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晉裏克之亂(四)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19:58      字數:2070
  由於白狄較梁國為近,裏克派出的使者屠岸夷首先見到重耳。重耳身著喪服、滿麵哀容地接見了他。屠岸夷代表裏克發出請求後,重耳目光遊移不定、內心猶豫糾結;他請使者稍作等待,自己退回後室征求狐偃的意見。

  狐偃說:“大樹的堅固在於根本,根本不固則主幹不穩,主幹不穩則必將傾倒。公子既沒有當過太子,也不是群公子中最年長的;離晉國不是最近的,也沒有大勢力支持。先公還沒有入土,公子就急於返國奪位,等於無本之木,必然不能如願,反而會授人以討伐之柄。所以我認為還是應當留在外圍靜觀其變。”

  重耳說:“大夫們有約:‘先入國者為君’,我如果先於群公子,不是也可以成為晉國的公子小白嗎?”

  狐偃說:“齊國的兩位上卿從來沒有因為立君的人選上發生過分歧;而反觀晉公室,荀息殉國,裏克與呂甥爭吵不休,丕鄭見利忘義,眾大夫各懷心事,沒有一個人可以控製局勢。其他公子可以賣國以求強援,公子能夠做到嗎?即便公子可以做到,白狄能戰勝秦國嗎?”

  重耳終於死了這條心,他走出去謝絕了來使的美意,然後跺了跺腳,哭著退回去了。

  另一麵,呂甥的使者蒲城午日夜兼程來到梁國,請夷吾回國繼位。

  夷吾征求郤芮的意見,郤芮說:“公子該努力啦!國家混亂,人民困擾,大夫無常,這正是上天安排的好機會,絕不可以失去。沒有混亂誰來恢複秩序?沒有危險誰能帶來安寧?您應當慶幸自己是先君的兒子,因此才成為現在晉國最需要的人。公子現在需要對秦人許以重賂以求君位,回國後再考慮如何兌現承諾。”

  夷吾換上喪服,歡天喜地地回到正堂,答應了對方的請求。

  裏克搭好了台子,製備了桌椅,發出了請帖;正當看客們準備入場時,主角卻捎來口信說這出戲他不演了。裏克在惱火之餘決定將這件事隱瞞下來,他仍然按部就班地做著迎接重耳返國的準備;他實在無計可施,隻好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方式來麻痹自己。

  另一方麵,呂甥也對裏克隱瞞了真相,雙方就開始玩“你猜、你猜、你猜不著”的把戲。直到某天丕鄭提醒裏克說,他認為重耳不敢回國是因為害怕秦國人支持夷吾;不過現在看起來秦國人也在猶豫,也在選擇。但是局勢對裏克越來越不利,他們同樣應當尋求秦國人的支持,一旦成功,重耳必將登上君位。裏克這才又把屠岸夷派到秦國去。

  屠岸夷在秦國碰到了蒲城午,這樣一來雙方的底牌才同時暴露給對方。

  既然兩派都裝不下去了,大夫們就再次心平氣和地聚到一起。呂甥說:“國家久而無君必然會受到諸侯的覬覦,齊國人已經糾集了一支大軍向晉國開過來了!如果晉國人真的不能選擇自己的君主,那就讓秦國人來決定吧!

  “起碼秦伯還是先公的女婿、公子們的姐夫。而齊侯唯一的外孫已經自殺了,他一定恨透了晉國人;天知道齊侯會給國家帶來什麽樣的災難呢!如果還有人反對,那就先殺死我,再來毀滅自己的國家吧!”

  巨大的危機使得每個人心中都充滿悲壯的情緒,兩派罕見迅速地達成一致,並推選出一位雙方都信得過的大夫、梁由靡作為使者日夜兼程趕到秦國。

  梁由靡見到秦穆公說:“上天降禍於晉國,使妖言四起(指史蘇為晉獻公立驪姬為夫人進行占卜的卜辭),以至於竟然連累眾多的公子們,使他們逃死四方,寄身於草莽之間,與戎狄虎豹為伍。如今寡君去世,禍亂卻仍未平息。秦是大國,秦君賢明,依托秦君的美德,鬼神終於降福與晉國,使罪人得以伏誅,但是大夫們不敢安心,等待您的命令擁立新君。

  “如果您顧及與晉國先君的舊好,就請您屈尊接納流亡公子,將他立為晉國的君主,使他來主持社稷,保護人民。四方諸侯聽到您的功德,哪個不會敬畏您的威望,擁戴您的美德?晉國又有誰敢不成為您的階下臣仆呢?”

  秦穆公安撫了晉國使者,要他回去轉告公室大夫,說秦國一定會給晉人一個滿意的答複。

  自從蒲城午暗訪秦國開始,秦穆公心中一直在糾結晉國新君的人選。晉國的野蠻擴張使得秦人感到恐懼,他要選擇一個不那麽強悍的公子,一個親善秦國、不會給國家帶來麻煩的人。

  送走梁由靡走後,秦穆公把大夫百裏視和公孫枝召來,但是兩人都不敢就新君人選妄下結論,而是一致推薦由大夫公子摯作為使者去造訪重耳和夷吾,並以公子摯的話為最終意見。

  公子摯首先渡過黃河去見重耳,他說:“寡君派我來慰問公子,並哀悼先君。寡君聽說:‘得國常於喪,失國常於喪;機不可失,喪不可久。’公子如果有什麽計劃,寡君可以提供幫助。”

  重耳請公子摯稍等,他退回偏室把公子摯的話轉述給狐偃聽,並且問,如果有了秦國的支持,他們是不是就可以安全回國了?

  狐偃說:“不可以,流亡者無人可以親附,隻能親附仁、信;之後才可以安處君位而遠離災殃。通過父親的去世謀求私利,不能叫做‘仁’,有資格繼承君位的公子很多,靠僥幸搶奪君位不能稱為‘信’。沒有仁、信,誰能擁戴公子?無人擁戴,如何能夠長久?”

  重耳回到正堂,說:“感謝上君慰問我這個流亡者,又賜予君命。但是父親去世,重耳不能到靈前祭奠;又怎麽敢動邪念,使上君的恩德蒙羞?”說完下拜不稽首,起身後哭著退回去了。而且直到公子摯離開,重耳都沒有與他私下攀談過片刻,隻是托趙衰送給他一些並不貴重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