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喝了點水，又聽賀涵仔仔細細地解釋了一番之後，這才終於平靜了下來。

  “外麵的人真是瞎傳啊……也怪我，這種胡話都能信。”她的手還是有點哆嗦，“不過……樓下是真的殺人了，我當時正走到大廳導醫處那裏，就看見有好幾個人往外跑，後麵還有好幾個人拿著刀追……然後他們就被追上了，有一個年紀大點的，一直想擋在一個小年輕的前麵，後麵那些人的目標好像就是那個小年輕，就隻是一直拿刀比劃嚇唬，想把那個年紀大的推搡開……突然這個時候！我都不知道從哪裏出來了一個女人，她跑到小年輕後麵，拿著刀就往小年輕肚子上捅了過去，年紀大的那個出去擋了一下，刀子就捅上了自己的肚子，一吃痛，他就半跪在了地上……可是那個女人真狠心啊，她一點都不害怕，就跟瘋了一樣，拔出刀子就繼續往那小年輕身上捅，捅了一刀又一刀，我在旁邊看得真真切切，幾個血窟窿，那血都往外濺出了好幾米……”

  “那您還敢在那兒看，還不趕緊跑，萬一真是個精神病，殺人都不犯法的，您就不怕她逮著誰捅誰啊？”賀涵握著阿姨冰涼的手。

  “當時我真是嚇住了啊，誰能想到光天化日的，在醫院裏都能出這樣的事呢？還是導醫處的那個小護士推了我一把，說大姨你愣著幹什麽啊，快躲起來啊！我這才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往樓上跑，那感覺，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一點勁兒都使不上，腳也軟綿綿的，頭重腳輕，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好不容易才爬到三樓……”

  “您往上爬幹嘛呀，不都應該往外跑嗎？”賀涵問。

  “……我這不是，不知道怎麽想的，我就覺得這些人是來殺你的，我想我得趕緊給你報個信啊，你這還什麽都不知道呢……”阿姨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誰知道，原來你們都是好人，門口的保鏢也是正規保鏢，我還一直以為……哎呀，外麵的那些婆子，整天嘴碎得，淨瞎傳，等我去好好跟她們說道說道。”

  賀涵也笑：“您都怕我們是黑社會了，還冒著生命危險給我們通風報信呀？”

  阿姨更加不好意思起來：“我覺得你是個好孩子，也挺和善的，年紀輕輕的，要是真有什麽三長兩短，爸媽不得擔心死了……黑社會的也有爸媽兒女啊，我是當媽的，姑娘跟你也差不多大，要是我自己姑娘沒了，我肯定哭都得哭死……”

  “不會的阿姨，甭管是我還是您姑娘啊，我們肯定都能平平安安的活到一百二。”賀涵笑道。

  “希望吧。”阿姨的臉色黯淡了一下，“可惜啊，我姑娘命不好，孩子剛生下來，老公就病倒了，眼看著孩子奶還沒喂完呢，姑娘就要出來打工賺錢，讓我幫她帶孩子。我說那哪行啊，你這身子肯定承受不住啊，就讓她在家帶孩子，我跟她爸出來給自己姑娘賺錢……唉，你說她老公，好端端地一個大小夥子，平日裏看著也挺精神的，怎麽就查出癌症了呢？……”

  我想起我曾經問過賀涵的那句，“為什麽阿姨這麽怕你，還要繼續在這幹下去？”，而賀涵說，“阿姨可能也有什麽難處吧”。

  心裏很不是滋味。

  “不過啊，好歹我那女婿還存著一口氣，這人隻要還活著，總還是有個盼頭，苦點累點的，都沒關係。”阿姨抹了一把淚，“你說就像剛剛被捅的那個小年輕，他家裏不是完了嗎，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哦……唉，都是命啊……”

  樓下很快就響起了警笛聲。

  護工阿姨的換班時間也到了，賀涵問了好幾遍阿姨自己能夠堅持著回家嗎，需不需要讓兩個保鏢送她回去，阿姨說沒事兒，她已經緩過那股勁兒來了，年紀大了，不怕什麽的。送阿姨出了門之後，聽著樓下依舊鬧哄哄的，我和賀涵也實在沒心情去看這熱鬧，隻互相唏噓了一番。

  不一會兒，接班的護工阿姨就推門進來了。這個阿姨似乎是個好說話的，看見我們倆在一塊兒木木地坐著，立刻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誒，囡囡，知不知道樓下有人捅人了？”

  賀涵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那你們知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阿姨目光炯炯。

  賀涵又搖了搖頭。

  “我跟你們說啊，我剛剛來的時候，正好看著警察押著好幾個人上車，我尋思這是怎麽了呢，再往裏走就看見地上趴著一個人，身底下有一大灘血，看樣子是不好了，有倆警察正在旁邊拍照。我嚇了一大跳，在旁邊找了個麵善的大姐問這是咋地了，大姐給我說啊，好像地上這個趴著的，是一個小三生的，原配那邊一直不知道，結果今兒不知怎麽的撞見了，原配就瘋了，一邊罵著‘你個小野種還想來分家產？‘，一邊就瘋狂地往上攮……”

  不待阿姨說完，我跟賀涵對視了一眼，立刻往外跑去。

  “誒，你們去哪兒啊！”阿姨在後麵喊，“晚了，這會兒啥也沒了，警察都把現場收拾了……”

  我們當然不是去看現場的。

  一樓雖然已經清理了一遍，但血腥氣還是很重，幾乎剛出電梯就聞到一股夾雜著消毒液氣息的刺鼻甜腥。我跟賀涵腳步沒停，徑直就往小馬病房跑去。

  小馬他媽已經嚇癱了，斜對床的大嫂讓出了一個馬紮，正在安慰著她。這會兒她終於不再計較她的優越感，不再因為大嫂衣著樸素而嫌棄，隻緊緊地抓著大嫂的手，瑟瑟發抖。

  小馬還在床上坐著，但臉色煞白，看著精神也不是太好。

  看著我們衝進去，小馬抬起頭來，勉強地咧開嘴，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你們來啦？”

  “可得虧你們剛剛走得早啊，娃！”一旁的大嫂跟賀涵感歎，“你們是不知道，你們走之後啊，又來了幾個人來探望病號，結果突然就進來了一幫人，推推搡搡地罵了兩句，一言不合就動起刀來，新來的那幾個趕緊往外跑，就這還被他們追上了……唉，你們應該也聽說了吧，一個死了，一個重傷搶救著。你說說，這叫個什麽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