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欒書弑厲公(一)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19:59      字數:2462
  在鄢陵之戰中,欒書的權威受到了郤至強有力的挑戰。在戰後的慶功會上,晉厲公又把郤至列為第一功臣。而郤至也毫不謙讓,竟然用上卿的口吻大言不慚地發表了一篇即興感言。這篇發言視在場諸卿於無物,強烈地刺激了欒書那顆睚眥必報的凶殘之心。

  晉國目前的情況是,八位卿士中有三位由郤氏擔任;晉國軍隊郤氏掌控了八分之三;任何氏族都無力與之對抗,任何氏族都不願與之對抗。

  但是郤氏也並非堅不可摧,郤氏的軟肋就在郤至身上。郤至雖然頭腦精明,卻沒什麽城府;他喜歡自我吹噓,又喜歡貶低他人,由此得罪了不少人。

  鑒於以上情況,欒書決定從郤至入手,通過搞臭郤至來搞垮郤氏。郤至在八卿中地位最低,卻最得晉厲公寵信;欒書就用巧妙的手段把郤至獲得巨大榮耀之時轉化為郤氏遭受巨大災難的開始。

  子反的弟弟王子茷在鄢陵之戰中被晉國人俘虜,他被關押在新田城內的一個大車庫裏。王子茷每天都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他既不能忍受難熬的囚犯生活,也不願意被交換回楚國(因為他的靠山子反已經倒了)。

  欒書了解到上述情況,便從他那裏找到了切入點。欒書派家臣程滑對他說:“當年王子側滅屈巫一族的事件,你也參加了吧?聽說你還特別積極,殺了不少無辜者。屈巫在寡君麵前可是大紅大紫的人物,他已經向寡君對你發出嚴厲的控訴,並日夜痛哭,請求寡君將你本人賜予他。他將用你的鮮血祭奠被你殘害族人的亡靈。你對此有什麽想法?”

  人在受到巨大刺激的時候思維就會斷路,也最容易失去判斷力。王子茷先是癱倒在地,不自覺擺出一個奇怪的姿勢,好像在展示一種行為藝術一樣。過了良久他才爬起來膝行到程滑腳下,抱著他的大腿哭喊道:“夫子救我!不要把我交給屈巫!夫子快救我!”

  程滑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甚至替這位不成體統的王子大人感到難為情,於是蹲下來示意他不要太過激動,然後壓低聲音說:“公子不立功,夫子大人也救不了你啊!”

  王子茷的智商突然上線了,他若有所思地點著頭說:“哦,夫子叫我立功,我當然要立功!”

  程滑在他耳邊低語了一番,王子茷頻頻點頭。程滑滿意地離開,王子茷便一個人坐下來冥思苦想:“那位神秘的‘夫子大人’到底是誰呢?為什麽如此憎恨郤至呢?”

  不久,晉厲公傳喚被俘的楚國高級貴族,王子茷是第一個。王子茷請厲公屏去左右之後,透露了一個驚人的內幕。

  王子茷說,鄢陵之戰本來就是王子側與郤至共同策劃的!原來,兩人都不滿於在國內的現狀。子反想通過勝利徹底搞垮子重,郤至則想利用失敗幹掉晉厲公另立孫周為君。郤至曾經在信中說:“寡君一直寵幸那些頑劣子弟,他們如此飛揚跋扈,以至於連世卿都不放在眼裏了!這些惡棍奸賊終有一天會危害社稷,不如趁早連根鏟除!此次晉國出師隻有三軍(中軍、上軍的全部及下軍、新軍的一半),隻要楚軍在援軍到來之前壓迫晉軍,我將全力慫恿寡君出戰,而晉軍兵力不足,必然戰敗!如此你我各得其誌,皆大歡喜。”

  晉厲公又驚又怒,他破例取消了原定於當晚舉行宮廷宴會;那些被邀請來的男男女女已經到場,但是又被他趕出去了。

  晉厲公立即召來欒書,向他複述了王子茷的話,並征求他的看法。

  欒書說:“恐怕真是這樣吧!郤至做事一向拖拖拉拉,戰時為什麽卻催促行軍急於求戰?他在作戰時三次見楚子如見君,他能夠俘獲鄭伯卻故意將他放走;這都不是對待敵人的做法。。

  “更有甚者,他竟然冒著被治罪的危險,擅自接納楚國使者。如果不是齊軍及時趕到,晉國必敗無疑!但是從另一方麵看,楚公子也可能會為得到赦免而亂編一氣,所以他的話也不可全信。至於如何驗證真假,您為什麽不派郤至去向王室獻俘,然後暗中監視他,看他是否與孫周有接觸呢?”

  晉厲公頻頻點頭,他覺得欒書解決了一個大心結,心情頓時大好;他便傳令重新開宴,又把剛剛被趕走的客人們重新叫回來了。

  不久,郤至奉命率領著一支龐大的使團來到成周,晉厲公的探子也一路如影隨形而來。

  郤至向周簡王敬獻楚國戰俘和戰利品,又請求王室派出軍隊參與伐鄭行動。郤至完成使命後沒有立即返程,而是在成周招搖過市,大肆結交王室公卿,搞得城市裏雞飛狗跳、大夫們不得安寧。

  郤至的目的很單純,就是借助王室重臣的影響力取得中軍將的位置。為此,他在拜訪大夫們時除了贈送大量財物外,還大言不慚地吹捧自己的“偉大功勳”。

  這天,單襄公正在家中裝病以躲避郤至,召桓公急匆匆衝進來說:“快讓我躲起來!郤至又要去我家啦!”

  單襄公說:“我要知道他今天去你家,我就明天裝病了。”

  召桓公說:“你要明天裝病,他今天就來了。我前些日聽到王叔陳生誇耀他,還以為他是個有德行的人呢!可是等見了才發現他就是個‘嗜欲深者天機淺’的家夥。

  “他說鄢陵之戰的勝利完全是他一個人的功勞,啊!他當時所講的敵軍具有六個缺陷隻是表麵現象,是別人能看得見的。他說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就是晉國還具有五個必勝條件——我就不重複那些廢話了,而他當時之所以沒提出來,是因為怕別人‘理解不了’!而如果在那種有利條件下還不想作戰,那就不是人啦!

  “他還誇耀自己在戰場上的表現多麽勇敢,對楚子多麽尊敬,對鄭伯多麽仁慈;象他這樣的人如果做到晉國上卿,恐怕連楚、越都會來晉國朝見了!他還列舉了先軫、荀林父、欒書從低位直躍上卿的例子,希望我能支持他。我真拿他沒辦法!那麽對這個人您是怎麽看的呢?”

  單襄公說:“這就叫‘刀架在脖子上還不知道死活’!人追求高位本來無可厚非,就像荀伯、欒伯一樣,明道守禮被萬民稱譽,自然會扶搖直上。

  “最危險的方法就是使用誇耀、抬高自己,貶低、壓製別人的手段,因為這是最遭人憎恨的。所以諺語說:‘獸惡其網,民惡其上’,《尚書》說:‘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

  “溫季位列七人之下,卻企圖一舉超越他人成為其上,怎能不招來他人的怨恨?仇恨是禍亂的根源,大禍已經像上台階那樣一級、一級地迫近了!《夏書》說:‘怨豈在明?不見是圖’,看不見的禍患尚且要防微杜漸,何況明目張膽地招來怨恨呢!至於王叔陳生,他和溫季不過是相互勾結利用,如果季子被殺,王叔也不免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