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我像個孤獨患者自我拉扯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9:00      字數:2199
  我從前確實沒有想過,我都二十六七的年紀了,居然還像小時候一樣,產生“希望時間靜止如果可以最好倒流回去”的想法;更殘酷的是我居然還下意識地雙手合十做出祈禱狀——雖然在我意識到自己在做蠢事的下一刻我就立刻把手放下了,還差點把捧著的手機一並丟在水裏。

  一件一件來,一件一件來。我不住地在心底重複著。

  先得艾迪回一句我確定這個月底能截稿,但具體哪一天還得看我心情——當然大概率還是最後一天,不是因為我想抒發的東西太多,而是因為不拖到最後一刻我總是懶得去做,尤其是如今我還對手頭上的書沒什麽興趣了——所以還是不要把作品比喻成自己的孩子了,讓自己當個造世神就挺好,聽著就是一個強大又冷漠的旁觀者,哪天覺得自己創造的這個世界不好看了也能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就拍拍屁股走人,畢竟神這個詞聽起來就不是啥溫暖負責有人性的東西;而比喻成孩子的話,不光讓我總覺得自己是個不負責任的媽,還讓我覺得我失去興趣了的作品挺可憐的,舅舅不疼姥姥不愛——說起來沈慕容應該算是它舅舅吧?但算它爸爸也可以,畢竟沒有舅舅不算啥,但沒有爸爸就沒有它……

  我懷疑我走火入魔了。

  我揉了揉太陽穴,端正心緒,給艾迪發了一句“月底之前肯定完結”,順帶著看了一眼工作日——還好,月底最後一天是周一,她上班,不然我就得少幾天拖延時間;緊接著我又翻出賀涵的對話框,打上“我失眠了,明兒晚點再去找你”,但後來想了想,還是把打好的話刪了,改成“明天有事先不去了,你照顧好自己”,然後點了發送。

  我覺得明天可能我沒法顧得上別人的感受,所以還是不要去禍害賀涵了,她自己那邊的事兒本來就夠手忙腳亂的了。我就在家裏,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一地狼藉,給自己放一天緩衝假期,把我碎成一地玻璃碴子的心給打掃幹淨——打掃幹淨當然是要丟進垃圾桶,我還得把它一點點重新粘起來?算了,我這麽懶,一個玻璃心,碎了就碎了,留著也沒什麽用,隻會讓我繼續提心吊膽,擔心哪天一失手又把它給摔了;再說沒心沒肺多好啊,起碼還不失眠呢,沾上枕頭就呼呼大睡,睡眠質量好,生活沒煩惱。

  短信轉了一會圈,成功發送出去。

  我把手機放回到了台子上。

  然後又深吸了一口氣,沉進水裏。

  一個常常被我的朋友們調侃的點是,我生於海邊,長於海邊,卻一直都不會遊泳。這一點確實不能完全怪我,得往上追溯到我的母親大人。她老人家堅信一句至理名言,“淹死的都是會水的”,從而從小就連哄帶勸當然主要還是恐嚇居多的禁止我遊泳,不僅禁止我遊泳,也禁止我學遊泳;這個政策確實在某些角度上來看非常正確,我小時候那個年代的大多數小朋友都是以散養為主,爸爸媽媽熱火朝天地投身在建設祖國和家庭的事業當中,當時也沒有遍地開花的補習班和輔導班,於是小朋友們的課外活動大都是非常古樸地三五成堆的結伴玩耍,這其中當然就包括了去遊泳。很多慘劇也就是這麽發生了。在我的印象裏,被大海吞噬的生命遠遠比不過被水庫吞噬的多,也許大家都對一望無際的海洋抱有天然的敬畏之心,卻對看著有邊有角也有底的水庫掉以輕心。那會兒每到放暑假,甚至放寒假——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一群小孩子要在寒假去冬泳,唯一的解釋就是出於孩童之間的倔強和不服,甚至可能隻來自於一句“誰不敢冬泳誰就是膽小鬼”,畢竟在小孩子的眼裏,生命還不是一個厚重的詞語,而死亡,這個更不經常被提起的詞,也似乎遠遠沒有被夥伴們嘲笑更可怕——老師們總是苦口婆心地勸誡著同學和家長一定一定不要在沒有大人的陪伴下私自去水庫遊泳,但也總是有許多人覺得小題大做,畢竟他們自個兒也對這個天天看著的水庫感到親切又安全,可能也身體力行地進去遊了無數次,隻當這勸誡囉嗦。但我家對這一點做的向來很好,我爸跟我媽的教育方式就不同,我爸追求解放天性,但他常年上班,著實沒多少機會帶我出去玩——他當然也秉承著小朋友去有危險的地方玩耍一定要有大人陪同的原則;而我媽,作為一個家庭主婦,她自然說一不二地掌控了我的整個童年,這其中就包括不教我遊泳;而她整個教育方式的核心跟我爸更是大相徑庭,我爸崇尚自然,而我媽崇尚安全。我爸“小朋友去危險的地方一定要有大人陪同”的原則在我媽看來簡直不可思議,我媽的原則是“小朋友就不準去危險的地方”。而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的,我媽覺得除了家裏以外的地方都很危險,過馬路還能被車撞呢,走人行道說不定哪個井蓋沒蓋好就掉下去了呢——這個教育一直讓我到現在看到井蓋都會繞過去,甚至已經形成了一種潛意識裏的習慣,與呼吸一樣自然,這一點是在大學時的某一天和朋友看完電影回宿舍的路上被她指出來的,當時我一邊回著手機消息一邊跟她講話,她百分百確定我完全不可能看到前方的井蓋,但我到了井蓋邊緣還是無比順滑地偏到了旁邊,在走過之後又重新回到正軌,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她若不刻意注意壓根都沒發現我剛剛繞過了一個井蓋;這位朋友又是個好奇的人,她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不動聲色地挎著我,專門往井蓋上踩,卻都被看著完全無意識的我偏過去繞過去以及抬起我的大長腿跨了過去;於是從此我就被冠上了一個人形自走雷達的稱號——而再加上我天生就有些宅屬性,雖然在童年最渴望友情的時期也羨慕過在窗外嬉戲的小朋友們,但最終還是在我媽的管教和我天生孤僻的性格下老老實實呆在了家裏。

  是的,我小時候非常孤僻,與現在完全是兩個相反的寫照;但我不能確定這是因為“人總是會變的”,還是因為,我可能一直都沒有擺脫這孤僻,我隻是把它藏進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