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看得我越來越慌張，越來越覺得自己猜對了，幾乎就要撐不住臉上強作的平靜的時候，他終於輕輕笑了笑，開口道：“不是這個故事。”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還好，起碼沒有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但武俠小說裏，男主對人許諾，尤其是對小姑娘許諾，說要滿足她什麽願望的橋段，著實屢見不鮮；再加上男主本身的名氣和主角光環加成，他總是會遇見許多姑娘，也總是許下許多承諾，而我們排除的這一個，偏偏還算是這片江湖裏少有的一個不輕易跟姑娘搞曖昧的男主，剩下的有一個算一個，少的也要有兩個姑娘取舍不定，多的更是後宮成群，甚至各位姐姐之間還能和睦相處……而倘若不刻意強調性別，把男主跟同性朋友之間的海誓山盟也一並算進來的話，那這個橋段更如過江之鯽，單憑猜測的話，我一時半會兒還真不一定能猜準——我對自己的運氣持保留態度，有時它確實爆炸性地好，而有時，我覺得我壓根就不存在這種東西。

  我睜著迷茫的眼睛看向沈慕容，希望他能給點提示，或者直接把答案揭曉了也行——我並不屬於無比憎惡劇透行徑的人，相比被劇透，我寧願一開始就知道故事結局。畢竟不是所有的結局都是個驚喜，大多數都隻能算是一個驚嚇——有一說一，兩者倒都是"surprise"。

  “我隻是突然想到，我是不是應該在前麵加一個補充條件。”他笑著開了口，“比如這個願望不能違背俠義道德，不能使我或者公司的名譽受損——至於光複大業就算了，我還沒有什麽大業需要去光複。”

  我知道他說的是哪一段了。

  論起來，這個橋段比三根金針的流傳度還要廣泛些，畢竟三根金針的小妹妹隻是所在故事中的一個小配角，但這個橋段，可是男主和兩位分別占據女一女二高位的姑娘之間發生的故事——甚至直到現在，兩個姑娘到底哪個算女一，還是會有不少人爭執。但為了方便敘述，我們把最後跟男主張大俠修成正果的趙姑娘稱為女一，把前半段走女一路線但中途突然就被截胡了的周姑娘稱為女二。而這個橋段，換一個角度來看的話，其實就是周姑娘被截胡的故事。在前半段的劇情裏，張大俠也如同前文所說，人見人愛，也遇到過不少活潑俏麗讓他心動的女子，但他最終還是選定了周姑娘，兩個人歡歡喜喜地就準備成親了；然而張大俠忽略了一件事，他忽略了在此之前，他曾應允了趙姑娘，要答應她三個條件，也就是沈慕容剛剛複述的，在“一不違背俠義道德、二於門派和張大俠的名譽無損、三不礙於光複大業”的前提下，張大俠便可以替趙姑娘做任何的三件事。結果，在張大俠與周姑娘的婚禮上，趙姑娘突然出現，並以張大俠的允諾為由，要求他不得與周姑娘成親——雖然不得不說，趙姑娘的要求，放在現在來看，也妥妥是個卡bug的存在，正常人都懶得搭理她一眼，但是，那是男主啊，那是所謂“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江湖大俠啊，所以他還是不得不應下趙姑娘的請求，把周姑娘一個人晾在了那裏——所以，雖然周姑娘並不是什麽善茬，無論之前還是之後，都做過不少典型反派才能幹出來的事情，但就事論事，婚禮當天被當眾退婚，她著實是最無辜又最可憐的一個。即使後來有作者為了給主角塑造一個逆襲形象，前期給他的打壓動力，都不過是定了親的未婚妻過來找他退婚，而不是大婚當天被人打臉。這事兒放在現在都算是極盡侮辱之能事了，何況是當時那個女性極其注重名聲的年代。拋開上帝視角不談的話，當時的周姑娘是在自身並沒有什麽過錯的情況下，因為一個不相幹的女人的要求——這女人哪怕是張大俠他媽，這段故事都不至於這麽悲慘——她自己的未婚夫當場就發話說，不結了，你回去吧，這換做誰都得被逼成反派——當然，倘若這本書以周姑娘的視角來寫，主角光環在周姑娘身上，那可能就是另外一個典型逆襲複仇的故事了。

  盡管在我猜測三根金針的時候，還順帶著想了想其中是否有隱喻，但可能因為這個橋段太過一言難盡，我實在不想往深裏想，隻是歎了一口氣。

  “哥，我肯定不會逼你跟人退婚的。”我無奈道，“再說，拿這個類比也不太合適，人好歹還是答應三件事呢，我這就隻有一個名額——沒有別的意思啊，我就試探性地問一句，我能提比如說‘再許三個願望‘這種願望嗎？”

  我終究還是表達出了這個心願，畢竟前前後後兩個故事，都跟“三”脫不了關係，實在是方便我聯想。不知為何，武俠小說中的特定質數數實在是很受歡迎，像三，七，十一，十三……這些數字不僅頻頻出現在像是“答應我三個條件”、“門派中有七大青年才俊”這種地方，更多還是出現在人名中，像是三娘，十一郎，燕子十三……我突然想起曾經看到過一位朋友解釋說，“大概是為了給人營造一種很難除的感覺。”

  沈慕容瞥了我一眼：“不能。”

  “就是說嘛，這種卡bug的要求肯定不能成立，就算我有這個賊心，也就在您那邊一票否決了。您可是對這個問題有最終解釋權的人，對吧？”我急中生智地給自己圓回了場，“當然，我也早就知道不可能，就是順帶著提一嘴，畢竟書裏寫著的都是答應三件事……”

  “不是。”沈慕容卻輕聲打斷了我，“不都是三件事。”

  我愣了一下。

  “我……我記錯了？”我不確定道。

  “你沒有記錯，張大俠確實答應了趙姑娘三件事。”他笑起來，“但是，我也沒說，我類比的，就是這一段故事。”

  我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但是……”

  沈慕容拎起茶壺，為我添上茶，緩緩道：

  “在故事的結局，張大俠正興高采烈地，要為趙姑娘畫眉的時候，隻聽一聲輕笑，卻是周姑娘突然出現在窗外，對他說，‘張哥哥，你可也曾答允了我做一件事啊。‘——你看，這不就隻有一件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