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可可樂樂早已經趴在各自的小窩裏呼呼大睡，但因為它們的窩離得也很近，即便在熟睡狀態，可可的小爪子也輕輕搭在樂樂的小爪子上，讓我這個路過的無辜路人猝不及防就吃了一把狗糧。

  豆豆還在努力清醒地陪著我，但腦袋已經一磕一磕，眼睛也漸漸地要眯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白天一直等待爸媽下班回家陪自己玩耍的小朋友，在爸媽回家後已經因為長時間的等待而非常疲困，卻還是強打起精神來享受這段一起玩的時間——這讓我有一點慚愧，於是暗暗下定決心，明天至少要出去遛它兩次。

  晚上煮了一點雞胸肉，沒加鹽的分給了可樂和豆豆，加鹽的分給了我自己。倒不是因為懶得好好做飯，真要懶的話我可能就直接叫個外賣了。就是在打開冰箱的時候，審視了一遍裏麵的食材，然後就鬼使神差地拿了雞胸肉出來，簡單地衝洗切好，煮熟，直到在餐桌上坐下，用叉子叉起一塊肉的時候，我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居然主動放棄了許多高油高鹽高熱量的食物，我居然主動選擇了吃水煮雞胸肉。

  其實雞胸肉煮得不是太久的話，肉質還是非常鮮嫩的，即使隻加了一點鹽也很好吃，甚至不加鹽也很好吃——這點是替可樂和豆豆回答的。

  當然對比起來的話，還是高油高鹽高熱量的食物帶給人的滿足感更大一些，可能是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祖先們留在基因裏的印記，畢竟在當時，高熱量就代表了生存能力，代表了餓上兩天之後還能不能活下去。像我這麽作息不規律飲食也不規律的人，自然更喜歡吃各種垃圾食品，不然太違和。就像如果一個在飲食上吃得非常均衡清淡極其注重養生的人，卻總習慣沒事就抽出一根煙吸一吸，一天怎麽都得一包打底，那大家會產生撕裂感的。你這到底是想長命百歲？不，不像，那你這是想享受人生？不，也不像。為了讓大家不產生撕裂感，我一直嚴格保持著自己所有的不健康習慣，比如晚睡晚起，比如一日n餐，n在0到6之間隨機浮動且概率一樣，再比如不愛喝水，手邊永遠都放著一杯高糖飲料……

  我看了看手裏正無意識拿著的水杯，突然感到一陣無力。

  我還是沒有變的吧？我沒有變，我隻不過是，偶爾地吃了一頓雞胸肉，偶爾地喝了一杯水，沒什麽不正常的，我本來就不挑食的呀……至於為什麽晚餐沒有選擇高油鹽的食品，可能是因為垃圾食品要大家一起吃才更香吧！自己一個人的話，吃什麽其實也無所謂……

  我輕輕放下水杯，慢慢地在沙發上躺了下來，安靜地看著天花板。

  房間裏真的很安靜呀。

  我以前就知道景衡苑很大，閣樓很大，閣樓的客廳也很大，但我從來沒有像這樣這一刻，覺得它這麽大過。

  不僅大，而且空曠，空曠得仿佛我並不在室內而在室外，在一個漫無邊際廣闊無垠的山坡上。夜已經很深了，山風很冷，明明都要到夏天了，山風還是這麽冷。

  我重又坐起來，我覺得舒展開的身體麵積更大，受到的風也就更多，於是我蜷縮到沙發的一個角落，並且裹上了毯子，從脖頸一直到腳丫，全都裹得嚴嚴實實，一小塊皮膚也不放過。

  原來這個沙發也是很大的，隻需要這麽一小塊麵積就能盛下一個我，如果想要用蜷縮著的我把沙發裝滿的話，也許怎麽也要用上一百個。它真的很大，怪不得我喜歡在上麵睡覺，它大的就像一張床，但它比一張單人床更寬，也比一張雙人床更長。

  以前我為什麽從來都不覺得它有這麽大呢？

  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呢？感覺心裏什麽也沒有留下。哦！今天還是發生了很多事情的，不僅發生了很多事情，還都是非常匪夷所思、非常離奇嚇人的事情。

  賀涵覺得我可能會害怕，可是我一點都不害怕。

  我隻想趕緊回家，喂一喂可樂和豆豆，然後像這樣地坐在沙發上。

  坐在沙發上有什麽好的呢？我也不知道坐在沙發上有什麽好，可我就想坐在沙發上。在這之前的很多天，我都經常坐在沙發上，當然大多數時間我並不是像現在這樣蜷縮起來，我隻是會隨便選擇一個舒服的姿勢坐著，比如……

  比如什麽呢。

  我想不起來了。

  我想不起之前的我是怎麽坐的了。

  隻要我想到以前，我就想不起別的東西。

  我隻能想起一個人。

  我記著他是怎麽坐著的，他有時坐在我身旁，有時坐在我對麵，總是坐得規規矩矩，板板正正，即使放鬆的時候腰背都是挺直的，我後來才知道這是因為他受過腰傷，他不能特別輕鬆地彎著身子，不然就會感到疼痛。

  我也記著他吃得是什麽。他吃得很健康，卻一點都不枯燥，刷新了我對於明星吃飯的認知。我一直以為明星吃得都是小貓飯，就是隻吃一隻小貓才能吃飽了的分量，但他通常吃得並不少，也不是隻知道吃青菜葉子，他基本吃得都和我一樣，隻是會盡量避開熱量爆炸的醬料，或者用清水涮去表麵的浮油。但他也不是什麽熱量爆炸的食物都不碰，他也會每樣甜點都嚐一口，也會咕嘟咕嘟地喝著我做的奶茶。隻有在臨時有要求的時候，他才會非常嚴格地控製自己兩天飲食，然後就能成功地讓身體變成想要的體重。他可真是一個厲害的人呀。

  我還記著他說話總是很少，喝水卻一直很多。哦！他才是一個會養生的人呢！但他也不是一點生活情趣都沒有的古板老幹部，他會喝酒，他會陪著我喝酒，也會舍棄自己的早睡時間去外麵把我拎回來，當然他也會因此賴一會兒床，睡一個小小的懶覺。但他也很會早起，不管多早都能起來，起來之後也不會像我一樣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崩塌，他總是清清爽爽，幹幹淨淨，從容不迫地站在那裏，或者坐在那裏，然後遞給我一杯水，一張紙巾，一部手機，一隻狗；或者就隻是向我伸出手去……

  我眨了眨眼睛，兩顆豆大的淚珠砸下來。

  隨後就像開了閘的洪水，再也控製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