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如今我最好的選擇，就是不動聲色地回避掉一切超乎兄妹情誼的問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居然還主動提起。

  某種程度上來說，有時候我也搞不清楚我自己。

  “我以前真的特別喜歡你，覺得你特別完美，演技好，性格好，又好看，還不是資本強捧出來的流量，是自己紮紮實實一步一步走到台前來的……真的就是拿你當人生榜樣的那種。”我想了想，還是補充道，“我離職之後，有一段很困窘的時期，青黃不接吧，眼看著積蓄一天天減少，但寫的東西沒幾個人看，有時候也會覺得熬不下去，前途一片渺茫。每當這時候，我就會去看看你的劇，想想你這麽多年，也是從籍籍無名走過來的，走的也不順，恐怕中途不比我迷茫得少，但最後還是堅持了下來，也登上了高峰。然後我就也能安慰安慰自己，說沈慕容都熬了小十年呢，我這才剛剛起步，幾個月沒見著收獲而已，急什麽？安慰完了就又能鼓起勇氣，繼續寫下去……其實，雖然說抱著天道酬勤和是金子總會發光這樣的勵誌想法，但我也不確定我到底能不能熬出頭。當時開始寫作的時候，賀涵也勸過我，讓我先去看看當下熱門的題材，看看吸引讀者的套路和標簽，還有受歡迎的主角人設，都統計好了再開始下筆，絕對賺錢；但我挺軸的，就是想寫自個兒腦子裏已經有了的這幾個人，寫他們的故事和世界。倒也不是說不去迎合市場這種自持清高的話，主要是我覺得真要強行借鑒了其他的，我也不一定會寫，就算能磕磕絆絆寫出來，我自己終歸是沒啥激情和成就感的……這東西說起來也挺玄，我記得我寫的第一本是個玄幻，真的是新手小白，不僅對熱門題材一竅不通，甚至連網站分類都沒搞明白，就這麽鐵著頭就去了……後來我才知道，我是在人家男頻寫了大女主文，怪不得沒幾個人看。但當時那幾個月，我自己還是寫得津津有味的，每當打開稿子的時候，就像從現實到了書裏，跟著主角一起探險——主角肯定不知道之後要發生什麽，而在上帝視角的我雖然提前知道了之後的路，卻還是很期待主角一行人的反應……有時候，寫著寫著，你就會感覺人物不受你控製了。前期塑造人設，就像女媧造人一樣，雖然人物都是我們創造出來的，但從他們落地的那一刻，他們就有了自己的思想和自主意識，不再是屬於我們的……所以越到後麵，我越覺得書裏的人成了我的幾個老朋友，我隻是負責記錄下他們的故事，偶爾跟他們互動一下，而不是說，這個劇本是我寫的，他們不過是演員，隻是專心演出各自的那場戲……”

  沈慕容眨了眨眼睛。

  “我一直都知道你講話的時候跨度會很大。”他笑道，“還不是那種生硬地轉了話題，而是行雲流水般地，從胡蘿卜說到維生素A，又從維生素A講到維生素D與陽光吸收的問題……隻是剛剛這一個，我著實是很在意——雖然最後講到了作者和作品角色的關係，但你一開始是說，你以前特別喜歡我，對嗎？”

  “啊，對……好像是跨度有點大……倘若我也是一本書裏的角色的話，那估計這本書的作者應該還會挺頭疼的……”我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不會，若我們真的是書裏的角色，想必作者應該會很喜歡你。因為你可愛，話又多，都不用他費心想劇情，光靠你的話癆屬性就能寫不少字。”他溫和地笑起來，“我提這一點，也不是為了說這個。我隻是想知道——是隻有以前特別喜歡我嗎？現在不喜歡了嗎？”

  我一時語塞。

  我不知道剛剛我為什麽扯了那麽多。也許是有順其自然的感慨，但也許也是為了強行把這句“我覺得這世間最完美的事物是你”給帶過去——哪怕無論從過去還是現在來看，它都隻是一句調侃，可它自身能擴出去的深意還是太危險了。

  而沈慕容，我原希望他的反應還是像從前一樣，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嗔怪地笑起來，說我太誇張了，他哪裏有這麽好；隻是現實給了我一瓢冰涼的冷水，他非但沒有謙遜而禮貌地繞開這個話題，反而拉著我一起，更認真地直麵起來。

  每當這種時候，我就會恍惚覺得，他是不是真的是準備要跟我表白了？？

  尤其是一旦落實了這種可能性，我剛剛一直疑惑著的問題也就有了最圓滿的答案——他當然不會為了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姑娘而放棄可觀的人氣，但假如他已經準備給這個姑娘落實名分了的話，那公布得早一點晚一點，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我不由得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似乎從他這張驚為天人的臉上找出點確定答案。

  他也正笑著看著我，但眼神卻平靜無波，像是隻不過在進行如往常一樣的閑聊。

  我突然又迷惑了起來。

  每當我以為事情就要有突破性進展的時候，無論是好是壞，我都已經做好了迎接準備；但也是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我又總會發現，對方似乎並沒有任何行動的意思，他不過是雲淡風輕地開了個玩笑，什麽都沒有發生，什麽都不會發生。

  我在心裏暗暗歎了一口氣。

  不談什麽憤怒或者憋屈，畢竟我對他也沒那麽坦誠；我隻不過是技不如人，在這種製造暗流湧動和虛妄曖昧氣氛的方麵，我又怎麽可能比得過一個在娛樂圈裏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的——我實在不想叫他“老油條”但我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什麽更準確的稱呼，人精？

  “我現在當然也特別喜歡你，但你知道，以前的喜歡，和現在的喜歡，終歸是不一樣的。”我放棄抵抗和猜想，決定坦然去麵對每一個問題——雖然我在心理博弈這方麵必輸無疑，但隻要我坦坦蕩蕩，擺事實講道理，不說總能立於不敗之地，起碼也不至於被遛得暈頭轉向。

  “哦？”他卻顯得饒有興趣，“哪裏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