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虢地之盟(四)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0      字數:2300
  盟會結束後,罕虎邀請趙武、叔孫豹和曹國大夫訪問鄭國。一行人到達新鄭後,鄭簡公準備為他們舉行盛大的享禮。舉行享禮的時間確定下來後,罕虎先去通知趙武,趙武賦《瓠葉》,這首詩描寫的是低級貴族進行飲酒禮的場景。

  隨後罕虎又去通知叔孫豹,並且告訴他趙武賦了一首《瓠葉》,但是他不能理解其中的含義。叔孫豹說:“趙孟的的意思是舉行享禮時務必從簡,夫子就按一獻之禮的規格準備吧!”

  遵照《周禮》,諸侯為列國上卿舉行享禮要達到“九獻”,而招待地位最低的客人才用“一獻”;九獻與一獻尊卑差別巨大。罕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表示不敢用簡陋的禮儀對待貴賓,叔孫豹說:“趙孟想要一獻,夫子又有什麽不敢的?”

  不過罕虎還是取了中間值,他準備了五獻的籩豆(盛放獻禮的器具),並把計劃通知了賓客。趙武私下裏對子產說:“我已經向塚宰(上卿)請求過了!請用一獻之禮進行。”子產於是撤去四獻,禮儀就按趙武的意願進行。這恐怕是春秋史上最簡樸的享禮了。

  禮終之後是豐盛的晚宴,叔孫豹對趙武賦了一首《雀巢》:“維鵲有巢,維鳩居之。子之於歸,百兩禦之。”這本來是一首描繪婚嫁的小詩,在詩中雀把巢築好之後迎娶鳩,但叔孫豹把晉國比作“雀”把魯國比作“鳩”,通過賦詩十分委婉地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趙武搖搖手道:“大夫言重了,我不堪擔此重任。”又賦《采蘩》:“‘於以采蘩?於沼於沚。於以用之?公侯之事。’小國雖然貢品菲薄,但是大國怎麽敢不用心愛護?”

  子皮賦《野有死麕》最後一章:“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這本來是位少女對情人說的話:“慢慢來啊!不要弄響我的圍裙,不要惹得狗兒汪汪叫。”在這裏他把趙武比作一位君子謙謙,而不是一個粗魯莽撞的臭流氓;以道義安撫諸侯,而不是淩虐人上。

  趙武賦《常棣》:“‘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我們兄弟團結安定,狗也不會汪汪叫了!”

  大家舉杯向趙武敬酒道:“小國依賴夫子,可以免於災難了!”

  趙武多少年沒有這麽痛快地暢飲了,宴會持續了很長時間,連一向老成持重的叔孫豹都快醉的不省人事了方才散會。

  趙武離去時悵然歎道:“我此生都不會再有今天的快樂了!”

  周景王得知諸侯在舊虢召開諸侯大會,於是派劉定公在東周境內等待趙武。趙武在回國途中進入東周,劉定公便在穎水岸邊便搭建了一座高台,設宴款待趙武。

  劉定公望著靜靜流淌的穎水。叔向說大禹曾經擴寬了此段的河道,並加高了河堤。劉定公不禁歎道:“美哉!大禹之功!明德廣闊久遠。沒有大禹,我們都會變成魚。夫子和我今日能夠治理國家交通諸侯,都應當感謝大禹的功勞。夫子為什麽不繼承大禹的功績大庇天下民眾呢?”

  趙武說:“老夫唯恐獲罪於君,又怎能某及天下?我偷食度日,朝不謀夕,談不到長遠了。”

  劉定公頓時喪失了興致,感到佳肴美酒索然無味,更沒味兒的就是麵前這位本來可以成為大禹卻毫無進取心的小老頭。

  劉定公匆匆結束宴會,向周景王複命說:“諺語說說的‘老而知耄耋之音’,說的就是趙孟吧?作為晉國正卿以統率諸侯,卻把自己當成皂隸小民,這便是拋棄神和人了。鬼神憤怒、人民離心,如何能活得長久?趙孟活不過一年了:鬼神憤怒,不會保佑他的祭祀;人民離心,不能盡心侍奉社稷;祭祀和社稷不從,又靠什麽活過一年?”

  趙武回到新絳後,秦景公的同母兄弟秦後子(公子鍼)逃到晉國來了。公子鍼是秦桓公的次子,親桓公特別寵愛這個兒子,甚至給他以太子的待遇;公子鍼則用這種寵信掌握了巨大的全力和財富。秦景公即位後就一直想要削弱他的勢力,甚至打算在必要時動用極端手段。但是用於秦桓夫人的保護,公子鍼才免遭兄長的迫害。

  如今秦桓夫人已年屆古稀,健康狀況每日俱下,自知命不久矣;她便把公子鍼召來說:“母親在,可保你平安;我的時日不多了,你趁我還活著快些逃走吧!否則你就連骨渣都剩不下了!”

  公子鍼隨後去見秦景公,請求允許他帶著所有財產流亡。秦景公點頭答應了,但是他很快就後悔了。

  原來公子鍼運送財產的車輛和他的私人戰車加到一起、足足達到了一千輛。流亡者在黃河上造了一座浮橋以便通過;隨行的車隊每十輛為一組,每組行進距離間隔十裏;車前隊到達新絳之時,最後一隊剛從雍都出發。

  出逃晉國的消息震驚了秦、晉朝野。流亡者的車隊進入晉國境內時,晉國人還以為秦國以全國之兵發動進攻了。公子鍼進入新絳那天,大半個城市的國人都跑出來觀摩這一盛大的場麵。公子鍼的氣勢的車隊的壯觀使得晉人覺得周天子出行也不過如此。

  晉平公款待完公子鍼後,對方也為晉平公舉行了場麵宏大的享禮。禮畢後女叔侯問公子鍼:“夫子的車都帶出來了嗎?”

  公子鍼回答:“是的,這些足夠多了!如果沒有這麽多,我怎能見到君侯?”

  女叔侯進宮對晉平公說:“請君侯善待秦後子。秦後子一定會返回秦國,臣聽說‘君子能知道過錯,必然有善圖。’善圖,乃是天之所讚。”

  趙武問公子鍼:“夫子下一步打算怎麽做?”

  公子鍼說:“我害怕被寡君驅逐,所以來到晉國。我打算等新君即位後返回秦國。”

  趙武問:“秦君是個怎樣的人?”

  公子鍼說:“無道之人。”

  趙武問:“秦國會因他而滅亡嗎?”

  公子鍼說:“怎麽可能?一世君主無道,國家不會滅亡;國家立於天地之間,必有保護社稷者;不經數世暴君統治,不會亡國。”

  趙武問:“秦君很快就會死了吧?”

  公子鍼說:“恐怕會的。”

  趙武問:“還要多長時間?”

  公子鍼說:“我聽說‘君主無道而國家又能獲得豐收的,乃是上天的讚助。但是很少有超過五年的。’”

  趙武咂咂嘴說:“五年?我朝不及夕,哪能還等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