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寶藏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9:00      字數:2151
  但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其實沒有一點長進。我麵上待人熱情,心裏卻總是固守在自己的安全區域裏;我也不習慣依賴他人,倒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比如我對賀涵非常信任,我也知道我可以依賴她,但我就是不想,不知道是出於怕麻煩別人還是其他什麽原因。我習慣能自己解決的事情就自己解決,日常嘻嘻哈哈地談天說地也不肯輕易吐露自己心裏的事情,怎麽說呢,哪怕是當年都讓我有“結婚也不錯”這個念頭的小馬,也沒有讓我完全依賴,或者徹底走進我的內心。我隻是覺得我們相處的還算不錯,我可以照顧好自己,也可以照顧好他,但我從未期待過自己徹底放手讓他來照顧我;讓別人來照顧自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徹底信賴別人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不知道到底可怕在哪裏但我就是始終警惕,就像是我固守著心裏那塊區域一樣不肯讓外人踏足一樣警惕。

  所以我才會想著,去一個荒蕪的小城鎮上買套小房子,然後孤獨終老。我當然很喜歡和朋友在一起,但即使身邊沒有朋友,我自己也能不錯地過下去。至於結婚,或者說找一個人陪我度過後半生這種事,我不是沒想過,隻是覺得,何必呢,他不會真正地走進我心底,我也不會讓他踏入進去,幹嘛要浪費彼此的時間?我自個兒守著我一畝三分地了卻餘生挺好的。我當然也渴望像是,真正的愛情,相濡以沫的陪伴,或者說都被說爛了的靈魂伴侶這些東西,但遇到真愛的幾率大概還沒有遇到鬼的幾率大,我寧願去研究超自然現象,也不想再相信這種玩意兒;何況我心底那三分地已經足夠我精神富足了,那兒包含著我所有的信仰和憧憬,夠支撐我下半輩子踽踽獨行。

  至於為什麽不肯讓別人踏足心底的這塊區域——這事兒解釋起來比較抽象,比如你童年喜歡集郵,任何東西都比不過一套全本的郵票給你帶來的精神滿足,你甚至偶爾翻開看一看都覺得心情愉快,但你不會想著隨便把這事兒告訴你的朋友或者對象,即使告訴了也不會輕易邀請他們來看,因為你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對此有興趣,你怕他們露出不解,更怕他們敷衍著看一眼然後說句你集這東西幹啥啊,還老貴的,你咋不買黃金呢?當然現在市場上全本珍品似乎也賣的挺高,我就是舉這麽個例子。你不能確定別人是不是能夠尊重你的區域,更不能確定他能不能同樣感受到和你一樣的欣喜——大概率是感受不到的,你知道不應該道德綁架但你還是會覺得有些失落,甚至有些愧疚,當然不是對他愧疚,而是對你珍藏的東西,你覺得自己不應該輕易向並不了解他們價值的人展示出來——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展示,自己一個人享受,也省得每次都為了尋求他人的認同而費些力氣。再比喻得詳細一些的話,就是我們都有一座小島,島上充滿了我們自己所熱愛的東西,而我們與人社交,則是出海進行貿易的過程——貿易也不光是物質,還包括精神,比如你今兒與小明玩了一天,你覺得開心,那你就賺了——但我們最終還是要回到自己的島上,守著自己的寶藏。有一天你心血來潮,想讓你的朋友們看一看你的寶藏,因為你覺得他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展示出去。但你的朋友們並沒有對你的寶藏展現出你意料之內的驚喜,隻有禮貌性的微笑,最後你隻好也禮貌性地微笑著送走了他們。既然他們不懂,那不懂就不懂吧,反正你自己喜歡,你覺得那就是天底下最珍奇的寶貝,任何人都不能詆毀和輕視。

  而結婚,結婚就像是你想邀請你最喜歡的人與你一同在島上生活,但這個人很可能覺得你的寶藏就是一堆破爛,想把它們清理出去,或者溫和些的,也是警告你不許再花那麽多時間在你的寶藏上。這其實無可厚非,兩個人的磨合與相處勢必要舍棄一些自由的東西,這世上沒有那麽完全契合的兩個人。然而很可惜,我從小就孤僻,這島上的寶物,甚至於這個島,就是我唯一無法舍棄的東西,倘若有人想動一下,無論是誰,我都隻會想把他趕出去;另一個問題是,我所珍視的東西又並不是公眾意義上有價值的東西,前文說的集郵總歸還有一定的收藏價值,說白了就是還是能賣點錢的,但我所珍視的,卻著實跟錢扯不上關係。

  這可能就是我為什麽不想讓其他人踏足這座島的原因。這座島上,無論是我的夢想,我的執念,還是我的信仰,都是純粹又幹淨,卻又無比脆弱的東西。我怕島外上來的人踏碎了它們,所以我一點風險也不想冒。這可能也是我為什麽無法依賴別人的原因。我的東西隻有我自己能守護——聽起來是不是還挺中二的?我實在是不太好意思承認,但我確實就是這種中二的人。

  然而看到這裏,你可能已經發現了問題——我口口聲聲不讓別人照顧,不依賴別人,卻還不是在之前的時間裏一口一個“哥”地喊著沈慕容,讓他為我兜底?

  所以,這就是事情的關鍵。我確實不依賴別人,我連我自個兒親爸媽都不肯麻煩,就連起先來燕平的時候,原本也是打算自個兒找酒店住下,然後慢慢找房子,隻是賀涵覺得我把她當外人,又覺得我拿錢不當錢,簡直都氣得抓狂,一頓語音轟炸,才終於讓我同意去她那邊做個過渡……然而,我就是順其自然地就接受了沈慕容的照顧,如今也確實無比放心地依賴著他——當然可能以後就不能再依賴了,但這也不能否認我的的確確,怎麽說呢,對他敞開了心扉?就像,連賀涵都不能踏足我固守著的小島,但沈慕容,卻輕而易舉地就站了上去。

  這句話讓賀涵看見,估計又要罵我重色輕友。

  但我這次真不是重色輕友。沈慕容之所以能站上去,並不是我特殊對待,而是——說起來其實還有點迷——他本來就是這座島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