颶風慢慢停了下來，霧氣複位，小棕總算又看清了眼前。

  令他驚訝的是，領主的神色並不好看，甚至有些淒惶，哀哀地看著長樂。

  在他的印象中，領主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雖說沒有生人勿近的那種氣場，但，倘若一定要用個什麽詞來形容的話，不怒自威是有的，喜怒不形於色也是有的。他還沒見過領主這麽哀切的——不，等一下，他似乎記得，之前也有過這麽一次。

  長樂隻是停在原地，低頭看著掌心，若有所思。

  “是沈嘉嗎？”領主終於忍不住，輕聲問了一句。

  長樂側過頭，有些迷惑地看著她。

  “這是風霧吧。”修一又問道。

  長樂點點頭。

  “倘若這條路通往北郭，這便是北郭的風霧，隻聽從你們三人操控，但顧臨安被帶走，你又在這裏，隻能是他。”修一看了看前方的路，又繼續說道，“即使不通往北郭，這裏的風霧也是由你們三人中的一人做成，依舊，隻能是他。”

  修一的臉上一片悲戚，幾乎下一秒就要落淚。

  “不是他。”長樂卻篤定地說。

  “不是他？”

  “不是他。”

  長樂走到小棕身邊，看了看他和奶油小馬的情況，風霧裏偶有走石飛沙，幸而小棕無事，奶油小馬也隻是鬃毛亂了一些；然後才轉向修一。

  “記載中說，風霧由我們三人製成，也隻能由我們三人操控，確實不錯。但在製作時，他倆隻負責了風霧的迷亂功能，讓擅自闖入者無路進退；其餘的，從創造風霧形態，到清洗記憶，再或者別的特性，都隻有我能做。”長樂緩緩開口，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迷亂功能我也可以。”

  旁邊的小棕也瞠目結舌，他已經知道長樂是個很厲害的人，卻一次又一次被震懾到。

  修一神情複雜：“那為什麽還要讓他們參與？”

  “風霧認主，誰創造了他，他才會受誰指揮，勢必要讓他們加入。”長樂解釋道，“所以沈嘉，不可能自己再另外創建一個。”

  “另外，這也不是北郭的風霧，不然顧臨安也能夠操縱；何況他一直可以使用靈力，能夠把他抓住，沈嘉還遠遠不夠。”長樂說道，“不落間的靈氣比人間濃鬱得多，修行也自然更快，這點你最清楚；顧臨安很早之前就勝過沈嘉了。”

  “如果師父在人間遇到高人指點呢？”修一想到了那位預言的老者。

  長樂沉默了一下。人間的事，她並不能如不落間一樣娓娓道來。若真有角落裏隱匿著不世出的能人，她可能也是不知情的。

  “那就走過去看看。”長樂看著前方。

  也就隻有一條路可走。

  修一卻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先把七崽送回去？”

  小棕一直在認真聽著兩位大佬講話，突然提到自己，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惴惴不安地看向長樂。

  他深知自己的力量還太小，一旦有什麽意外，可能不但幫不上什麽忙，反而還會拖後腿；但他心裏又著實想去。

  “留在我身邊應該更安全些。”長樂摸了摸小棕的頭，“多去一個，還能多一分氣勢。”

  奶油小馬急忙伸過頭來彰顯存在感，長樂便也摸了摸他：“現在是多兩分氣勢了。”

  修一心下一熱。

  縱使長樂現在與近千年前一樣，形容冰冷，不苟言笑，卻終究沒有先前那麽冷漠了。

  在人間走過的這一遭，還是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她。

  他們沿著唯一的一條路出發了。

  “我們現在好像西遊記哦。”走到一半，小棕突然小聲地說，“師父被抓走了，現在三個徒弟和白龍馬要一起去救他。”

  “那誰是大徒弟？”修一饒有興趣。

  “阿樂呀，阿樂是最厲害的！”

  “你呢？”

  “我是老三，我比較笨，武功又最差，隻能在後麵牽牽馬。”小棕脫口而出。

  然後他就看著領主的臉色慢慢凝固起來。

  “作為眾妖的領主，首先聲明，我對任何種族都沒有歧視，一視同仁。”領主先是舉起一隻手發表了前提，接著笑眯眯地轉向他，“但作為一個女孩子，你竟然覺得我是豬？”

  她抽出了魔杖，沒用靈力，單純當了一根教鞭用：“你站好了，對女性沒禮貌，該打！”

  小棕急忙躲到奶油小馬身後，修一也跟著追過來，小棕隻好接著往長樂身邊跑。

  “阿樂阿樂領主要打我！”他慌張地告狀。

  長樂頭也沒回：“她是你領主，我管不著。”

  小棕歪頭想了想，雖然他從小離家，卻也是西艾蘭德的屬民，領主既是領主，也算前輩，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偏偏就在他愣神的空當，腳下一個不穩，踉蹌了一下，摔倒在地；還吃了一嘴塵土，呸呸地往外吐著。

  長樂聽著聲響回頭，便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看著他，腦子裏閃過一個詞。

  這會兒修一也追上來了，剛要拿著魔杖輕打兩下，卻聽見長樂一本正經地說：

  “狗啃泥？”

  修一突然覺得這個冷笑話特別特別有趣，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連魔杖都拿不穩，最後伏在奶油小馬身上笑得喘不過氣。

  “哈哈哈哈狗啃泥哈哈哈哈哈……”修一花枝亂顫，“看在逗我開心的份上，姑且饒你這一次。真實狗·啃·泥哈哈哈哈哈……”

  小棕這才悻悻地站起來，拍了拍土，跑到長樂身邊：“領主沒事吧？有那麽好笑嗎？”

  長樂沒有說話，也隻是笑了笑。

  壓抑太狠的時候，是會極其敏感。

  待修一恢複平靜，她才繼續往前走去。

  前方的路越來越窄，又像是兩邊霧氣的距離越來越逼仄；直到路麵戛然而止，眼前又是一片白霧，將他們攔截下來。

  “沒有路了。”小棕迷茫地停下。

  “這條路不是通向北郭的。”修一推翻了對師父的懷疑，卻依舊高興不起來。

  這意味著，有一個他們都想象不到的人，在幕後暗暗進行著一切。

  這個人可能足智多謀，可能工於心計，更可能實力遠在她之上——甚至也在長樂之上。

  “也可能是我自己做的，畢竟我缺了一段記憶。”長樂開口道。

  修一苦笑一下，隻覺得長樂是在安慰他們：“那你知道接下來怎麽走嗎？”

  長樂看著眼前的白霧。

  “這不是霧。”

  她邁步走入。

  “是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