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孫林父驅逐衛獻公(四)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0      字數:2322
  右宰穀保護著衛獻公到達郲地後,衛獻公隻是分給他一所破舊的住宅和幾戶佃農。右宰穀不是那種善於討取君主歡心的人,也算不上衛獻公的寵臣;他隻是當時碰巧在宮中,才糊裏糊塗地卷入君臣鬥爭。他見這些賞賜不但與自己的地位和功勞不相符,甚至都養活不了跟隨自己流亡至此的族人家臣,結果他一怒之下便帶著人又逃回楚丘了。

  但是孫林父與右宰穀有些過節,他想要以右宰穀“為衛衎充當間諜”的罪名將他斬首。右宰穀申辯道:“我對從前做的事感到後悔,希望改正才回到這裏。衛衎身邊有許多像我一樣的人,夫子不給我機會,就是斷絕了他們棄暗投明的機會。我就像穿著狐裘、羔袖大衣(狐裘代表善,羔袖代表惡)的人,過錯就是那麽一點點,有罪也不至於被處死吧?”如此他便憑著智慧逃過一劫。

  不久,臧武仲到齊國去訪問,他完成使命後又去拜訪衛獻公。在見麵的整個過程中衛獻公一直不停嘴地咒罵孫林父,臧武仲根本插不上嘴。最後,衛獻公又說:“寡人那,如果回到帝丘,就在孫氏的祖墳上建一座種豬場,使孫氏先人日夜不得安寧。寡人還要把過內的囚犯和奴隸全部賜姓孫氏,使得孫氏成為最下賤的姓氏。你說寡人是不是很有想象力?啊,哈哈哈!”

  臧武仲總算耐著性子聽完這段,他不等衛獻公繼續開口,立即行禮並以最快的速度退出去。他對副手說:“厚叔說衛侯有朝一日能夠重返君位,我看是不可能了!那個人不知悔過,又滿嘴噴糞。流亡異國他鄉卻不知反省,他靠什麽返國?”

  這番話傳到子鮮耳朵裏,他馬上去見臧武仲,說道:“寡君已經知道錯了;他剛對我說,複不複位並不重要,他將從今日開始一生秉承周禮。”

  臧武仲這才露出笑容,他說道:“衛君這下可以返國了,大叔儀與子鮮,有人拉、有人推,想不回去都難。”

  晉悼公的病情稍稍好轉就聽說衛國發生政變,於是問師曠(春秋史上的偉大樂師):“衛國人驅逐了君主,他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師曠說:“衛侯恐怕才是那個做得太過分的人吧?明君獎賞善舉而懲罰惡行,養民如子,像上天一樣罩蓋子民,像大地一樣包容蒼生。子民侍奉明君如父母,仰望如日月,敬仰如神明,敬畏如雷霆,怎麽能驅逐他?

  “君主,是神之主、民之望。君主如果侵奪民財,使祭品匱乏、百姓絕望、社稷無主,留著這樣的君主有什麽用?不驅逐他難道還要忍受他的剝削?

  “上天生民而立君,又設立有司(司法官)管理人民,使其不失本性。國家有君主又設立卿士,令太師教育君主,以規範君主的行為,不使其過度。所以天子下設有公,諸侯下設卿,卿有側室,大夫有別宗,士人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隸、牧、圉各有親昵之人,於是人們相互輔佐。

  “行善會受到獎賞,有錯會得到匡正,遭遇禍患能被救助,犯罪會遭到懲罰。從天子以下,人人有父子兄弟,用以監督個人的行為。所以命史官記書,命歌者獻詩,命樂工誦諫,命大夫規勸過失,命士向大夫傳遞民聲;庶人、商旅、百工都可以指出君主的錯誤,並通過士、大夫傳遞給君主。

  “因此《夏書》:‘遒人以木,鐸徇於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描寫官員在民間收集諫言的場景)。’每逢孟春正月,世人可以向遒人提交諫言,以矯正君主的失常行為。

  “上天愛民,豈能容忍獨夫民賊淩駕於人民之上,縱容暴君佞臣愚弄、壓製、盤剝人民?上天豈能屈從獨夫民賊的淫威,拋棄天地之姓?以臣所知,絕不會的。”

  晉悼公覺得他的話有些刺耳,不禁有些惱火。他又把中行偃召來,向他征求對衛獻公被逐事件的看法。

  前麵說過,衛定公去世後孫林父便將家中的名貴器物全都轉移到戚邑,同時不惜花費巨額家產結交晉國權臣。孫林父多年前就與中行偃建立了親密的私人關係,送給他的財產都能武裝一支五百人的軍隊;相反,衛獻公卻舍不得花些代價來收買代言人(因為他是個貪婪吝嗇的小氣鬼)。

  中行偃回答道:“如果一個君主隻會破壞民生,搶劫民利為自己所揮霍,他就不能稱為‘君主’,而應當稱為‘一夫’;曆史上的一夫以桀、紂為代表。試想下,如果幫助商紂複位,那不成助紂為虐了嗎?君侯為天下盟主,應當教導諸侯施行道義;如果口中大談禮義道德,實際卻幹著破壞道義的事,那麽華夏聯盟也將分崩離析。

  “以臣之見,不如順水推舟,就滿足衛國人的心願吧!況且衛國新君已立,卻勞動諸侯討伐,如果不能成功將會使盟友產生二心。史佚說:‘因重而撫之。’仲虺(商湯大夫)也說過:‘亡者侮之,亂者取之,推亡固存,國之道也。’君侯還是在適當時機召集盟會,以此為機承認衛剽的地位吧!”

  晉悼公於是向華夏諸侯發出召集令。冬季之時,諸侯們在孫林父的老巢戚邑舉行盟會——會議地點是經過精心挑選確定的——正式確立了公孫剽的君主地位,公孫剽是為衛殤公。

  各方舉行歃血儀式時,孫林父與寧殖分立殤公左右。孫林父意氣風發、誌得意滿,寧殖卻麵帶憂色、心事重重,甚至不敢正視衛侯。

  叔向說:“寧子感到後悔了。他這個人恪守君臣之道,狷介高傲卻十分衝動,做完事就後悔。他隻是被孫子牽連,與衛侯沒有仇恨,勢力又不在孫子之下。如果他想彌補自己的過失,衛國必將再次發生動亂。屆時我們又得舉行盟會,以推翻這次盟會的結果了!”

  這次盟會中發生了一段小插曲,事雖不大,卻引起齊國對晉國的嚴重不滿。原來對儀式進行彩排時晉國人找不到裝飾旗幟的雉雞翎和犛牛尾了;士匄便把齊國人的裝飾物借過來,說他們將連夜搜集趕製尾羽,並承諾在儀式正式舉行前一定歸還。

  士匄派出很多軍士外出獵殺雉雞,結果卻連隻鵪鶉也沒打到;而方圓百裏也搜集不到犛牛尾。士匄於是說道:“就用齊國人的,盟主的儀仗不能出現任何瑕疵。”

  第二天舉行儀式時,各國軍旗全都頂著華麗的裝飾,唯獨齊人的旗幟上光禿禿的。在場的人對著旗幟指指點點,痛痛快快地笑話了齊國人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