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是句足夠動人的表述，無論他是隨口一說，還是正兒八經，這句話聽著都充滿非比尋常的氣息。

  但它又不是隻有一種表達意思。比如倘若戀人之間說出這句話，那就是變相的表白；而倘若朋友之間說出這句話，那可能隻是單純意味著你們倆比較合拍，興趣點剛好都卡在了一起。著實是進可攻退可守。

  所以我不知道他到底是隨口一說還是正兒八經，也不知道我們這不過是在閑聊還是有了更深的含義。我實在不想在最後這段時間再進行心理博弈，所以我寧肯坦誠一點。

  當然坦誠的意思並不是說我就要如實表達出自己內心的猜測和想法。坦誠的意思隻是如果我不想接下這個話茬那麽我就會避開它而不是曲解它。您說這二者看著也沒什麽區別啊？開玩笑，隱瞞和欺騙之間的區別還不大麽？

  “那你陪我去探望賀涵是出於什麽心態？”我笑著問道，“這肯定跟成就感搭不上邊，也不是像一塊玩遊戲那樣開心，畢竟你平時也不怎麽參與，大多數時間就是在旁邊聽著——這你總得承認隻是為了陪著我了吧？”

  “其實每次去看賀涵，我也挺開心的。”沈慕容微微一笑，“參與度不高也正常，觀眾時不時接個茬才有意思麽，要是觀眾一直說，那叫刨活，得惹台上生氣的。”

  “得，您這是衝著聽相聲去的。”我拱了拱手，“行嘛，您覺得樂嗬就好。您這估計就是在聚光燈下站習慣了，焦點當多了，下了班就想著看看別人，自個兒能不多說就不多說。”

  “這麽理解也行。”他笑道，“是有點這種意思。以前我隻是個小演員的時候，也想著哪天能站到台前，被許多人看見，別的不說，起碼能擁有自個兒挑選劇本的權利，而不是一味地等著別人挑選我；但那時我可以隨心所欲地出門，願意和朋友去哪兒玩就去哪兒玩，那會兒路上遇見認識我的觀眾都能讓我高興一陣兒，他也高興，但也隻是高興，我們可能就合個影，然後不忙的話聊幾句，再就沒了。也不用擔心哪天出去旅遊的時候大半夜突然有人敲我酒店的門喊我的名字。可能擁有的時候總覺得理所當然，也就不知道珍惜吧。後來得了機遇，也確實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很多人都看見了我，我也自立山頭，想演什麽都可以去談；但剩下的，你也看見了，得到任何東西都要付出代價吧。我身邊除了圈裏的幾個朋友，包括身邊幾個比較親近的工作人員，也就再沒有多少能一塊兒玩的人了。剛開始我還想著去維係一下，但往往一場好不容易湊起來的飯局就會變成送簽名和被采訪的場合……我真的不想在生活裏還要不斷地被當成一件商品去展示——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我還是挺感謝你和賀涵的。”

  我突然有點不知道說什麽。

  之前我還在計較，我總是什麽都跟他說，但他卻什麽都不告訴我；如今他真的把內心的一些東西展示給我看了，我卻不知道怎麽應對。

  就算我的朋友們都說我共情力好，但那也隻不過是我經曆過或者看見過類似的事情，所以才能夠換位思考，能夠感同身受。太陽底下無新事，大多人的煩惱都是大同小異，而我經曆得不少，看得也不少，大多數我都能對得上號，這才能夠一針見血地安慰到點子上；但沈慕容所經曆的事情卻著實是我的人生盲點。我確實沒經曆過因為太火所以私人生活也受到幹擾的事情，我身邊的朋友當然也沒有過這種經曆。我實在不知道怎麽才能安慰到他，我覺得我腦子裏能想到的所有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

  不得不說，這是繼地位差異和經濟差距後的又一個重創，這個重創也進一步堅定了我絕對不能跟他在一起的決心。愛人應該是彼此的港灣，即使從外界條件上你無法幫到他，最起碼，當他疲倦的時候，你也得能給他一點支持和撫慰。

  但我什麽都辦不到。

  我突然覺得自己先前那個“我什麽都告訴你但你卻什麽都不跟我說”的想法很可笑。說了又怎麽樣，說了你就能幫到他？你是能讓他擺脫這個困境嗎？你甚至連治標不治本地讓他好受一些都做不到。

  但我肯定是要給一個回應的。盡管我知道我沒有能力在這會兒給他一點恰到好處的安慰，但好在活了這麽多年，我也有點人生經驗。

  有些事，當你困囿於一個框架的時候，無論這個框架是他人給你預設的人設還是你自己給自己預設的身份，如果你發現自己解決不了這件事，那不如從框架裏跳出來，換個視角去看，說不定就會有新的突破。

  做什麽港灣呢，想得太多，未來的事兒就教給未來操心；眼下大家不過是兄弟，兄弟之間，什麽話都好說。

  “啥，還有人跟蹤你到酒店？啥玩意兒啊都是，狗仔還是私生粉？？”我有些生氣地問，“臥槽這也太嚇人了吧？？還是大半夜？一群變態！你報警了嗎？”

  這個我還是能給出共情的，畢竟大多數女孩子都有過被跟蹤被騷擾的經曆——這麽想想其實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理解他的煩惱。怎麽說呢，這就如同，你有一個瘋狂喜歡你但你不喜歡的人，這人還總是抱著他都是為了你好總有一天能打動你的心態，不住地騷擾你，後來變本加厲地開始跟蹤你，在你不留意的角落裏偷偷盯著你，然後在你開開心心回家之後收到他發來的短信“不都跟你說不讓你吃冰淇淋嗎？快扔了，你再過兩天就來姨媽了怎麽不知道照顧好自己呢？”這句話如果是男朋友說的當然是無可厚非，但你看著剛在樓下買的冰淇淋，又想著自己從沒有跟這人說起過自己的生理期，渾身隻會覺得發冷。

  至於有一種迷惑發言說“你不喜歡就做絕一點，光說不喜歡有什麽用？萬一人家以為你欲擒故縱呢？你當眾罵他，你看他死不死心，明明就是養備胎還振振有詞”，我真是滿心祝願他們擁有這麽一個無時無刻不在以愛之名瘋狂跟蹤和視奸他們的備胎，然後看他們敢不敢當眾激怒這些瘋子，敢不敢不擔心這些瘋子因愛生恨——能做出這種行徑的人，確實跟瘋子也沒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