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困啊。

  眼前的電視機紅紅的。旁邊坐著一個白色的人。

  是穿著毛衣的顧臨安。

  溫暖的小毯子搭在腿上，往上扯一扯，就能覆蓋住整個我。

  隻要閉上眼睛，我覺得我隨時都能睡過去。

  “啊哈，對對胡！”領主推倒麵前的麻將牌。

  “新人手氣就是旺啊。”阿梅笑眯眯，“明年屬你最旺啦。”

  汪。汪汪。汪嗷。

  “你困了。”顧臨安輕輕捂上了小棕的嘴巴。

  小棕迷迷糊糊。

  “我帶他去睡覺。”顧臨安抱起小棕，小棕的腦袋順勢趴在了他的肩頭。

  “我去給你們拿被子。”長樂從牌桌前站起來，又回頭看了一眼牌桌，笑吟吟地，“先幫我抓出來。”

  客臥的溫度不是很高，長樂打開了空調。

  “今天帶他跑太多路了，太累了。”顧臨安把小棕輕輕放在床上。

  “棕崽平時跟著我的時候，一直保持高度警覺性，讓我常常忘記他還是個小孩子。”長樂從櫃子裏拿出棉被鋪上，邊角細細掖好，“今年事情多，很久沒這麽輕鬆過了。”

  她走到窗邊，檢查窗戶是否關好。意外地發現在巷子裏有偷偷玩呲花的小朋友，家長在旁邊把風，隨時準備跑路。

  “在老家的時候，每到過年，我們就會買很多煙花。我小時候還會攢很多零花錢，等到過年的時候全部買上小呲花，點起來，四處搖晃，像星星掉下來。”她站在窗邊看了一會，“你能看見就好了。”

  顧臨安摸索著，走到她身邊，把手放在窗玻璃上。

  “我以前見過。”他微微笑起來，“我也可以想象。”

  “為什麽我不能讓你複明。”長樂麵朝窗外，聽不出語氣。光影映在她的臉上，一跳一跳。

  “我可以建立一個世界，可以讓死人複生，可以創造記憶，可以斬斷輪回。”她平靜地說著，“我可以做這麽多事情，卻唯獨沒有辦法讓你複明。”

  顧臨安靜靜聽完，把手覆蓋在了她的手上。他的指尖冰涼濕潤，手心帶了一點溫熱的氣息。

  “外麵很冷，玻璃凝結了細小的水汽，水汽很小，看不到，但摸上去是濕的。”他的語氣裏沒有任何遺憾或不甘，如往常一般的溫和，“我雖然看不見，但還擁有著其他的感覺。我聽力很好，能聽到心髒跳動，刀刃劈開空氣，聽到第一滴雨砸落的聲音；我有著敏銳的嗅覺，可以記住每個我見過的人的氣息，分辨花香和藥物；我味覺靈敏，這讓我能夠品嚐美食，釀出美酒；我還擁有觸覺，每一個物品，隻要我摸過，就能夠在腦海中描繪出來。我隻是看不見，但我還是一個不錯的醫生，幫助過了不少的人。”

  長樂轉過身，看著他。

  “況且作為一個醫生都沒法治好自己，我才應該自責，怎麽也怪不到你。不一定要什麽都能做到，你已經非常厲害了。”顧臨安抬起手摸了摸長樂的頭，“謝謝你，阿樂是一個很好的人。”

  你才是一個很好的人。長樂在心裏默默說道。

  你是我見過的最好最善良的人。

  “Knoock，我能進來嗎？”

  是修一的聲音。

  “門不是開著的嗎。”長樂看了她一眼。

  “我怕打擾你們。”修一笑得意味深長，“不是故意的，我們碼完牌，我來叫你，順便看看七崽蓋好被子沒有。”

  小棕翻了個身，夢囈一般發出幾個音節。

  “蓋好了蓋好了，我辦事您還不放心嘛。”長樂恢複了一貫的嬉皮笑臉，“讓您等急了，這就來這就來。”

  她回頭看著顧臨安：“你要不和小棕一起睡吧，很晚了，你平時不是都睡得很早。”

  顧臨安笑著搖搖頭：“今晚要守歲，不能睡覺。”

  “你還信這個？”修一訝異地問。

  “不是，長輩會比較講究。”顧臨安拉好窗簾，帶著長樂走出去，“讓他們高興一點也不是壞事。”

  “小顧很懂得怎麽討丈母娘家開心呢~”修一眨了眨眼睛。

  “廢話，那不然能是我的男朋友。”長樂留了一盞小夜燈，關掉了其餘的，也同修一調侃道。

  他們走到牌桌前，顧臨安本想繼續在沙發上聽聽春晚，卻被阿梅叫住了。

  “哎呀，小棕都睡著了，小顧過來玩，阿姨給你讓地方。”阿梅站起來，熱情地招呼著。

  “媽他不會麻將，我不都跟你說了嘛。”長樂回道。

  “那修一不也是剛學的嘛，這不是玩的很上道。小顧做設計師的，腦子活，肯定更厲害，大過年的總不能冷落人家。”阿梅難得的沒有順著長樂。

  剛剛在飯桌上問了工作，這會估計是要問家境了。長樂擔憂地看了顧臨安一眼，卻發現顧臨安已經走到阿梅旁邊。

  “更不能冷落了阿姨。”他把阿梅重新輕輕摁在椅子上，回到長樂身邊，“我先看樂樂玩兩局，學習一下。”

  “好嘞我給你搬個小凳子！”不等阿梅反應，長樂迅速接過話茬。

  雖然顧臨安舉手投足像個正常人，但他說到底也是看不見。麻將這種東西，玩得熟練的大佬倒能摸出來，但對新手來說太難，尤其是對一個看不見的新手。

  阿梅也果然沒有在堅持。大家一邊扯著閑話一邊打。打了幾張之後，阿梅仿佛不經意地問道：“小顧家裏過年一般都玩什麽呀？”

  “我們家過年一般是和爺爺奶奶一起吃個年夜飯，然後看看春晚，聊聊天，送爺爺奶奶回家，一般十二點就睡了。”顧臨安一邊衝阿梅笑答，一邊給長樂捏著肩，“沒有樂樂家這麽熱鬧。”

  “哦~你們家是和爺爺奶奶分開住，爸爸也沒有兄弟呀？三條。”阿梅不動聲色地打出一張牌。

  “爺爺奶奶自己住，我們家有三套房，一套出租，一套自住，還有一套在我名下，三室兩廳，準備以後做婚房。”顧臨安顯然也知道阿梅想問什麽，“爺爺奶奶家就我爸這一個獨子，我家也隻有我一個。”

  “那你這是單傳啊。碰。”阿梅推倒手中兩張發財，笑眯眯繼續問道，“你爸媽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呀？”

  “我爸媽說，一切尊重我們倆的決定，不會給我們任何壓力。”顧臨安也笑眯眯地回答，“就我來說，我聽樂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