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悅的夢境原型結束了。

  但跟這個原型同步進行的，還有另外一段故事。

  ——

  墜落的風聲劃破深淵虛空。

  修一一直盯著衣物垂墜下去，想通過衣物墜落到底的時間，判斷這個被層層濃霧遮蔽的深淵到底有多深。她的聽力很好，這是物種特性，不受靈力限製。雖然有風力幹擾，但影響不大。

  最後她覺得，這個深淵，好像沒有底。

  一隻貓是穿不上人類的衣服的。她化形前就知道這一點。冷倒是不怕，有充足的長發庇體，隻是意味著她沒法肆無忌憚地在人間變回人形了。這也不是大事，隻要靈力恢複了，暫時幻化一套，再去準備就好。

  石壁陡峭，但對一隻貓來講，隻要不是鏡麵，有充足的摩擦力，那就可以試一試。鏡麵或許也可以試一試，先記下來，日後實踐。

  她每一次攀爬都會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一塊足夠承載一隻小貓身軀的凸出岩石。她盡量避免路線太斜，始終保持著這塊岩石在她的身後，直到找到下一塊足夠接住她的石頭。她很少失手，但總有萬一，所以勢必要給自己準備一個保障措施。摔在石塊上也很疼，但摔下這個聽不到底的深淵，就不光是疼的問題了。

  這麽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並沒有讓她的原始能力退化，修一始終保持著鍛煉和精進。本體是天賜的最佳載具，載具越強大，靈力發揮出來的效果就越好；即使沒有靈力，光憑載具，也足以在殘酷的環境裏博得一線生機。

  不知道爬了多久——她爬的不快，但毫不猶豫，當跳則跳，每一步都經過了精心計算——修一終於從重重障眼的霧氣中掙脫出來。她已經能看見懸崖的盡頭和天空了，雖然天空依舊由灰蒙蒙的陰雲籠罩。或許是心理作用，修一覺得，擺脫霧氣之後的呼吸，都順暢新鮮了不少。

  她沒有失手。一路謹慎又堅定地爬了上來。

  當四肢再一次站立在厚實的土地上，修一沒有鬆懈，先四周環顧了一圈，又往懸崖裏退了退，直到靠上了山壁，才鬆了一口氣，倚著山壁坐了下來。

  種族自帶的潔癖讓她忍不住舔舐蹭了一身的塵土。此刻這種重複又不用經過大腦的動作也能給她帶來很大的放鬆。修一對自己的能力有著充足的自信，但剛剛說不緊張也是假的。靈力消失，就等於劍客沒了劍，戰士沒了重甲。修一搖搖頭，覺得自己的比喻太爛了，還是要和長樂多學習。

  不知道怎麽才能出去找到長樂。她又抬起頭，看了看天空，沿著壓抑的陰雲一路望過去，陰雲與霧氣接壤一般，牢牢鎖住了這個世界。

  也不知道顧臨安現在是生是死。她覺得他還活著，不僅是一個希望，她覺得他是被吸入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或者退一萬步，這個深淵其實是一個怪物的巨口，顧臨安是被這個怪物吞入了肚中——即使這樣，顧臨安也有很大可能性活著。他和她不一樣，他在這裏也是有靈力的，真被怪物吞食進去，他也能開膛破肚殺出來。顧臨安是溫文爾雅，但也並不是婦人之仁。在這種生死攸關的局麵上，他不會再去憐惜一個想要吃了他並且已經吃進去了的怪物生命。

  為什麽會覺得是一個怪物呢。修一問自己。是因為之前深淵底下傳來過沉悶巨響。她是西艾蘭德的領主，西艾蘭德最多的就是妖族。她聽過虎嘯狼嚎，聽過大象怒吼，但這個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怪異響聲。所以她覺得是一個怪物。而這個怪物的聲音還很有可能對長樂造成傷害，因為每當這個聲音響起，長樂就會非常痛苦。她一向是不知道痛苦的，沒有任何東西能對本體的長樂造成傷害。

  他們並不是沒有對這件事情產生過疑惑。但大家都是聰明人，長樂已經是她和顧臨安，乃至於她轉世的師父，無法理解的存在了，能傷害到長樂的東西，她不敢深思是什麽。不落間是長樂一手創造的，倘若她想，她也可以一手摧毀。當然這個還是要本體來完成，現在的長樂隻能摧毀自己。既然理解不了，又沒有產生過不可逆轉的影響，那就放在那裏不去管了。世間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得出一個因果的，更多的事情都是不明不白的堆在那裏，大家知道它們在那裏，但解決不了，也隻能放著，畢竟也沒有產生過大的影響。她甚至一度認為這件事解決了，因為長樂上一次來的時候，這個怪物並沒有再咆哮，一切都顯得很和平。

  然而現在，它還是暴走了。可能是想對他們的輕視做出回應吧。

  修一和顧臨安一同乘著他那把漂亮的劍衝到深淵下方，衝到霧氣當中，顧臨安用靈力探路護航，使他們不至於被洶湧的亂流所撲倒。他們降落到了比第一次來到牙嶼探路的時候更深的地方。

  第一次過來的時候，霧氣之上仿佛冰凍層一般，是有東西隔著的，霧氣彌漫不上來，他們也下不去，也是在這時，怪物開始咆哮，長樂開始痛苦，他們並未對這裏展開更多的嚐試就離開了。之後每次都是匆匆忙忙，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並不想招惹這個地方。

  現在看來，顯然是和第一次不一樣了。霧氣雖然還是沒有彌漫得太往上，但那層冰凍層一樣的隔膜已然不見了。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進入到霧氣之中。

  顧臨安也發現了這一點，但他們剛開**流，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就將顧臨安和他的劍極速拖入更深的深淵。他們掉落的速度並不同，顧臨安在瞬間就意識到修一並沒有被這股力量影響，她隻是自然下墜，於是他拚盡全力，將修一推到了石壁上。

  修一突然發現自己從爬上來到現在，腦子像一台馬力全開的發動機，不斷往外湧出許多念頭。她再一次搖頭甩了甩，仿佛能把多餘冗雜的念頭甩出去。顧臨安大概率是活著的，至於是不是個怪物，以後再說。她的當務之急，是先休息，恢複好體能，再找到一條出去的路。

  她看了看身後的山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