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想想辦法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9:00      字數:2215
  我就要死了。

  原本我隻是在一個溫泉裏愉快地坐著,泉水溫度宜人,幾個小朋友在前麵蹬著小短腿兒練習遊泳——然後我身下就變成了遊泳池,像觸發了什麽關鍵詞突變了一樣,但我絲毫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依舊怡然自得地在池水裏泡著;遊泳池的溫度比溫泉要涼一些,但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畢竟遊泳會產生熱量,可以抵消掉部分寒冷,所以才會有許多勇士在冬天下海冬泳——顯然,我又觸發了一個關鍵詞,身下的池水突然就變得深邃起來,周圍的泳池圍欄和設施建築也都全部消失,甚至連那幾個撲騰著學狗刨的小朋友也沒了;我環繞四周,發現自己正孤零零地浮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目之所及,全是藍到發黑的海水,看不到一艘小船,更看不到海岸。原先我是不慌的,畢竟我是琴島來的孩子,琴島三麵環海,最不缺的就是海,所以大海對我而言,一直是個很親切的存在,即使我並不會遊泳……

  是的,我第三次觸發了關鍵詞。

  我驚惶地看著自己的身下。沒有遊泳圈,沒有救生衣,什麽也沒有,隻有深不可測的黑漆漆的海底,默不作聲地注視著我,隨時準備著,把我吞噬進去。

  在我沒有意識到我不會遊泳之前,我確實是安心地浮在水麵上,但就在我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之後,原先的浮力就在一瞬間消失,我隻能不斷掙紮,胡亂撲騰,但還是無濟於事地慢慢沉了下去。海水從我的嘴裏灌進來,意外地不是很鹹,卻有一些清潔泡沫的味道,我想也許這就是人類所造成的海洋汙染;而在我不斷掙紮著起伏之間,原本陰沉的天色更加黑暗,一道驚雷唰地照亮天空,如同一條蟒蛇一樣;隨後,天上下起瓢潑大雨,劈裏啪啦地打在我臉上,使我更加喘不上氣……

  我想我就要死了。

  在我被海水淹沒,絕望地沉入海底,迎來自己的死亡之際,內心的恐懼也蔓延到了極點,導致我覺得,我的身體還沒有死亡,大腦卻已經宣告我涼了。

  我當然沒有涼。

  我隻是恐懼地大喊了一聲,然後醒了過來。

  我做了一個夢。

  我做了一個我即將要溺死的夢。

  眾所周知,大多數夢境都是非常模糊的,並且在醒來之後,夢境的記憶都會飛速褪去,即便你努力地試圖回憶,也隻能想起兩三幀連不起來的碎片畫麵;然而這個夢,我卻記得無比清晰。據說夢裏是沒有感覺的,所以才會出現每當有人難以置信突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天大喜事時總會甩自己一耳光的橋段,但在這次的夢裏,我所經曆的每種感覺都逼真得可怕,讓我一度以為,我根本就是在現實裏。

  在我無比恐慌的醒來之後,我花了一點時間弄清了現狀:我隻不過是在浴缸中睡了過去,然後慢慢滑倒到了浴缸底;之前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浴缸並沒有打開恒溫模式,所以水溫才會越來越涼;而現在的窗外,也正在下著大雨,電閃雷鳴。

  隻是,即使弄清了現狀,我心底的恐慌與不安也沒有絲毫減輕。我不斷告訴自己你不過是做了一個夢,沒事的,你現在很安全,但我還是瑟瑟地發著抖,抖如篩糠,一點都平靜不下來。

  我覺得我快要哭了。

  我甚至可能已經哭了,畢竟我也沒法分辨我臉上的液體到底是水還是淚。

  我從浴缸裏爬起來,腿軟到打了好幾個踉蹌,有兩次直接又摔倒在了浴缸裏;然而我也顧不得疼,在手腳並用地終於從浴缸中爬出來之後,我草草地擦了擦身上的水,但也僅限於不讓它們不住地往下滴落而已;然後我哆哆嗦嗦地裹上浴袍,努力鎮定地,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我回到臥室,蜷縮在床頭,用被子把自己整個包裹在裏麵。被子慢慢讓我溫暖起來,我以為這樣下去總會好的,直到窗外閃過一道強光,緊接著,一道驚雷又劈了下來,震耳欲聾,整個房間都在嗡嗡作響。

  我覺得我要崩潰了。

  我赤著腳跑下了床,踉蹌著離開房間;走廊已經黑了下來,隻有時不時的閃電透進一點光亮;我與沈慕容的房間隻有一牆之隔,然而我卻覺得這段路程漫長的可怕,更是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連滾帶爬”;我當然知道我應該喊一下他,但我恐懼到發不出聲音,隻能一下一下地敲著他的門。

  還好,門很快就開了。

  沈慕容看起來像是剛剛洗完澡,換好睡衣,準備入睡的階段。他的發梢稍稍有些濕,他一般不會在晚上洗頭發,但衝澡總是會不可避免地打濕一些;房間裏的主燈已經關閉了,隻有床頭的小夜燈還開著,旁邊放著一本書。他曾告訴過我,他睡前是會讀一些佶屈聱牙的大部頭巨著,並且也很坦誠地告訴我,不是為了附庸風雅,隻是方便能夠更快速地讓自己醞釀起睡意。

  他一身清香地出現在門後。

  我腿一軟,差點就迎著他跪了下去。

  “……怎麽了?”沈慕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我以為你已經睡下了。”

  “……”我看著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突然就忘記了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身上的味道幹淨又清爽,臉頰上卻還帶著那抹淡淡的紅暈,連帶著眼睛裏也是一種微醺的笑意——說不上微醺的笑意和平日的笑意到底有什麽區別,但感覺確實是完全不一樣的。平日裏,當他衝著你笑,你隻會想起,諸如春風拂麵,日光和煦這樣的詞;但如今,你看著他,你腦子裏就隻剩下一個念頭——

  我得想辦法睡了這個男人。

  如今想起來,也許這個念頭,並不光是因為他的微醺的笑意,更主要的還是因為我喝了太多酒,酒壯慫人膽,並且在一時的驚嚇之後,連最後一絲理智也蕩然無存;然而當時的我並不覺得我醉了,喝醉的人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喝醉了,隻覺得自己清醒得不行,好得不行,並且對自己產生的奇奇怪怪的念頭有著超乎尋常的固執——這有時候並不是什麽好事,有時候也並不是什麽壞事,但還有些時候,你甚至不知道,這到底算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