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欠十裏紅妝
作者:怡然      更新:2021-04-28 16:22      字數:2305
  跪得太久,顧長平雙膝早已麻木,一起未起,再起仍是跌倒。

  紀剛朝兩個侍衛看過去,那兩人一左一右架住顧長平,直接將他拖進去,扔在地上。

  顧長平伏跪在地,一抹明黃色衣袍映入眼底。

  他似乎微一顫抖。

  李從厚將他這一抖看在眼裏,直接一腳踹過去,“顧長平,原來你也會害怕?”

  這一腳,正中顧長平的左肩,他晃了晃,又跪直了,道:“回皇上,罪臣素來膽小。”

  “膽小?”

  李從厚冷笑:“朕看你是狗膽包天,朕哪裏待你薄了?連公主都許配給你,你竟然還想幫著北府造朕的反?”

  顧長平垂著頭,一言不發。

  李從厚登時暴怒,“來人, 給朕拿鞭子來。”

  王中將早已預備下的馬鞭遞過去,李從厚接過來,狠狠擊落,鞭鞭打在顧長平身上,衣裂血出,皮開肉綻。

  顧長平挺著身子,既不躲,也不閃,依舊一聲不吭,甚至臉上半點神色都沒有。

  好像那一鞭子一鞭子,不是抽在他的身上。

  濃濃的血腥味,讓王中不由掩了鼻子,把頭扭過去,心裏歎了口氣,覺得可惜。

  本來這人前程大好,偏偏作死跟著北府造反,丟了駙馬不說,連性命都要賠上。

  人啊,就得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正想著,忽見地上的人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皇帝手中的鞭子。

  身後的侍衛忙要上前,卻被李從厚一記刀眼止住,“滾開,朕倒要看看,他想做什麽?他敢做什麽?”

  “我不想做什麽!”

  顧長平緩緩站起來,目光與李從厚直視,“既然皇上問我為什麽,我就與皇上說說為什麽?”

  “給我跪下!”李從厚怒嗬。

  “我想站直了,與皇上說話。”

  顧長平挺直了腰背,他甚至逼近一步,幾乎是貼了上來,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

  “為顧家,為我爹,為太後!”

  李從厚雖早有預料,卻也被他的理直氣壯給驚住,無人敢和天子對視,無人敢和天子這般說話。

  李從厚反手就將手中的長鞭砸了過去,正中顧長平的眼角。

  血順著眼角流下來,他輕輕笑了。

  “瞧,鞭子抽上來,我若躲,便是死罪,我若不躲,就得受著,這就是王權,將天下所有人都操縱在手中,讓你跪便跪,讓你生便生,讓你死便死。”

  “不應該嗎?”

  李從厚恨不得將每個字都咬碎了:“朕是君,是大秦的天;你敢藐視天,便是死罪!”

  “是嗎?”

  顧長平邪氣的勾起一邊嘴角,“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老天將我生出來,是讓我看風,看雨,看山,看水,看這世間所有美好的一切,不是讓我像條狗一樣,搖著尾巴,乞求主子讓我活下去。”

  反了,反了!

  李從厚手指收緊,怒道:“你好大的膽!”

  顧長平冷笑:“你們都說顧家擁兵自重,獨霸朝廷,可如果沒有顧家,這李姓江山可會有?沒有李姓江山,哪來的天?

  你們都說顧太後為了顧家,搶了王太後的兒子,若沒有顧太後的扶持,先帝怎可在諸多皇子中被立為諸君?他怎麽成為天?

  都說生死有因果,一將功成名就換來天羅地網,換來暗箭難防,這因果隻報應在顧家人身上,我不服。”

  李從厚瞠目欲裂,如遭雷擊,“你不服?”

  “我憑什麽要服?”

  顧長平眼裏光芒比北風還要寒冷:“李家拿下這大秦的天下,殺了多少有功之臣,即使那些人沒有反意,李家可曾放過他們。

  為什麽?

  因為你們怕了。

  你們怕他們把這天捅破了,怕這滔天的富貴沒了,怕像前朝那些皇親國戚那樣,連命都保不住。”

  顧長平又往前逼近一步,“我姓顧,身上流著顧家人的血脈,顧家幾百口,最後隻剩下我一個人,我要為我地下的列祖師列宗討一個說法。”

  李從厚竟被他逼得生生往後退了半步。

  “討說法,你就要造朕的反?”

  “顧家是在先帝手中沒的,你是先帝親點的繼承人,於你來說,他是將你舉力推上那個位置的大恩人;於我來說,他卻是將顧府送入地獄的劊子手。你有多感激他,我就有多恨他。”

  顧長平忽的又笑了下:“皇上,罪臣給的造反理由,可還充份?”

  李從厚被他這一笑,笑得生生打了個寒噤,眼中露出一絲懼意,氣急敗壞的高喊道:

  “來人,快來人,給我拖下去,用刑,用大刑,這亂臣賊子,朕要殺他,殺了他!”

  話落,紀剛領著眾侍衛進來,欲將顧長平拖下去。

  “不許走,就在這裏給朕用刑。”

  李從厚震怒道:“朕今兒個要讓他瞧瞧,什麽是天,什麽是君。”

  錦衣衛有十大酷刑,讓人生不如死,宮裏卻隻有棍棒,匆促之餘,紀剛隻得命人拿來兩條長凳,將顧長平綁在上麵。

  左右兩個侍衛一個拿一棍,劈裏啪啦打下去,不消片刻,顧長平的衣服已被鮮血染紅。

  劇痛中,他慢慢的闔上了眼睛,嘴角往上揚起一個極小的弧度。

  剛剛那一番話,他是故意扯出顧家仇恨。

  放眼當世,他是顧家唯一的後人,別的人都不會像他這樣痛恨著李姓江山。

  這樣的造反理由沒有一個人能雷同。

  如此一來,隻要錦衣衛查不到什麽,太傅,秉文,沈長庚,靖七,高朝……

  他們都會沒事!

  皮肉的痛,像火一般灼燒著身體。

  重活一世,沒學會鐵石心腸,狠毒無情,反倒是心軟了不少,落此下場,可見活該。

  “啪!”

  “啪!”

  “啪!”

  棍子響著,一記接一記,愈發急促,愈發用勁。

  顧長平以恥辱的姿態俯著身,人世間的一切在痛意中漸漸遠去,他看到了老夫人在衝他微笑,看到了阿寶在無聲淚流。

  阿寶!

  他的阿寶!

  他在心裏低低的喚著這個名字。

  “這般粗手粗腳,以後娶回去怎當得了家?”

  “沒說要嫁你。”

  “打算嫁誰?”

  “我不嫁,我娶。”

  “成,靖七爺有的是錢,娶得起。我不要多,十裏紅妝就行……”

  阿寶,對不住。

  顧長平睜開被冷汗打濕的眼:先生這輩子欠你一個十裏紅妝,下輩子一定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