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著冰粉的手微微愣了一下。

  “一開始沈總在的時候，你一直好好的，有說有笑，一點異常都沒有；但自從他出去了，你的臉色就變了……”賀涵繼續說道。

  事實上，我倒也不是從他出去就變了臉色，隻是他出去的時候，你提了他最近在忙什麽的問題，讓我發現了雖然我們一直生活在一起，看著無比親密，他也確實知道我大多數的——或許幾乎算得上是所有的情況，我的過去，我的朋友，我的家庭，我的工作，甚至包括我的心理動態，我的日常起居，他都看得一清二楚；這其中自然是有他閱曆比我豐富，因此能夠降維打擊看透我心思的緣故，但最主要的，卻還是因為我跟他主動提起——我雖然是個話癆，卻也不是見到誰都跟人扯上自己身世經曆一大堆話的，頂多也就是就當下的情境多說幾句，以免氣氛尷尬而已；而我之所以願意跟他說這麽多，無非也隻是因為，我相信他，我想讓他了解我。

  從前看過一句話，說別人一對你溫柔一點，你就敞開心扉，你以為這是坦誠，其實你這是孤獨；我自然不覺得我孤獨，我也過了別人對我好一些我就什麽都能交付出去的年紀——好吧我不確定我過了沒有。但如果硬要從這個角度看的話，我身邊溫柔的人還是很多的，可我也並沒有對每個人都坦誠到這種程度。我一直都秉承著每個人都隻要了解我們交匯的那一方麵就好，比如我和辛悅，我們可以簡單地聊聊感情，但她如果不主動說，我也不會去問，正如如果不是我主動想找她幫忙解決感情問題的時候，她也頂多問一句“最近你跟小馬還好吧”，而大多時間我也隻會套路化地回答“還可以，挺好的”；我們也可以簡單地聊聊工作，當然不是工作上的幫助，而是吐槽一下她沒有人性的領導和加班製度——

  順帶一提，我有沒有提過辛悅是個設計師？那我有沒有提過設計師的悲慘現狀？我能肯定我說過辛悅和賀涵一樣，加班加得簡直可以算得上住在了公司裏，雖然大家看到賀涵為了在公司加班而特意買了一張床，但辛悅卻什麽都沒買，可能會覺得辛悅加班沒有賀涵這麽慘無人道；然而事實上，賀涵的加班雖然也累，但她耗在公司裏的時間卻大多數都是為了盯盤，因此在沒有什麽異動的情況下，即使她這一整個晚上都沒有回家，那她還是可以在公司裏小憩一會兒，然後她發現在辦公桌上趴著睡上幾個小時實在是不舒服，所以才有了這張折疊床的由來；而辛悅，她在公司裏呆著的每一晚都沒有像賀涵這樣的清閑，她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畫圖，改圖，通宵盯著電腦，手指在鍵盤或者畫板或者隨便什麽設計師應該使用的工具上——對於這個我確實不甚了解——上下翻飛，唯一可以獲得的休息時間大概就是進行圖紙的渲染？亦或是別的術語，總之就是類似於後期的那種——再次強調一遍我對設計師這一行真的不是很熟，我所知道的也隻有辛悅和我吐槽的——但這種時間往往並不是很長，更不能充裕到讓她找個地方把折疊床撐起來然後再鋪開最後美美睡上一覺，事實上，在整個加班的夜裏，她甚至連趴在桌子上打個盹兒的睡覺時間都沒有，大多時候她都是這麽通宵工作到天亮，然後她忙裏偷閑地趁著不太緊張的時候休息半個小時——所謂的達芬奇睡眠法就是辛悅告訴我的，大概類似於人類其實不需要太久的睡眠時間，隻要保證每過六個小時休息半小時，一天總共休息兩個小時就夠了。但還請大家不要輕易嚐試，說實在的，像我這種實踐出真知的人自然是在第一時間就去嚐試了，我又正好沒有什麽太緊迫的工作時間規定——自由職業者也就是這點好處了——因此我可以隨便找個心血來潮的一天試驗一下。眾所周知，我宅得不行，但凡外賣能解決的從不出門，如果小馬沒有什麽特別想法的話，我連超市都懶得去，直接網上訂個生鮮一小時達就好——不得不感慨如今的科技真是發達得不行——每天最遠的運動路徑可能就是下樓去倒個垃圾——還要坐電梯的這種。但即使在這樣微弱的全天消耗量隻需要保證我的基礎代謝的情況下，我嚐試了這個所謂的達芬奇睡眠法，還是不出意料得翻了車，老實說我甚至覺得比二十四小時通宵不睡都要累，因為你一直不睡，你的身體也會知道你在超高強度的運動，於是會跟你同仇敵愾，統一戰線，共同迎接生活的挑戰；但這個所謂的達芬奇睡眠法，在你進行了五個半小時的工作之後，你躺下了，你的身體剛剛要休息，不到半小時你又醒了，第一次它有點懵，覺得哦可能是午休；到了第二次它一頭霧水，怎麽還是午休？而到了第三次和第四次，你強行把準備進入一段八小時休整期的身體喚醒時，相信我，無論是身體還是內心，你都會崩潰的——總之，還是好好睡覺，能多睡就多睡，少玩手機。盡管如此，辛悅的操勞程度不在賀涵之下，付出的腦力和取得的實質性貢獻也不一定比賀涵少，但是，辛悅的工資卻是遠遠比不上賀涵的——這個殘酷的事實連她倆自己都可能未必知道，隻是辛悅跟我提過她的工資，賀涵也提過——這個崽甚至還事無巨細地給我看過她一整年的收入明細——因此我知道她倆的差距。我當然不會蠢到把這件事告訴辛悅，這個事實也隻能讓我更加心疼她——當然了我賺的也不是很多，但我睡得很多，工作壓力也不算很大，更沒有人時刻準備著批評教育我，自己辛辛苦苦做的項目利潤大頭也不會被盤盤剝削——剝削是都會被剝削的，大家都是無產階級，隻是我這邊情況稍微好一些而已。別的不說，起碼不會憑著自己的努力賺那麽一點錢，還要像被人施舍的一樣。

  以前讀書，覺得要餓死了還不吃嗟來之食的人太傻；直到真的到了這一天才知道，這種被人呼來喝去的飯，有時不如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