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上的夥計一會就端了一鐵盤燒烤炸串過來，另一隻手魔術一樣又拿出一碗米飯。

  盤子裏的肉串蔬菜串中，赫然還有兩串炸好的火燒。

  “你吃米飯嗎？”長樂問。

  “不吃，你吃就好。”小棕無奈地笑笑。

  無論長樂晚飯吃了幾分飽，燒烤配上米飯總顯得有些不倫不類。有的燒烤攤似乎也會做蛋炒飯，然而直接有白飯的實在也不多，有很多次，當長樂問有沒有米飯的時候，店員都會一臉尷尬地笑笑，說一般咱們來吃串的客人都不會要，所以也沒準備，您要是怕吃不飽的話，您要不點兩串饅頭片？

  但小棕習以為常。

  長樂對米飯的癡迷，讓阿梅曾經懷疑是不是抱錯了胎。小時候也常和長樂開玩笑講，以後就嫁到南方去，南方主食是米飯，遍地是水稻。

  但年幼的長樂一臉正經反駁道，還是東北的大米好吃些。

  阿梅純屬是多慮了。事實上，前幾世的長樂也很喜歡吃米飯，這就導致了生在陝北的那一世，頓頓麵食，硬是把孩子吃得眼淚汪汪。不過當時的年代還有佃租，吃飽就算幸事，家裏的大人更顧不上小孩子想吃什麽的願望。

  這一點，小棕著實跟著體會了不少。

  自從他看到長樂進了水餃自助店，興致勃勃地挑了好幾種口味的水餃，認真配好醬油醋和辣椒油，然後推到中間，拿了一碗米飯放在眼前做主食之後，就再也不對這件事產生任何驚訝之情了。

  隻是他始終沒搞懂，一家水餃自助店居然還賣米飯？

  不過油脂和碳水確實是好朋友。對麵的長樂把串上的肉菜擼下來，整齊碼在盤子裏，配著米飯，吃得非常開心。

  “以前這家店也沒有米飯的，後來收了一個做炒飯的鐵鍋，就擴大經營了。”長樂扯了張紙遞給小棕。小棕是直接啃串的，免不得弄了一嘴油。

  “我也沒有那麽沒心沒肺。你的話，我還是會聽的。”長樂接著說道，“但我也不知道，對我來說，什麽樣的事才算是大事，能讓我全神貫注地陷入一種情緒裏，不破不休。”

  自己的細微心思果然還是容易被長樂覺察到，小棕在心裏默默感慨，又一想，畢竟是百年的陪伴，這點默契還是應該有的，便定下心神，問道：

  “沈嘉失蹤，算是大事嗎？”

  “不算。”長樂毫不猶豫。

  這讓小棕有點意外：“但你說，沈嘉轉世之後，你睡了三百年，不是在逃避這件事嗎？”

  他話音剛落，便覺得有些別扭，這種別扭仿佛在牙嶼，當他第一次得知沈嘉就是長樂碎碎念裏那個老友的時候，就已經產生了。但當時氣氛沉重，並不適合深思，他也隻問了顧臨安擺在麵上的疑惑。如今再細想，這種感覺便驀然清晰起來。

  長樂心裏不覺得轉世就無再見可能，無論是當初未經輪回淡漠理性的時候，還是已轉幾世學了不少情緒的現在。長樂一直認為，即使轉世，連記憶都消除了，也還是同一個靈魂體。除非真的惡毒到將靈魂體打散，徹底灰飛煙滅，不留痕跡，否則，在長樂的眼裏，一個記得她的沈嘉，和一個不記得她的、大概率也不再叫沈嘉的沈嘉，兩個人都是一樣的。

  一個人，無論他是否換了衣裳，去了新的地方，長了幾歲，認識了誰，包括這個人失憶了，或者成為了植物人，他還是他。這就是長樂的邏輯。

  這一點，小棕再清楚不過。

  顧臨安一直強調，長樂總覺得是自己犯了錯。現在想來，斷然不是因為沈嘉為了某種原因踏入輪回這件事。即使真是某種和長樂脫不開關係的原因，長樂也絕不會放在心上。

  他馬上改口道：“我想了想，大概這件事確實算不得大事。你能跟我講一下，得知沈嘉轉世後，你有什麽感覺嗎？之後有沒有發生過其他的事？”

  “我，沒有感覺。”長樂坦然答道，“沈嘉要走這件事沒有通知任何一人，但不知道為何偏在臨走之際傳了一句靈音給我，說他太無聊，便去輪回走一走，切莫找尋，勿掛念。”

  “但你知道，那時的我並不會去掛念誰。所以我隻當他是要我去囑咐別人，就通知了顧臨安和修一。”

  “顧臨安和修一很是悲傷，與我當時的冷漠臉格格不入。也怪不得你領主之後很久都不肯見我。如今起碼我還知道要默哀一下，撫慰生者的痛苦。雖然我還是理解不了，但我可以配合。”

  小棕點點頭：“我完全能想象出你那張臭臉。”

  長樂沒有在意這個形容，繼續說道：“顧臨安問我靈音從何而來，我說我找不到。靈音不能跨越結界，便一定在不落間；而不落間連我都找不到的地方——”

  “也隻有牙嶼。”小棕接上話。

  “是啊。果然在牙嶼找到了沈嘉的本體，靈魂體已經不在了，空留軀殼。顧臨安就近將其保護了起來，便是我們去過的石洞。”長樂頓了一下，“但我始終不明白，沈嘉是如何進入的牙嶼？之前我曾以為是隻有散仙才能進入，畢竟大家的靈力不同；但前些日子，西艾蘭德的散仙調查員也未發現此處，這種推測也就被打破了。”

  “也許。”小棕想了想，“也許沈嘉和顧臨安是彼此也不知道的遠親？血脈相同什麽的。”

  “我不知道。”長樂搖搖頭。

  “之後還發生了什麽嗎？”小棕追問道。

  “之後，修一就突然非常急躁地拉我們去了人間。”長樂回憶著，“兜兜轉轉了好久，那時也沒有衛星地圖，憑借你領主的記憶，最終來到了一個茅草屋前。”

  “修一說，茅草屋裏住著一位老者，她和沈嘉遊曆人間的時候，曾經於此處借宿過。沈嘉走到哪兒都招人喜歡，用一壺老酒，兩碟小菜，便與老人家相談甚歡。”

  “臨走之前，老人家便送了他們倆各自一句話。送修一的那句話，便是她終將受到萬民敬仰。”長樂說道，“那時候，你領主還隻是一個修煉中期的小妖，西艾蘭德也還遠不見蹤影。”

  “……那老人家，說得還挺準。”小棕心下一驚，“送沈嘉的呢？”

  長樂看著小棕，緩緩說道：

  “他要用此生，換取另一人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