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在大家人手抓了一把瓜子哢嘰哢嘰磕起來之後，氣氛肉眼可見地就融洽了起來。

  “你能吃這個嗎？”我肉痛地看著小馬的大手從袋裏抓了一大把。

  “沒事兒沒事兒，現在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小馬搖搖頭。

  “她是說你給她留點，別都吃了。”賀涵冷豔地一邊磕瓜子一邊解釋道。

  磕了兩輪之後，我突然就意識到，我壓根就沒有什麽需要尷尬的地方。在座的各位，就算小馬和賀涵尷尬，我也是最不應該尷尬的那一個；因為無論論起誰，我都是跟他們最熟的人啊。

  誠然前女友的身份有些芥蒂，但我如今也沒有什麽身為前任的感覺，隻有“跟媽媽來到不熟的親戚家做客突然發現原來一起來的親戚家的二表侄是我曾經玩得很好的老同學”的既視感。於是我瞬間就放鬆下來，放鬆到可以一邊哢嘰瓜子一邊嫌棄地看著小馬：

  “你這事兒做的，是挺傻x的。”

  啊！說出口的感覺果然很爽！

  小馬也沒有惱，隻是歎了口氣：“我現在想想也覺得是。怎麽就著了魔一樣地，非得走這條路呢？”

  “沒準兒是你爸真找人給你下降頭了。”賀涵畫龍點睛地補充道。

  “……還真沒準兒。”小馬一臉的難以言表，“這兩天我爸不是進去了嗎，當初我們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但說實話，我什麽感覺也沒有。說什麽都沒有也不對，我還是有點‘終於解脫了‘的感覺。”

  我也終於意識到我剛剛的尷尬來自於何處——他們這家人，甚至包括他們差點成為親家的那家人，兩家人的操作都十分匪夷所思，畫風崩壞，壓根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情。所以我不知道怎麽跟一個畫風崩壞的人交流，我感覺大家大三觀都談不來。但好在事實證明，小馬還算是在這崩壞的畫風裏僅有的一個殘存著一點常識的正常人——跟正常人交流，顯然就輕鬆多了。

  “就像一個小朋友摔碎了一個碗，特別害怕被家長知道，非常恐懼；但家長知道之後，罵了他兩句，又讓他以後小心點，別傷著自己，這件事也就過去了。”我解釋道，“最可怕的階段，並不是你打碎了碗，也不是你媽知道你打碎了碗，恰恰是你打碎了碗但你媽還不知道的時候。有時候你的第一反應可能是趕緊把碎碗藏起來，不讓媽媽發現，這也很正常，人都是怕受責備的，而且說不定你家裏的碗多，這事兒也就這麽過去了；但問題是，這回可不光是碎了一個碗啊？你居然覺得也能藏起來？？”

  小馬搖了搖頭：“其實我到現在也不知道我爸具體犯了什麽事兒，就知道他好像是有一筆不小的虧空補不上了。我家那氛圍，你也知道，當時我爸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說，隻要我去結個婚，跟人領個證，那就能幫他度過這個難關，至於婚後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他都不管。我也就聽了，畢竟這麽多年我都是聽我爸的話這麽一路過來的……”

  “那倒確實是。”不待我反應過來，賀涵就冷笑了一聲。

  小馬的臉瞬間就紅了起來。

  “對不起啊，冉冉。”他小聲地說，“我當時也有想過領完證之後再跟你在一起，但我覺得你肯定接受不了……”

  “廢話。”我擺了擺手，“雖說我不怎麽想結婚吧，但我也不至於跟人領了證的糾纏不清啊！”

  “你倒想得挺好。”賀涵瞪了他一眼，“錢是你家的了，還想著讓冉冉繼續跟你在一起？什麽好事兒都讓你趕上了唄？”

  “不不不……我沒奢望冉冉還能跟我在一起……”小馬慚愧道，“還有，上一次在婚紗店裏，也還要謝謝冉冉幫我解圍……”

  對於那段記憶，雖然我看過監控，但因為終究不是自己記下的，所以也沒法分析我當時的心境，隻能尷尬地撓撓頭：“啊哈哈哈哈，沒關係沒關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哈哈哈……”

  “不過你那個未婚妻看起來確實不太好惹。”賀涵撇撇嘴，“不是，你那天為啥那麽慫啊？你是跟她結婚，又不是賣身為奴，至於嗎？？好歹也是個男人啊。”

  “你也知道那天的事情啊？”小馬紅著臉問道。

  “那婚紗店是沈……是冉冉她嬸嬸家開的，有監控，之前不是你那未婚妻傷到我們冉冉了嗎，派出所那邊調過監控看，我也就跟著看了一眼。”賀涵麵不改色。

  “你還有個在北京的叔叔啊？”小馬驚訝地看向我，“我都不知道……”

  “誒誒誒，注意點，你倆也就是之前談了場戀愛，連婚都沒定呢，人家裏親戚都幹什麽的需要你都知道？”賀涵哼了一聲。

  “……也是。”小馬歎了口氣，“我一直以為我挺了解冉冉的，直到那天突然在網上看到冉冉跟沈慕容的合照……我都不知道你居然都跟明星有了交集……”

  “你以為她就是一宅家寫書的，賺不了幾個錢，家裏也沒什麽背景的，所以就能任人宰割，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是唄？”賀涵冷冷道。

  “不不不，我沒想對冉冉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小馬有些無力地辯解道。

  我為啥不說話？因為我全程都在嗑瓜子啊！親戚間的交流不是交給媽媽就好了嘛？當然現實其實是每次小馬說完之後，我就算想回答，不也得先把口裏的瓜子咽下去嗎？但不待我咽下去，賀涵就已經無比淩厲地衝到了前鋒——看來雖然我心裏對小馬沒了感情，但她對小馬辜負我這件事還是耿耿於懷。

  不得不說，其實賀涵剛剛問小馬的那前半句還挺對的……我確實就是一個宅家寫書賺錢不多身無背景的鹹魚……而我之所以有一些看上去很厲害的事跡，也不過單純是因為我的運氣好而已……

  有些人嘴裏的運氣好，不過是謙辭，像有人說“誒呀你考上了公務員！天哪真厲害！”然後你謙虛地說一句“哪裏有，不過是我運氣比較好罷了”，但大家顯然都知道公務員競爭激烈，而你就算有一點點運氣加成，你本身也無疑是個實力很強的人。

  但有些人嘴裏的運氣好，卻真的隻是運氣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