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棕想起了顧臨安當時說過的話。

  “因為她以前有一個老朋友。她總是覺得是自己犯的錯。等她醒來，你可以詳細問問。但倘若她再睡過去，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小棕終於意識到，沈嘉就是那個老朋友。

  小棕開始擔心長樂的反應，沈嘉似乎是個很重要的人。上一次她睡了三百年，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承受得住。

  “沈嘉是我師父。”

  在小棕還在擔憂和注意長樂那邊的反應時，突然聽到了自己領主的聲音。

  他在西艾蘭德的時候並沒有見過領主幾次麵。西艾蘭德很大，族群也很多，領主並不會在哪個地方駐留很久，她也有自己的一座小宮殿；即使家族有事去找領主匯報，也都是父親兄姊去，回來帶著領主的禮物，大多是領主去人間遊曆時候收集的一些新鮮東西。小棕有一個小小的泥塑老虎，中間是中空的皮質，擠壓起來會發出吱吱的聲音，就是領主送的。小棕非常喜歡它。

  “‘成家的七崽崽也出生了吧，現在人間都給自己的幼兒買這種玩具，很可愛，送給七崽崽，希望他像小老虎一樣強壯哦。’這是領主的原話。”三姊姊回來之後跟小棕複述，那時候的小棕還是一隻剛剛睜開眼睛的小狗狗，名字都沒有起，“七崽以後也要愛領主呀，領主又貼心又厲害！”

  所以即使小棕沒有跟領主接觸過幾次，隻偶爾在領主來的時候遠遠見過，他對領主這個人知道的卻並不少。大家都愛領主，也就常與他講關於領主的事情。

  “領主知道這裏大大小小的事，對每個人都很關心。我出生的時候她送了我一個撥浪鼓！”六哥說道。

  “夢中情人。那股獨特的溫柔魅惑氣質，啊~小時候我們幾個為了誰長大以後和領主結婚還打過一架。結果？結果是你二姊姊贏了。哼。”來自已經在練習家族管理的大哥。

  “不光我們，是很多人喜歡。但領主一直是一個人。”二姊姊點點頭。

  “領主啊，論武力值，幾大族群的族長精英恐怕也比不過。但她又和氣，站在那兒你壓根看不出她這麽強大，隻覺得是個美豔的女人。”父親談論起來，語氣中帶著崇敬。

  “修一領主對整個西艾蘭德上的族群都有救命之恩。”爺爺緩緩說道，“沒有人見過她露出一絲不安的氣息，她似乎永遠都情緒穩定。這，可能就是強者吧。”

  管理著整個西艾蘭德的，被萬千人愛戴著的，情緒穩定的強者修一，此時的聲音卻在發抖。

  小棕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向自己的領主。

  修一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再睜眼時又恢複了往日吸引了無數人的神采：“他救過我，後來又教我法術。你也看到了，創建北郭有他一份力量，其實西艾蘭德也是。他和長樂顧臨安認識的時間比我還要更早，也是感情至深。”

  “所以，我們並不願意相信，是他帶人入侵了不落間。”

  “他也沒有這個必要。”一直沉默的長樂開口道，“沒有必要把自己的心血毀掉。”

  小棕有點理解了他們的震驚，但他身為局外人，感情沒有那麽深，所以還是非常冷靜地詢問道：“那，沈嘉是個什麽性格的人呢”

  “比我開朗一些，愛喝酒。”顧臨安思索了一會，似乎比平日說話更加溫潤，“剩下的個性，大概和我相仿。”

  小棕重新語塞。

  長樂是個善良的人，有強大的靈力也從不濫用，但遇到入侵者還是毫不留情地絞殺；修一更是不必說，身為一國領主，盡管已經很仁慈，但偶有敗類也是殺伐果斷，絕不留情。

  死在她們手中的靈魂，會墮入地獄道，永世不得轉生。

  但顧臨安不是。

  在他的印象中，顧臨安從不殺人。

  燕南也不總是太平。顧臨安施過最重的刑罰，是將惡人帶過風霧，洗淨惡意和記憶，再重新帶回來，慢慢為所犯下的錯贖罪。

  倘若是這樣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闖入別人的家園，草菅人命，殺的還是一群最純良幹淨的可憐人。

  “如果是這樣一個好人，又和你們大家都有不淺的交情，想必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或許事情還有別的可能，隻是我們沒發現罷了。”小棕開口道，“而且，既然大家都是好友，這種事問清楚不就是了，說不定他那邊還有別的線索。你們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

  接下來的事，讓小棕著實慌了起來。今天他雖然已經感到了好幾次震驚，但都沒有這次來的突然。

  他看到領主哭了。

  美人垂淚也是好看的，淚珠晶瑩，我見猶憐。領主當然是美人，掉眼淚也依舊好看。

  但領主不光掉了眼淚，還真正的嗚嗚哭了起來，兩隻手背交替地抹著眼睛，但淚水更多，毫不斷絕。長樂過去抱住了領主，她埋在長樂的懷裏，哭聲更大起來。這次連停止的意思都沒有了，似乎比小棕上次擔心長樂出事的哭泣還要劇烈。

  領主在每個西艾蘭德人的心目中都是最成熟可靠的存在，此刻卻如同失去了心愛玩具的三歲孩童，哭得不能自已。

  “……對……對不起！”小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道歉，隻覺得一定是自己的話有問題，才惹了領主大哭。他伸出手想去抱抱領主，又覺得僭越，悻悻地收回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長樂眼圈也是紅紅的，但還是衝他擺擺手，顯示沒關係，不是你的錯。

  最終還是顧臨安掏出了手帕，遞給修一，轉身又來到小棕身邊，帶著他走遠了些，修一的哭聲也漸漸聽不清晰。

  “不怪你的，你隻是不知情。”顧臨安蹲下來，安慰著不安的小棕。

  “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小棕非常自責。

  顧臨安溫柔地拍了拍他，少頃，才緩緩開口。

  “沈嘉死了。”

  “……”小棕說不出話。

  “也沒有魂飛魄散，隻是進入輪回了，一世一世地轉生。不知道他有沒有帶著記憶，我想，大概是沒有的。”

  “為什麽？”

  “這裏有他的同道，他的徒弟，他拚出性命守護的人和安寧。”顧臨安道。“但他再也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