逃走,駟歂得到喘息,立即下令收縮兵力。

  陽虎眼見敵人越聚越密,這才放棄追殺敵軍主將。他隨即下令從兩側發起進攻,鄭軍於是不可挽回地戰敗並開始逃跑,魯軍一直追逐到天色全黑才停止腳步。

  駟歂把殘兵敗將聚集起來,軍士們抱著武器度過了一個驚魂不定的夜晚。

  第二天淩晨,魯軍早早爬起來做飯,準備吃完了繼續追趕,鄭軍見狀又開始逃跑。當天中午,鄭軍來到匡邑郊外,卻發現城外布滿了魯軍,城牆上插滿魯國人的旗幟。原來孟懿子趁鄭軍盡出、城內空虛之機占領了城市。

  鄭軍不得不繞過敵人繼續逃竄,孟懿子追了一陣,俘獲了很多鄭國人。

  匡邑就這樣淪陷了,魯軍取得了完勝,所有人都重重出了口惡氣;鄭國人卻從此患上了“恐陽症”。魯軍修整一日,然後帶著戰利品回國。陽虎沒有產生鬆懈情緒,他害怕鄭軍突襲後隊,於是親自領著精兵斷後。不出陽虎所料,軍士們在撤軍途中隨處能都見到偷窺魯軍行動的敵方斥候。

  魯軍在撤軍過程中又沒有向衛國借道便進入邊境,這就形同侵略了。衛靈公怒不可遏,立即派大夫彌子瑕(他的身份地位相當於齊國的梁丘據)帶兵追逐魯軍。但是公叔文子卻勸他不要追擊,他首先回顧了周公與衛康叔的兄弟深情及兩國傳統友誼的曆史,又講了一套兩國應當加強友好關係的大道理,衛靈公這才撤銷了命令。

  魯軍進入曲阜時受到了英雄般的歡迎——魯國長期以來一直受到齊、晉、楚的輪流壓迫,如今終於揚眉吐氣了!

  幾天後,季桓子經陽虎“批準”,率隊到晉國去獻俘。陽越對哥哥說:“戰勝後向宗主國獻禮乃是慣例,但是兄長如果隻這麽做還不夠。為了取得晉人的支持,我建議兄長再‘請’仲孫何忌以小君的名義向頃夫人(晉定公之母)獻俘。晉侯年少,國家大事都由頃夫人決定;而且頃夫人又與士鞅‘過往甚密’。如果有頃夫人做為後盾,兄長在魯國還會有後顧之憂嗎?”

  陽虎連稱“甚好”,旋即派陽越去見孟懿子。結果季桓子剛到晉國,孟懿子便接踵而至。

  在那個“天下反晉”已成定局的、風雨飄搖、大戰一觸即發的前夜,魯國人竟能以如此高的規格向晉國表達“忠誠之心”,著實令晉人感到十分意外和激動。

  然而魯國二卿的行為不過是屈從於陽虎的個人意誌。因此盡管晉人采用極高的規格接待兩位貴賓、君主大夫們也對兩人加以極盡讚美之詞,但是兩人的臉上仍然密布著濃重的愁雲。

  在歡迎宴會上,孟懿子感覺晉國人好像在酒裏摻了紮嗓子的骨粉,每一口酒咽下去時都劇烈地刺激著消化道。孟懿子心情壓抑、表情痛苦,卻不得不擠出一副笑臉與晉國人推杯換盞。他轉頭瞅瞅季桓子,發現季桓子的神情也沒比自己好到哪去。

  宴會結束後,孟懿子一刻不想停留。他急匆匆走出宮門,士鞅和趙鞅陪著季桓子在他身後結伴而行。

  孟懿子見士鞅走到自己麵前,於是借著酒勁對他說道:“陽虎如果不能在魯國容身、而又投奔晉國的話,夫子不能使他擔任中軍司馬,就讓先君降下懲罰!”

  士鞅聽得一頭霧水,回複道:“夫子這是什麽意思?公室隻有寡君才有權任命各級官員,我哪裏有決定權?”

  孟獻子繼續說:“一切唯夫子所裁!”

  孟獻子和季桓子登上軒車離開。士鞅轉頭對趙鞅說:“陽虎已經成魯國的公害啦!孟孫那番話真是語無倫次;不知是陽虎讓他轉述的呢,還是他想借著酒勁傳遞什麽信息呢?反正陽虎很快就會發動叛亂,而他也一定會逃到晉國來。”

  趙鞅說:“季孫無能,竟然連個家臣都控製不住。陽虎如果跑到晉國來,我倒可以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季桓子回國後,陽虎變得更加囂張跋扈了:他出行時軒車和衛隊的數量已經超過了主人;他把季氏的家朝設在自己家中,季氏家臣每天都要改在他家辦公;他做出決定後隻派人去通知季桓子執行,季桓子隻能乖乖地拿著決定到朝堂上宣布,連個“不”字也不敢說。

  陽虎已經成為魯國事實上的控製者,但是他始終沒有瘋狂到敢於進入朝堂聽政的地步——怕被大夫們當做亂臣賊子打死。

  某次孟懿子來見陽虎說:“夫子有了實權卻沒有名分,無法立於朝堂之上。我打算向君侯求情,請他賜予夫子卿士的爵位,夫子以為如何?”

  陽虎內心狂喜(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表麵上卻不動聲色。他謝過孟懿子,回頭把消息告訴了陽越。陽越與陽虎不同,他是位以理性和智謀著稱於魯國的人。他說:“我認為不妥。兄長的權力來自於季孫,一旦被賜為卿士,自然要辭去季孫家臣的職務。離開季孫,兄長可就除了一張虎皮、其他什麽都剩不下了。這肯定是三桓設下的詭計,三桓有異心了。是時候除掉他們了!”

  陽虎恍然大悟,他思考片刻說道:“去除三桓是必然、但不是朝夕之事,我們的力量還差得很遠。所以下一步要拉攏培養我們的黨羽。我要推薦一些新人成為大夫,這樣一來,雖然我不在朝中,但有他們在就足夠了。”

  說罷他忽然想起一個人來,於是又自言自語道:“那麽招風的一棵大樹,不為我所用可真是白白浪費了。”

  陽虎說的那棵“大樹”便是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