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的決心並沒有堅持太長時間。當他繼續溫柔地幫我擦掉所有殘餘的淚痕，然後抬眼迎上我目光，眼眸裏充滿複雜情愫的時候，我突然就不想追究什麽答案了。

  不是所有問題都需要一個答案，也不是所有問題，都有一個答案。

  “算了。”我笑著搖了搖頭，放棄了追問的想法，又看了看他擦完眼淚放下去的手，“快回去換衣服吧。”

  有時候我覺得我自己本身就非常矛盾，一邊想要厘清所有，甭管什麽博弈和抗衡，我就想要最真的那個真相；然而一邊又有著重重顧慮，真相知道了又能怎樣，不知道又能怎樣，非要逼著我們去麵對嗎？

  我突然又弄懂了所謂的“相愛相殺”，原先並不能理解，相愛就是相愛，怎麽還能忍心相殺呢？但如今算是摸著了點皮毛，愛並不隻有和風細雨的一種表現方式，更多的其實也是在黑暗裏蟄伏著，伺機而動，不比其他的感情高貴多少，甚至也不比其他的感情更溫和。說到底，都是人類最原始的衝動，本質上都是動物本能，動物本能原本就談不上道德，談不上邏輯，談不上倫理，有什麽對錯之分呢？

  既然連對錯都沒有，答案也就沒那麽重要了。拋開一切不談的話，可能曾經他確實喜歡過我，突然之間就又不喜歡了。喜不喜歡這種東西，誰也控製不住，既不能控製著喜歡，更不能控製著厭惡，無論從生理層麵激素分泌荷爾蒙匹配，還是從心理層麵精神契合怦然心動，目前來看依舊都是一件無法用科學理論來推測分析的事情。說白了，這世間大多數的事情，確實有因果可以談，比如你努力學習，那你考試就是能考好，再比如你少吃飯，那你就是能瘦下來——我發現我真的沒法在舉例的時候不涉及到食物——但這世間也有許多事情，完全隻憑著運氣，不講道理，比如你種下一顆仙人掌，悉心照料，但它就是會因為水多了水少了曬太陽多了曬太陽少了甚至因為室溫高了室溫低了而死，柔弱地你捧在手心都沒轍；但再看看沙漠裏的仙人掌，那兒既然稱之為沙漠就代表著不怎麽下雨，水源什麽的想都別想，太陽倒是充足，酷熱難當，甭想著因為一株罕見的植物就溫和一些，至於溫度，那兒的晝夜溫差可不是蓋的，白天熱到脫水夜晚冷到結冰——然而就是在這麽嚴酷的環境下，它們仍然個個身強力壯，儼然再活個十年八年都沒啥問題。這種事情，就不是一個“因果邏輯”能概括的。而在世間諸多不講道理的事情中，感情無非是其中最沒邏輯的一個，不然也不會有斯德哥爾摩症候群，pua也不會大行其道。你確實長得好看，家境優渥，行事上進，也會照顧人，但你的心上人就是瞎了眼一樣地喜歡那個長得歪瓜裂棗家裏破瓦一間上邊有八個姐姐自己還妄自尊大的那麽一個小混混——你跟誰去講道理？你沒法跟任何人講道理。

  所以，本來就是一件不講道理的事情，我卻偏偏想要一個道理，這顯然可以算作我今年犯的蠢事裏的top3——說起來，今年甚至連半年都還沒過完，蠢事競爭就如此激烈了。上半年確實跌宕起伏，精彩紛呈，比本命年都刺激，讓我這麽一個對封建迷信嗤之以鼻的人，都不得不開始認真考慮我最近是不是真是水逆。

  當然，這裏的不追究，可能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我最後還是慫了——剛剛情緒上頭，覺得自己能接受任何說辭，無論多直接多傷人；但這會兒稍稍冷靜了一下，我立刻明白過來，自己這顆玻璃心並不能承受住多少摧殘——我最大的問題，可能就是自己的腦子壓根就不了解自己心髒的脆弱程度。一時之勇它逞了，痛快也是它痛快了，隻留下碎成一地的玻璃渣子，我還得自個兒好好打掃幹淨，省得二次傷害。

  罷了罷了，我還是縮回自己的殼裏吧。

  然而當我再次抬腳試圖離開這個修羅場的時候，我卻發現了一個更為嚴肅，卻一直被我忽略的問題——

  我沒法拍拍屁股抬腳走開。

  因為他有一隻手，一直都在抓著我的手腕。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腦子到底是怎麽做到總能忽略所有重點的，我現在越來越覺得腦震蕩可能真的存在後遺症；不過這可能也確實沒法完全怪我，畢竟他從把我拉過去之後就一直在抓著我，力度還並不重，甚至算得上輕柔，再加上他抬起另一隻手替我擦淚了，我哪還能感受到其他，我光顧著沉迷在男神給自個兒擦淚的過程中了……總之，誰又能想到，他一直都沒有鬆開手啊！

  隻是那邊的行李箱是挺可憐的。原本它可是被兩個人，四隻手，齊齊抓住的寶貝箱，如今一雙手早早就離開了，另一雙手此時也顧不上它，它孤零零地站在那裏，渾身都寫著“愛會消失的對麽？”

  但沈慕容依舊隻是看著我，像是忘了行李，也忘了抓著我的手。他的眼神似乎還有些深情，但我並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含情脈脈，畢竟他是個演員，還帶點近視；許早之前，在營銷號借他看向其他女星的眼神說事來編造緋聞的時候，下邊的評論紛紛表示“近視都這樣，看誰都深情”並間或配有他看向其他男星，看向主持，看向機器，甚至看向火鍋的眼神——不過看火鍋這個可能是真的深情。

  “哥？”我試探性地喊了他一聲，又稍稍用了力，想把手抽出來。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倒也不著痕跡地鬆了手，讓我能順利拿回自己的手腕——聽著還有些滲人。

  不知為何，也許是因為我自個兒也想明白了——想明白的就是，有些事，如果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了——這會兒的心情反而輕鬆了許多，甚至還能順口講個段子，“再不走，可就趕不上二路汽車了。”

  他微微一愣。

  “哦，這是一個老梗，聽不懂也沒關係。”我擺了擺手，又隨口問道，“發什麽呆呢，你不走了嘛？”

  他看了一眼陽台的方向，又低下頭，看了一眼手機。

  “雨太大。”他抬起頭，“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