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禍兮福所倚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9:00      字數:2279
  怎麽說呢,這個運氣還不是逛完商場出門抽獎時抽到特等獎,旁邊賣粗製飾品的店員聲嘶力竭又極盡浮誇地說“哎呀美女!運氣真好!特等獎的概率多低啊,全場鑽石打一折!”的運氣,也不是下樓買瓶冰紅茶,擰開瓶蓋發現“再來一瓶”的運氣,甚至不是隨意地走進一家彩票站,隨意地買了一注,開獎後發現自己中了十五塊錢的運氣……事實上,在賀涵心裏,也許在彩票站中個幾百萬的頭獎,都不一定能抵得過這位朋友的運氣。

  何況無論你中彩票,還是中“再來一瓶”,甚至中一百個人九十八個都能抽中的“全場鑽石一折”,你總得有個付出的過程;你總得去花兩塊錢買一注彩票,總得下樓花三塊錢買個冰紅茶,總得逛商場花個百兒八十拿著小票換一個抽獎名額。但這位朋友,有一說一,她並沒有任何主動付出的舉動。她唯一的主動付出隻是為了給賀涵做一碗油潑麵,於是她下樓置辦食材,然後結識了老板娘,老板娘把她推給了戶均六百平大平層的景衡苑戶主,戶主又與她十分投緣,硬是讓她在自己的房子裏住了下來。

  到此,就是賀涵心目中雙色球中頭獎的級別了。盡管朋友還沒貨真價實地攫取到幾百萬,但她有了一個身家怎麽看都得過千萬的阿姨的照顧;但凡朋友稍微有點心眼,她能從阿姨那邊得到的好處就不止幾百萬——這麽聽起來確實像是她被阿姨包養了一樣。當然賀涵對這位小朋友的心眼還是不太有自信的,無論怎麽說,她起碼在一定時間內有了一個幾乎等於免費的安穩妥帖的住處。而雖然這件事已經這麽玄幻,但賀涵也依然可以理解,就像她可以理解那麽難中的雙色球也終究會有人中一樣——盡管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或自己身邊的人會有這種運氣。

  至於這位身家千萬的戶主阿姨有一個兒子,這是朋友在與阿姨第一次見麵就問出來的事實,賀涵知道的也很早。她曾經試圖把朋友跟阿姨的兒子撮合在一起,然而天真的小朋友並不開竅,連阿姨的兒子已婚未婚都沒問,她也就放棄了,想著不必這麽急功近利,隻要朋友安穩下來,度過這段艱難歲月就好——是的,這時候恰好是這位朋友的低穀期。她不出所料地與之前的戀人分道揚鑣,她偏偏又是個情真意切感性居多的人——作家嘛——因此無法像賀涵一樣,哭一晚就快刀斬亂麻。在賀涵心裏,分了手的前男友和死了的人沒什麽兩樣,哭一場就行了,緬懷也不能買飯吃,賺錢才能買飯吃。但賀涵並不因此討厭這位朋友,甚至還有些感同身受的心疼。也許是因為朋友從不像許多戀愛腦的小姑娘一樣逮著個人就哭哭啼啼,也並沒有像許多想不開的小姑娘一樣尋死覓活地作踐自己。朋友從不讓自己的心情影響別人,看得出她也不想影響自己,隻是控製不了,隻好帶著這份陰影過下去。也許正因為如此,賀涵才能包容她的天真——她的天真終歸也是有自己的尊嚴和界限,何況她隻是自己甘願天真,對這世界的規則卻無比清晰。

  知道了世界的殘酷,卻依然能夠充滿善意地溫柔地生活下去——這是賀涵不能做到的事。也許,這也是朋友為什麽能與戶主阿姨投緣的原因。就像賀涵不覺得朋友不可理喻,反而隻想保護她一樣,比賀涵更加人情練達的戶主,也許也是懷著這樣的心思。

  賀涵衷心為著她的朋友高興。

  但賀涵高興地太早了。

  這句話不僅可以把重點落在“高興”上——你高興地太早了,後麵還有等著你哭的時候;也可以把重點落在“太早”上——你高興地太早了,後麵還有更值得高興的時候。

  賀涵顯然是後者。

  但賀涵不能確定用這句話是否貼切。因為她不僅是高興,她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然後她又突然覺得惶恐。賀涵的心情在那一刻發生了許多變化,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樂極生悲和喜極而泣,她隻能說,總體還是好的心情。

  因為她對運氣的天花板也就限製在了彩票頭獎上了。但現在,天花板也被打破了。

  戶主阿姨的兒子是娛樂圈當前的頂流明星,一線演員,這是賀涵想都不敢想的巧合。賀涵不敢想不在於他是個明星,老實說賀涵對明星的耐受力並不小,她深知知名度的高低以及流量的大小不能代表什麽,這裏麵的水分幾乎稍稍有點常識的人都能知道,無非是知道的清不清楚的區別——賀涵恰恰又常常是搭台唱戲的經手者。然而,戶主阿姨身家趁千萬是賀涵的推測,畢竟財不外露,她也隻是憑著那套過千萬的房子判斷的;但這位頂流的身家,賀涵記得她是在明星富豪榜的前列看見過他的名字的——這麽說或許俗了一些,但對賀涵來講,家喻戶曉人盡皆知多少個粉絲狂熱都不好使,最直觀的判斷永遠是錢,錢是騙不了人的,有一分是一分,有一億是一億。

  當然,賀涵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判斷方式,稍稍地也從這位朋友的角度考慮了一下——於是她更加高興起來。這位頂流是朋友喜歡了十年的愛豆——十年前甚至還沒有愛豆這個詞,那時候大家隻會靦腆而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的偶像。有句俗語說能夠忘記舊愛的是時間和新歡,縱使朋友與頂流做不成新歡,但有這麽一位養眼的偶像在身邊,終歸也是能讓朋友好受一些。

  ——就算到了這種地步,視財如命的利己主義者賀涵,依舊隻是為著這位朋友考慮著的,絲毫都沒有想著借這一層關係給自己謀點利益,足以見得,在她倆的關係裏,賀涵沒有存半分私心。

  賀涵顯然還是低估了這位朋友的——運氣,實力,手段?她不知該如何定義,因為她不覺得跟這三樣有什麽關係。但實事求是地來說,也正是因為這個人畜無害的朋友,她才能在這場公司裏的博弈中,奪得一子的先機。

  倘若她沒有全心為著這個天真的小朋友著想,怒發衝冠,也就不會隨便跟人拍桌子進醫院;但倘若她不受傷,也就不會和小朋友身後的頂流搭上關係,不會有足夠的時間和金錢,不會有頂級的律師和資源,不會有足夠的籌碼,去迎接這場戰役。

  禍兮福所倚,這個世界的事總是一環扣一環,又有誰能說得透呢?