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實的人間，許多小女孩都有自己的愛豆。

  如今這並不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許多小女孩年紀還小，容易受騙，別人想讓她們信什麽，她們就信什麽，狂熱又忠誠地守護著自己的本命，願意為之戰鬥，為自己心裏最好的那個人搶奪資源，漸漸地形成了一個叫粉圈的名詞。

  於是就導致了許多已經有了自我甄別和獨立能力的人，對於這些小女孩的印象不太好，以至於倘若自己也有喜歡的明星，也不敢理直氣壯地說出來，隻肯擦邊道“我隻是喜歡他演的戲”、“我不追星，就是愛聽她的歌”，怕自己也被扣上一樣的印象。

  更有一些吃過更多年飯的人，對他們通通嗤之以鼻。其中有資本頻繁推送導致的排斥感，也有因為年紀大一些從而產生“一代不如一代”的感歎。

  “沒必要。”長樂專心地開著堅果，“哪個時代我也過來過，年輕人喜歡的東西並沒有孰高孰低之分。即使是現在那部分看上去最沒腦子的小孩，也不過正好因為對那人不討厭，又加入了溫暖的組織，有同好願意聽他們講話，他們自己也能感受到尊重，爭個話語權罷了，想證明自己的聲音也是能夠被聽見的。真要歸根溯源，那就是幾千年來父權壓抑之下的結果，小孩子並不被當做獨立個體，但已經有了獨立意識，勢必會自主尋找能夠接納自己的團體。”

  “父權社會也剛結束了不到一百年吧……”小棕叼著磨牙棒，聲音含混，“我記得上個世紀的小孩子也有這樣的團體，隻是近年來網絡發展，讓他們的聲音更放大了些？”

  “過兩天不忙了再給你補補課。”長樂把已經剝好的果仁碼在盤子裏，又把盤子放在小棕麵前，“我們結束的是封建社會，是一種社會狀態；父權社會也可以叫做父權製，是一種機製。上個世紀確實已經有了，那會的偶像是武俠小說，言情劇，武打演員，港澳歌星，同樣有小朋友以這些為中心而聚首，而年長的人依舊不屑一顧。”

  “那時候的小朋友已經長大了。”小棕談得興起，對堅果沒有興趣，“但他們依舊這樣對待下一代小朋友。”

  “有個作家說過，任何在我出生時已經有的科技都是稀鬆平常的，任何在我15到35歲之間誕生的科技都是將會改變世界的革命性產物，而任何在我35歲之後誕生的科技都是違反自然規律要遭天譴的。”長樂拿了一個果盤，繼續剝堅果，“偶像崇拜是人類自發性推崇的行為，會因為時代發展而改變崇拜對象，卻永遠不會消亡。曆朝曆代，人類信奉神靈庇護，崇敬皇宮貴族，瞻仰新科狀元，乃至於迷戀詩仙，都是不同的偶像崇拜。偶像崇拜並不僅僅是對於某種事物的豔羨，說到底還是因為向往和渴望偶像身上所具有的力量。”

  “……聽上去很迷信。”小棕晃晃耳朵。

  “可能是舉的例子年代久遠，有失偏頗。近代的時候，因為閉關鎖國的緣故，西方的科學和文明對於當時許多年輕人來說也是一種新式向往，後來出現了接受了高等教育又敢於大膽發聲的青年領袖們，自然而然就成為了大家的偶像——每個時代的偶像都有著那個時代的特殊印記，代表著年輕人的向往。”

  “為什麽是年輕人？”

  “年輕人是時代的棟梁和希望。”

  “……”小棕被突如其來的正經探討和結論打得有些懵，“這麽一聽，好像又變得科學了起來……但是現在所謂的偶像似乎都是熒屏上的明星，拔不到那個高度。”

  “人類並不是隻允許有一個偶像的，隻不過明星的造勢大些。我若說我的偶像是陶哲軒，可能還需要多費些口舌來講解陶先生的事跡，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但倘若我說我的偶像是李斯睿——當然我的偶像並不是他，隻是打個比方，我對他沒啥感覺——大部分人都知道我喜歡什麽樣的人。”長樂沒有停下手頭的動作，果仁又積攢了小半盤。

  小棕欲言又止。

  “陶先生是個很厲害的數學家。”長樂笑了笑，“確實是我的偶像之一。”

  “哇！”小棕立刻點點頭表示認可，雖然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也可能之前長樂提起過，但他並未往心裏記，這樣看來長樂說的話果然還是成立的，“但是，即便如此，那些明星大部分不都說是人設嗎……用來討粉絲歡心的。”

  “大家喜歡的，也都是人設啊。”長樂伸出手摸了摸小棕毛茸茸且疑惑的小腦袋，“當然不排除有些人是真性情，大部分還是以人設立著的。但人設也不僅是現在才有，以前喜歡武俠小說的那些人，熱愛著江湖裏的快意恩仇。而那些，他們視之為偶像的，武功蓋世又胸懷坦蕩的豪傑，或者風流倜儻又聰明絕頂的公子，又何嚐不是作者筆下作出的人設呢？”

  小棕睜大了烏黑溜圓的眼睛：“但是很多人都說……現在的愛豆都很娘，男孩子沒有男子漢氣概，女孩子有心機，又演技爛，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隻會買熱搜，拿努力說事什麽的……遠遠不如之前的偶像。”

  “這個話題應該讓燕南城主來和你談，想必他能說得更透徹些。”長樂手上不停，眼睛卻看著小棕，“我隻會舉例子。你看，隻論明星的話，幾十年前的男性偶像和現在的男性偶像，共同點都是長得端正好看，當然審美這種東西很主觀，總之我看著都是遠高於時代平均顏值的；而幾十年前的更加孔武有力，是因為那時的人們更推崇用力氣說話；如今的溫柔體貼，先不論是不是人設，都說明如今的人們，更渴望能從溫柔中汲取安全感啊。”

  “大部分人，之所以給自己一個偶像。”長樂終於全部剝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把小棕抱過來，“是因為，他們也想成為這樣的人啊。”

  小棕趴在長樂懷裏。房間安靜下來。

  過了一會，他小聲問。

  “我們是怎麽談論起這個話題來的？”

  長樂啞然失笑：“你問我為什麽要做俠士，我跟你說，因為顧臨安就是我第一個愛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