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求而不得
作者:怡然      更新:2021-01-28 05:29      字數:2352
  建興三年,三月二十日晚。

  那個萬籟俱寂的夜,無人知曉,靖寶的心裏經曆了怎樣的一場天崩地裂。

  等她回過魂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阿蠻把七爺從床上拽起來;元吉端著臉盆進來;阿硯在院子裏教狗二蛋打拳……

  大家夥都和平時一樣忙碌著,七爺除了眼睛裏都是紅血絲外,也無任何異常,早飯的時候還和陸氏幾個說說笑笑。

  隻有七爺心裏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今日一早要往國子監拜謁孔廟,題名立碑,把一眾進士的名字刻在碑上,午後得去翰林院報到!

  靖寶授翰林院編修,正七品的官位,從報到到正式入編上班,還有三月的時間,她心裏盤算著,要不要回臨安府一趟。

  臨安?

  離他夠遠的吧!

  國子監依舊是那個國子監,但人已經換了一茬,見新科進士回來,監生們紛紛圍上來。

  “瞧,那就是錢狀元!”

  “嘖嘖嘖,天庭飽滿,耳闊鼻大,果然是狀元之相。”

  “呀呀呀,我看到靖探花,我的天,靖探花的皮膚可真白,眼睛可真水靈。”

  “他是江南才子,不水靈才怪!”

  錢三一和靖寶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從鼻孔中呼出兩道冷氣。

  錢三一:眼瞎嗎,這小子哪裏水靈?

  靖寶:呸,耳闊鼻大,是貪財之相!

  兩人身後的汪秦生挺了挺腰板:算你們這幫小學弟有眼色,看得太準了!

  眾進士一路往裏,直奔孔廟。

  此刻的孔廟煥然一新,祭酒沈長庚為了這一天,已命人徹底清掃,連孔子他老人家的聖像,都擦過了。

  靖寶進殿,第一眼就在眾博士中找到了顧長平。

  他穿一件天青色舊衫,不卑不亢地反剪著手,目光靜靜的與她的對上,嘴角微不可察的彎了彎。

  靖寶下意識的也跟著彎了彎。

  隨即兩人同時默契的挪開視線。

  他(她)心裏有我,所以,哪怕隻能裝著什麽也沒有發生過,我都想給他(她)一記淺笑。

  祭祀由沈長庚主持。

  這人是一板一眼的性子,做事也是一板一眼的做。

  點香,宣讀聖旨,插香,叩拜……

  一係列流程走完,便由等在一旁的工匠開始刻碑,沈長庚報一個名字,他刻一個。

  報到探花郎時,顧長平抬眼,不想靖寶也正向他看過來。

  這一回,靖寶逗留的目光久了些。

  她看著顧長平的眼睛,胸口憋悶的要炸了,

  昨夜他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刻在腦子裏,甚至倒背如流,可有什麽用?

  能抵什麽用?

  顧長平很聰明的隻說他自己,隻字沒提到她,其實她心裏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容許她做回女人。

  求而不得的情愫在這瞬間瘋狂生長,靖寶頹然垂下頭,自己對自己罵了句粗話:這特麽操蛋的!

  ……

  祭祀結束,已近午時,進士們都聚在饌堂用飯。

  這一回,靖寶他們坐的不是往常坐的餐桌,而是和博士們坐一起。

  顧長平因為教出兩個首榜,坐狀元和探花中間,靖寶的目光就落在他交握的手上,沉默的出神。

  直到端上菜,她才抬起眼,把筷子遞到顧長平手中,“先生,請用!”

  顧長平接過來的時候,指尖順著筷子往下滑了毫厘,碰到了靖寶的手指。

  他沒有立刻挪開,而是輕輕往下一壓後,方才抽手。

  沒有人看見。

  這份偷來的、片刻的親昵是屬於他們的。

  靖寶勉強克製著呼吸,手指僵硬著去扒飯。

  這時,忽聽得有人噗嗤一聲笑道:“顧博士好福氣,被罷了官還能靠學生複起,這可是咱們國子監頭一份。”

  說話的,是新晉的博士,姓王,王國公的遠房親戚,靠著王國公的關係硬塞進國子監做了博士。

  靖寶心裏正憋得慌,毫不猶豫地懟了回去,“這話說得太對了,我先生就是福氣好,不光有我們這三個替他爭氣,還有錦衣衛的高撫鎮和小徐將軍也替他爭氣。”

  錢三一笑著接話道:“先生啊,小徐將軍昨兒還來信了,特意問有沒有人欺負先生,若有人,先記著,等他回了京再算帳。”

  汪秦生忙挺胸抬頭道:“高撫鎮也說過,欺負先生就是欺負他,隻求菩薩保佑那人屁股上是幹淨的,否則落在他手裏,就先試試他的手段。”

  鴉雀無聲!

  針落可聞!

  那王博士隻是王家的遠房,到底不敢造次,一張老臉青一陣,紫一陣,半個字都不敢往下接。

  他哪裏知道這三人進國子監前,就暗戳戳的湊在一起商量。

  先生是罷了官又複起的,官職僅僅是個博士,國子監就是個小社會,肯定有人會迎高踩低。

  如果有人能跳出來挑釁一下就好了,正好趁著他們三人都在,來個殺雞儆猴。

  這不,就有人撞到槍口上了。

  對麵的沈長庚伸出腳,踢踢顧長平的:小崽子們沒白養,一個個都護著你呢!

  顧長平夾了一筷子菜到錢三一碗裏,再是汪秦生,輪到靖寶時,他把雞湯裏的雞腿整個夾給了她。

  然後,跟個慈藹的長者一般,拍拍靖寶的肩,“少說話,好好吃飯。”

  他掌心的溫度隔著衣裳透過來,靖寶這才很緩慢的抬頭看他一眼,嗡聲道:“先生,你也多吃些!”

  ……

  吃罷飯,按理進士們就該各自離開。

  顧長平突然開口道:“你們幾個要不要去先生房裏喝盞茶再走。”

  “要!”

  靖寶胸口發悶,“以後再想喝到先生的茶,怕是難了!”

  “什麽難了,顧府你還去得少了!”錢三一瞪眼。

  “我才是真正的難了!”

  汪秦生衝顧長平撇了撇嘴,“請先生賜茶。”

  三人簇擁著顧長平走路,靖寶因為最矮小被擠在中間,肩膀抵著顧長平的左手臂。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顧長平的心跳似乎很快,心裏既有些竊喜,又有些難過。

  原來,他也和我一樣翻湧著!

  顧長平從前院子給了沈長庚,因為頭一天入職,他還沒有自己的院子,四人便去了沈長庚院裏。

  想到那幾年,他們無數次的在這個院裏被罰跪,三人不由相視一笑。

  汪秦生指著地上:“這處是我常跪的!”

  錢三一笑道:“你的邊上就是我,咱們倆稱不離砣,砣不離稱,靖七,你一般跪這兒!”

  “都坐下,我有話說!”

  顧長平撩起衣衫坐在太師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