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臧孫紇蒙難(三)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0      字數:2396
  臧孫紇不得不加強戒備,除了上朝就是躲在家裏,輕易不在公眾場合露麵。臧孫紇的謹慎使得孟孫羯一時無法找到進攻他的借口。正當孟孫羯一籌莫展之時,公彌又提出一個陰險的計劃,就是這個計劃把臧孫紇徹底打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十月初,孟孫氏將要為孟莊子的墓地挖掘墓道。孟僖子請求臧孫紇調集一批役卒,以便幫他盡快完成這項工程。臧孫紇當時為大司寇,掌管城郊正卒(相當於治安聯防組織)的調遣。臧孫紇沒有往他處想,十月七日,臧孫紇召集了一批正卒,命他們在東門(鹿門)外集合。作為總領長官,他又帶著一支衛隊親自趕到現場視察狀況。

  由於請求是私下裏發出的,臧孫紇事先又沒有與季武子通氣,因此季武子對此事毫不知情。孟僖子抓住這個機會,失魂落魄地跑到季武子家中哭道:“我要為先父修建墓道,但是臧孫卻糾集了大批暴徒堵住了東門,阻止我們施工!”

  季武子立即驅車趕到東門,見門外聚集了大量青壯年,人們手中握著鏟子、鑿子、扁擔等形形色色的“凶器”有說有笑;臧孫紇在大批甲士的簇擁下皺著眉頭,顯得極不耐煩,他突然大聲命令道:“快去看看孟氏什麽時候到?”

  罪名就這樣坐實了,季武子大怒,馬上趕回去命孟僖子集結族甲,與他一同進攻臧孫氏。臧孫紇久等孟僖子卻不見人來。他暗叫:“不好,上當了!”馬上下令解散了正卒,帶著衛隊準備去見季文子。但是隊伍進入不久城門,季孫和孟孫兩家的私人武裝就衝過來了,臧孫紇大叫道:“孟氏害我!大家各自逃命吧!”

  隊伍轉身逃跑,但是看守東門的軍士已經得到消息,將城門關上了。臧孫紇大急,命軍士斬斷門栓,一窩蜂地逃到邾國去了。

  過了不久,季武子得知了真相,但是他沒有做出表示,就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後來臧孫紇的一個隨從問:“真相已經大白了,夫子是無辜的。夫子為什麽不請求季孫將咱們召回去呢?”

  臧孫紇說:“不可能了,這件事是季孫帶頭做的,他什麽時候承認過自己的錯誤呢?”臧孫紇在邾國逗留了幾日,然後回到自己的封邑(防邑)。他此刻必須為家族的未來考慮:季武子趕走了父親,自然不會立兒子為繼承者。臧孫紇必須從自己的兄弟中選一人繼承祿位。

  臧孫氏的家事也有些小複雜。臧孫紇的父親臧孫許(臧宣叔)最早在鑄國娶妻,鑄國女子生下臧孫賈和臧孫為後就去世了;臧孫辰此後才娶了臧孫紇的母親。由於臧孫紇身後有穆薑撐腰,他就被父親立為嫡子,兩個哥哥成人後便回到鑄國。

  臧孫紇於是派人到鑄國去見臧孫賈,向他獻上祖傳的“大蔡”龜,說道:“我沒有能力,竟然失守宗廟,怎敢不向兄長報告?但是我的罪還不至於斷絕祭祀,兄長用大蔡賄賂季孫,則可以回到魯國延續對先人的祭祀。”

  臧孫賈再拜說道:“這本是家族糾紛,並不是您的罪過。我聽到您的命令了。”他收下大蔡龜,然後把兄弟臧孫為召來,請他帶著大蔡、代替自己去見季文子。

  臧孫為接受了任務,第二天就出發了。但是在進入曲阜前,他的家臣說道:“賈雖然年長,但現在卻是‘看才幹’的世道。夫子的才幹高於賈,為什麽不為自己請求呢?如此更有利於臧氏啊!”

  臧孫為說:“對呀,我繼承臧氏不但對家族更有利,而且迎合潮流啊!”結果他就請季武子立自己為繼承者。

  臧孫紇的使者也到了,使者對季武子說:“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危害公室,隻是智慧不足罷了。我向夫子請求令立臧氏,並非是為自己,而是為家族。如果使臧氏保有祭祀,又不廢棄文仲、宣叔的舊勳,我怎敢割據防邑與公室為敵?”

  叔孫豹(他已經凱旋而歸了)勸季武子說:“臧氏的罪行不及東門氏(東門襄仲殺了魯文公的兩個兒子而立魯宣公),東門氏尚且有後於魯國,何況臧氏呢?”

  季武子心中理虧,他立臧孫為族長,又向臧孫紇通報了結果。臧孫紇便將防邑還給公室,然後逃到齊國去了。防邑人在他出行前問道:“需要與我們舉行歃血儀式嗎?”

  臧孫紇說:“沒有了,諸位盡力侍奉新主吧!我沒有其他可說的了。”

  臧孫為上位後,季武子準備與他簽署一個盟約,以約束他的行為。季武子把掌管流亡者曆史的官員,向他詢問先前的盟約都是怎麽寫的。

  官員說:“當年盟公孫歸生(東門襄仲的兒子)說:‘不要像東門遂那樣不尊公命、殺嫡立庶。’盟叔孫豹說:‘不要像叔孫僑如那樣欲廢國常、蕩覆公室。’”

  季武子說:“臧孫之罪,沒有他們嚴重。”

  孟僖子的一個堂兄弟孟椒說:“用‘犯門斬關’如何?”

  季武子啞然失笑道:“這個有點意思,但是他為什麽‘犯門斬關’呢?”在場的人都笑起來。於是季武子在盟約上寫道:“不要像臧孫紇那樣幹國之紀、犯門斬關。”

  臧孫紇後來聽到消息說道:“魯國有人才呀!到底是誰出的主意呢?是孟椒吧?”

  齊莊公為臧孫紇的到來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他在宴會上說:“先君曾為了得到夫子將防邑圍得水泄不通(魯襄公十七年),結果還是未能如願。而夫子今日竟然主動來到我國,真是齊國的大幸事!”

  幾天後,齊莊公打算封給臧孫紇一塊土地。但是臧孫紇預計齊莊公要遭殃(理由和晏子、崔杼的一樣),因此不想和他發生利益關係,以免被未來的新君報複。他去見齊莊公,和他聊起伐晉之事。

  臧孫紇開了個頭,齊莊公便眉飛色舞、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他把伐晉當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件奇功;他說除了太公和桓公,齊國再沒有哪個君主的功績能與他相比了。齊莊公自顧自地說了半個時辰,這才停下來,準備享受臧孫紇的恭維。

  臧孫紇卻說:“功勳倒是卓著,但是君侯就像老鼠一樣。老鼠晝伏夜出,因為怕人,不敢在寢廟中挖洞。如今君侯得知晉國發生內亂才敢發動戰爭,與老鼠有什麽分別?”

  齊莊公怫然不悅,立即打消了封賞臧孫紇的想法。

  孔子讀道這段曆史後說道:“智者也有無法解決的難題。以臧武仲的智慧,竟然不能被魯國所容納,也是有其原因的。他做了不該做的事,又得不到公彌的寬恕,所以才落得如此地步。《夏書》說:‘念茲在茲。’就是告誡世人不要賣弄聰明,而是要順勢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