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陽虎之亂(二)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0      字數:2490
  第二天,季桓子先將亡父的神主升入神廟,然後聽取了公山不狃的述職匯報。在後麵的幾天裏,他在仲梁懷的陪同下拜訪了一些旺族大家,但是拜訪過程沒有帶仲梁懷。陽虎暗插在其中的黨羽便在仲梁懷麵前說了公山不狃不少壞話,還說他暗中與陽虎勾勾搭搭,準備對仲梁懷不利。

  季桓子先行離開費邑,仲梁懷又在城裏住了幾日。仲梁懷臨行時,公山不狃在郊外設宴為他送行。仲梁懷喝了很多酒,接著酒勁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他不但敲敲打打地向對方索賄,而且出言挑逗給他斟酒的、公山不狃的一名小妾。

  公山不狃強忍著怒火送走瘟神,然後馬上去見陽虎,表示願意與他共同驅逐那個媚上欺下的無恥之徒。

  當時季桓子身邊的核心人物除了仲梁懷以外還有姑父秦遄、堂兄弟公父文伯和堂叔公何藐。

  公山不狃給季桓子寫了一封密信,信中揭發了仲梁懷向官員索賄、強買強賣土地、插手宗邑事務的數條罪狀。季桓子看完之後不動聲色地把信給公父文伯和公何藐看。

  公何藐說:“懷的罪狀跟陽虎等人比起來並不嚴重,夫子在驅逐陽虎之前絕不能對他動手。以我的意思,不如好生安撫公山氏,而且要抓緊時間趕走陽虎。陽虎倒台之後,剩下的人就好收拾了。”

  季桓子於是給公山不狃回信說,他也收到過別人“誣陷”公山不狃的信件,但是他都把它們燒掉了;他不準備調查仲梁懷的任何“罪行”,就如同他也不會調查公山不狃的一樣;但是他會要求仲梁懷收斂不義行為。

  公山不狃又是驚恐又是失落:原來自己的黑曆史也被季桓子掌握了,而且想用說服季桓子的方式達到目的也是不可能了。於是兩名崇尚暴力的家夥決定采取武力手段,為此精心挑選了一百名死忠的亡命徒。

  本年九月二十八日(就是楚軍焚燒吳軍營地的那個月)清晨,兩人突然發動叛亂。叛亂者拘捕了季桓子、公父文伯和仲梁懷。當時公何藐不在家中,這才逃過一劫。陽虎的兄弟陽越押解著仲梁懷出了曲阜北門,給了他一輛馬車,就這樣將他趕出魯國。

  陽虎走進季桓子被囚禁的房間。那位年輕的主人自幼養尊處優,從沒遇到過如此之大的危險。他直挺挺地坐在房間中央,繃著臉,緊咬牙關,身體不時發出顫抖;他盡量保持著平靜的狀態,以維護國家卿士的最後尊嚴。

  陽虎跪倒在地,對著主人連連磕頭,痛哭流涕道:“懷不尊敬先主,又蒙蔽主人,企圖除掉臣和不狃。臣沒有辦法,隻好用武力驅逐了他。請主人體諒臣的一片苦心!懷已經出城了,臣特來向夫子匯報此事。”

  季桓子知道自己不會死了,這才鬆了口氣,但身體還是忍不住顫抖。他結結巴巴地說:“那麽你打算如何對待我?”

  陽虎說:“夫子如果想驅逐臣,臣即刻離開魯國;如果仍想用臣,那麽就請與臣歃血。”

  季桓子正要開口,一名報信的突然慌慌張張地闖進來,在陽虎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陽虎臉色頓時大變,立即跳起來帶著來人跑出去了。

  原來是漏網的公何藐帶著一支隊伍殺回來了,陽虎立即把族甲召集起來進行防守。公何藐的力量很弱;他與其說是來救季桓子,倒不如說是為了表明自己與陽虎勢不兩立的態度。

  叛亂者一個小衝鋒就把進攻者驅散了;公何藐絲毫沒有逃跑的意思,結果也被俘虜了。

  陽虎還劍入鞘,第二次踏入季桓子的房門。他正準備繼續剛才被打斷的話題,秦遄又帶著族甲打上門來了。陽虎不得不歎著氣再次跑出去迎敵。但是秦遄的力量也不大,很快也被打散了。

  陽虎最怕孟孫氏和叔孫氏趁火打劫,怕他們像當年慶封對付崔杼那樣將季氏連鍋端掉。陽越安慰他說:“秦遄和公何藐已經找過兩家了。兩家如果想要插手,早就把這裏圍得水泄不通了。”

  陽越分析得十分正確。公何藐與秦遄確實分別趕去了孟孫氏和叔孫氏的家,請求兩人幫助他們攻打反叛者。但是叔孫州仇(叔孫不敢在季平子死後一個月後也去世了,如今叔孫氏的主人是他的兒子叔孫州仇)和孟懿子以搞不清實際狀況為由拒絕出兵;兩人又分別保證說,一旦發現季桓子身處危險之中,他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陽虎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他布置好防務工作,第三次去見季桓子。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季桓子坐了一整天,陽虎跑了一整天,主人和家臣都已經十分困乏疲憊。兩人煩躁不安,都希望盡快結束當前這種令人焦慮的局麵,因此態度都變得坦誠起來。

  兩人很快達成了協議:季桓子升陽虎為室老兼任司馬;公父文伯、秦遄必須立刻離開魯國。至於公何藐,由於他在被俘後依然罵不絕口,不停挑戰陽虎的底線,所以陽虎打算處死那個頑固的敵人。但是季桓子請陽虎給自己一個勸說公何藐屈服的機會——如果他不再謾罵陽虎等人,就準許他和別人一同流亡。

  陽虎答應了主人的請求,季桓子於是得以來到囚禁公何藐的房間。公何藐被繩子困得結結實實,嘴也被封上了,但臉上仍然暴出激憤之色。季桓子來到他身旁,流著眼淚,拔出塞在他嘴裏的布條,苦口婆心地勸他向陽虎妥協,不要為了一時意氣枉送了性命。公何藐以頭觸地,哭著說道:“我已經抱定必死之心!我如果向那個逆賊投降,就讓天地山川諸神懲罰我!”

  季桓子無法令他回心轉意,隻得抱著他大放悲聲,久久不肯離去。公何藐幾天後就被處死了。

  季孫家中雖然鬧得翻天覆地,但是國家秩序並沒有遭受破壞,民眾生活也一如往常。第二天一早,叔孫、孟孫、臧孫的使者先後來到季孫家中。

  使者們都見到了悲傷萎靡、疲倦無助的季桓子。在陽虎的監視下,季桓子強打精神給了來訪者一套與事實相反的情況說明。他說:“仲梁懷大為不道,企圖顛覆家室、奪取權位。我已命陽虎等家臣驅逐了仲梁懷,並清除殘餘勢力。季氏已逐漸恢複正常,我的安全沒有問題,請叔父們放心。”

  使者雖然都知道他說的不是事實,但是也隻能當成真的聽了——這些謊言起碼可以表明哪一方處於優勢。

  在另一麵,秦遄卻仍在極力遊說卿大夫們,請他們幫助季桓子驅逐陽虎。但孟孫、叔孫和臧孫都說:“家主無事,陽虎又是奉季氏之命驅逐的仲梁懷,夫子想讓我們打誰那?”

  幾日後,陽虎與季桓子在稷門之內歃血為盟,載書中些的就是他向季桓子提出的要求。儀式結束後,季桓子、陽虎和一班中高級家臣又在五父之衢舉行了聲勢浩大的詛咒儀式,詛咒違反盟約的人不得好死。

  秦遄見大勢已去,隻得選擇流亡;公父文伯也被迫離開魯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