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樂的感覺中，她仿佛是睡了一覺，夢中晃晃悠悠從空中飄落下來。

  難道我是個葉子？她認真地想。

  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確實在飄著。從她自帶的直覺來說，雖然沒有飄在半空中那麽高，但也確實沒有落在地麵上。

  大部分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曆。從很深很深的夢境中蘇醒過來的時候，身體和意識仿佛是脫離的，意識仿佛在你其他熟悉的地方，比如老家的小床上；周圍的一切都十分陌生，畢竟你是以老家小床的布局去代入的，你會感覺自己並不應該屬於這裏。這種情況，一般需要緩很久，你才能重新意識到，這裏是你工作的城市，你正睡在你租的房子裏。

  長樂正處在這個時候。她的意識剛剛認為自己是一片在空中飄落的葉子，現在才逐漸緩過來。

  我是從一個體驗艙裏過來的。

  在她意識確定的那一刻，這裏的引力似乎才正式啟動。她迅速地落在了地上，像是剛剛從一處不高的緩坡上跳下來。她輕輕攥了攥手指，四肢還在，接著不由得仰頭看向正上方。沒有認錯的話，體驗中心監控屏幕顯示的位置就是她站的地方，那麽監控，應該就是在這裏的上方。

  正上方是一棵老樹的樹冠。現在是冬天，老樹的葉子早已落光，隻剩枝條突兀瘦削地立在上麵，幾棵枯黃的葉子瑟瑟搖曳。為了確認其上真的沒有攝像頭，又考慮到監控可能會拍到自己，長樂放棄了使用靈力，開始費勁地爬起樹來。好在老樹盤根錯節，著力點很多，長樂從小爬樹打馬蜂窩的技術還沒有完全遺忘，最終還是成功爬了上去。

  老樹上的東西還是挺多的，有幾個鳥巢，看上去很久不用，支離破碎的；幾個空洞，或許以前有鬆鼠在這存過糧食；一些依附著老樹的藤條，冬天一到，也隨著幹枯了。

  就是沒有攝像頭。

  長樂剛想跳下去，卻見到上空慢慢浮現出一個輪廓，輪廓隨著緩緩下落也越發清晰，直到離地半尺的時候停止，過了片刻，也落到地上。

  那我應該也是從上邊落下來的。長樂往上看了看，灰白一片，不像是天空的顏色。

  這空當，卻隻聽得地上傳來聲音。

  “阿樂？”顧臨安在下方遲疑地叫道。

  長樂跳下去，扶住了顧臨安的胳膊：“在這呢。你怎麽過來啦，不是讓你們去別的地圖嗎？”

  “本來小棕也要來的，但修一選擇了去其他地圖，他怕領主一個女孩子吃虧，又沒人照顧，就跟著去了。”顧臨安說道，“我肯定是要來陪著你的，你上次的傷還沒好利索，萬一你一衝動又複發了，與其讓人把你送到我那裏去，還不如我自己直接來找你。”

  “修一還能吃虧？她不把對方吃了都算行善積德。不過有棕崽跟著也好，她總要考慮顧及在屬民麵前的形象，不至於太凶殘。”長樂扶著顧臨安往前走，“至於我，我成熟又獨立，肯定不會惹麻煩，不過你來我也很高興，有個人說說話總是好的。”

  顧臨安笑了笑，接著問道：“我們這是在往哪兒走？”

  “這裏隻有一條路。”長樂看著前方，“除了正前麵這條路，四周都是灰白色的，像在霧裏。”

  顧臨安伸出另一側的手感受了一下，隨即看向長樂。

  “你想得沒錯。”長樂語氣平靜，“是風霧。”

  “剛下來的時候，似乎是沒有的。”顧臨安不太確定，“但那會我意識還不是很清楚。說起來，我們現在是？”

  “是意識體哦。”長樂回答道，“剛下來的時候風霧確實是完全消失的，現在正一點一點長回來，但是很溫和，沒什麽攻擊性，像是普通的霧。”

  “所以，這條路……”顧臨安欲言又止。

  他們之前已經有過判斷，但親自驗證了的這一刻，還是心情複雜。

  “就是通往北郭的。”長樂語氣依舊十分平靜，“很神奇吧，風霧裏居然也有連接人間的通道。”

  他們又站在了熟悉的土地上。顧臨安有些擔心地側耳細聽長樂的聲音。

  “回家吧，還能去隔壁蹭個飯。北郭的年關也快到了，三娘娘提前鹵了好多肉。”長樂氣息平和，顧臨安並沒有聽出什麽異常，“不知道修一今晚有沒有飯吃，別把棕崽也餓著了，還好我提前往棕崽兜裏裝了幾塊糖果巧克力和小餅幹，也幸虧男孩子的衣服口袋都很大，還是夠他們湊合著吃一頓的。”

  長樂扶著顧臨安繼續走著，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顧臨安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你裝了幾塊？”

  “二十來塊吧。”長樂想了想，“也可能三十來塊？我記不太清，但他兩個褲兜和衛衣中間的大口袋都塞滿了。”

  “……你提前就知道小棕不會跟你過來嗎？”顧臨安有些吃驚。

  “不要把我說得很厲害啦。”長樂打開院門，把顧臨安帶進去，又回頭關好，“我和修一在來的路上說過了，我專注查北郭的事，她可以去玩別的，畢竟過年嘛。你肯定是要來陪我的，至於小棕，應該不忍心讓領主落單，大概率還是會陪領主一起的，所以備點吃的肯定沒錯。倘若小棕非要和我在一起，那就把那些小點心送三娘娘做年貨禮物，讓她分給上門做客的小孩子好了。哎呀話說回來，現在我們沒有年貨禮物了，還是要準備一點，過年不能空手蹭飯，明天起床我們先去集市買兩條魚啊，剩下的逛逛看。”

  她一邊說著，一邊帶顧臨安進了屋，嫻熟地點燈攏柴生火燒水，把顧臨安安置在火爐前麵，又點起了兩個燈籠，掛在屋簷下。

  “冬天天黑的好早哦。”長樂看了看已經升起來的星星，“我當時為什麽要按照人間的時令來設定北郭？哦，因為我懶，不願意另想一個。”

  你那是想讓這裏的靈魂體以為自己還在人間。顧臨安心裏想著，一會又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麽肯定我一定會來陪你？”

  話剛出口他就有些後悔，這不像是他會問的話，但他心裏又分明有些迫不及待。

  長樂一愣，看向顧臨安。火光映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